翌日。
允逸仍是時不時的看向門外,盼着允姀能照常來請安。
允姀。允逸看見忙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允姀悄悄的撇了眼允逸,一臉神傷,也只是一直低着頭罷了。
四個孩子向母親請安的時候,陳宇寧便宣佈了這件事情。
允逸就那麼看着母親的嘴一張一合,便再也聽不見母親說什麼了。怎得昨日還毫無苗頭的事,今日便這樣了。他記得母親好像很高興,所有人好像都很高興,只有自己喪着臉。允逸踉蹌的起身,他不止聽不見母親說了什麼,甚至已經看不清母親的模樣了。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纔回到初林院,便是一蹶不振了。
允姀就那麼看着允逸離開,毫無辦法。甚至不能以妹妹的身份上前問問。只有媞媱,不明所以,一臉奇怪的看着大家。
世禕近些日子也忙着照看允逸,去葉府的時間便也少了。
世禕和葉百淺解釋着最近家裡的事情,說着說着,便也只剩嘆息了。
“啊?那也真是苦了允逸了。”那位姀公主自己是見着過的,長的溫柔,不似長公主那般活潑,話也甚少。卻是個令人喜歡的模樣,不似自己這般輕聲細語,病怏怏的神態。
“那你還不快回去,都已經這般亂了。”世禕搖了搖頭道;“在你這我還可以放鬆些許,過會,過會就回去了。”說着便躺在了葉百淺的腿上。如果說家是舒坦,那這裡便是心安。葉百淺看着世禕的眉目,伸手摸了摸,又趕緊縮回的手,卻沒有放回去,被世禕突然攥住。世禕睜開眼睛,一臉幸福的看着她,緩緩的道:“讓我眯會。”說着便緊緊的攥着葉百淺的手,閉上了眼睛,就是連夢裡都是幸福。
初春時節,雖是夜寒且長,但到底是暖和了不少。
“這場病過去,就什麼都放得下了。”陳宇寧坐在允逸牀邊,一勺一勺的喂着藥。
允逸嘆了口氣,別過頭,默不作聲。陳宇寧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允逸,可自己除了心疼沒有別的辦法。馨水那麼多姑娘,官家小姐更是被你招惹個遍,怎得就能對自家人動心了。陳宇寧將藥遞給了世禕,使了個眼色,又回頭看了看躺在牀上的允逸,搖了搖頭,離開了。
“允逸,自己起來,把藥喝了。”突然允逸回頭看着世禕。世禕竟覺着允逸馬上就要哭了,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世禕皺眉,就是連自己看着允逸這般模樣心裡都是在難過,世禕別過頭緩了緩道:“總還是一家人,你以爲允姀好過嗎。你如今這個樣子讓家裡人怎麼辦。就是連淺兒都要來看看你。允逸,起來把藥喝了。”世禕皺着眉嘆了口氣,自己也實在摸不透允逸這性子了,這和媱兒喜歡了個悶葫蘆有什麼區別。
“世禕,你回吧。我自己想明白就好了。”世禕將藥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叮囑着木杉定要看着他將藥喝下去。又去了初昭院,看看允姀。
允姀沒有一蹶不振,只是每日晨起便一直盯着抽屜深處的楠木匣子。看着日頭東昇西落,再月亮東昇西落。時而晴空萬里,時而陰雨連綿,時而繁星璀璨,時而烏雲密佈。病好的允姀,卻是連病中的精氣神都沒有了。世禕只是在樓梯處瞧瞧看了許久,也未打擾,便一個人悄悄離開了。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就是連丫頭奴才私底下都在議論爲何二公子突然這番模樣了。
這根本不該是金允逸。
某日晨起,世禕睜眼便看到允逸坐在桌子上喝着茶。
“允逸?你怎得來了。”睡眼惺忪的世禕腦子混沌,竟也沒想着允逸怎得突然來他這祇梧院了。
“這些個時日我睡的還不夠多嗎,也該來你這叨擾叨擾你了。”世禕猛的了睜開眼睛,允逸他?沒事了?想開了?
還未等世禕再開口,允逸回頭看着世禕道:“一起去向父母親請安吧,用過早膳我便出去吧,想聽戲了。”說罷便轉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低下眼眉,變了臉。哪有什麼心寬不在意,不過是強顏歡笑,假裝堅強,夜半時分,自己一個人躲在被子裡暗自神傷,偷偷抹淚罷了。不能讓大家再爲着自己的事情這般模樣了。
只是四個孩子一同向老爺子和夫人請安的時候,太子翛的聘禮正巧到了金府。困住了要出門的允逸。
“姀兒,你當真,喜歡太子殿下嗎?”媞媱看着太子殿下爲允姀送來的大大小小堆滿了正清和廂房的物件,允姀卻也並沒有很開心的樣子。
“我,談不上喜歡,卻也不討厭。”說着允姀便有意無意的瞥了眼允逸。
“可就算是子翛,你若不喜歡他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世禕在一旁看着允姀,他是知道子翛如何喜歡允姀的,雖說每次看到允姀都會假裝不在意,卻是一直在問自己允姀的事情。可就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萬不能讓妹妹委屈了。
“算不得委屈。也是我讓母親爲我請的旨。這世間也少有如太子般的男子了。我若嫁了別人,也不一定幸福不是。就當是爲了當年的恩情,也算是份緣分了。”說完允姀長嘆一口氣。事事,總是這般的無常。
“嫁給太子殿下吧。姀兒說的對,這世間,也少有如太子殿下般的男子了。”允逸似是不經意的剝着橘子,卻有一隻手止不住的抖了。媞媱皺着眉,奇怪的看了眼允逸,原來的允逸,幾乎沒有正兒八經說話的時候,今日這是怎麼了。
“的確少有太子殿下般的男子,可姀兒,並不動心啊。世間本就多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就馨水而言,你大可以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啊,允逸這一點你應該比我們都清楚的,怎得今日,這般鼓勵姀兒嫁給子翛了?”允逸就在一旁默默的聽着,也不說話。他不知道除了子翛,還有誰能如子翛那般對待姀兒,可能姀兒口中的太子翛,是優秀異常,可自己口中的子翛,是可以對她一心一意的。
允姀木訥的在一旁坐着,也不知該說什麼。明明是自己成婚,卻好像所有人都比她自己更急。
“可姀兒不也說要嫁嗎?”說這句話的允逸,是世禕和媞媱沒見過的允逸,原來允逸,也可以同母親般沒有表情的說出沒有溫度的話。
“我真的決定了,要嫁。哥哥和長姐就不必再爲我的事情擔心了。”允逸就那麼看着允姀,吃光了手裡剛剝好的橘子,起身說了句:“我乏了,先回去了。”說完便離開了。
世禕和媞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兩個人吵架了?可也實在不該拿允姀出嫁的事情賭氣,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平日裡允逸不是最心疼允姀嗎,今日這是怎麼了。世禕更覺着,允逸不該是最不願讓允姀出嫁的人嗎。
“你真的,決定了?太子殿下那裡,是可以回了的。”允姀嘆了口氣:“我一早,便知道當年同長姐救下我的少年是太子殿下。這麼多時日裡,他也一直關照着我,我無法說我一點都不在意。但也並非像太子對我那般罷了。”如若有可能,自己會喜歡上別人。可天公不作美,並沒有給自己可以喜歡的那層身份。可是哥哥,自己避而不見的那些個日子,你就該明白我們之間應該有什麼樣的結局。強忍着無法發作的感情,自己又如何不難受。可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還是兄妹。相濡以沫從來都不如相忘於江湖。你可以永遠在我心裡,不被翻起。
這日,金宇正照常進宮了。太后大限將至,宮裡也該添點喜事沖沖喜了。
“老哥哥,不知太子殿下可有心上人了?”皇帝伏在案臺上,一愣。斜眼睨了眼金宇正。
“有,早就有了。就是你那個小女兒,姀公主。”金宇正也是一愣,就這樣就完了?
“你今日來就爲了這事啊,好說好說。早日賜婚我也可以早日歇着了。”說着就正起身來準備擬旨了,老皇帝想了想,又將毛筆放下,看着金宇正道:“朕瞧着,媱兒最近和那尹家公子走的甚近,尹若清的竹牌上,也確確實實的寫着媱兒的名諱,這兩個孩子,你怎麼看?”
“不急不急,兩個孩子確實是情投意合。擇日吧,老哥哥以爲呢?”老皇帝點了點頭,將聖旨卷收了起來。又伏在案臺上發呆。突然見着金宇正跪下了,又趕緊正起了身子道:“你這是做什麼?此處就你我二人,有什麼事情就直接說。”金宇正福了福袖起身道:“老臣有個不情之請。”
“你有什麼事你就說。”他又伏在了案板上。這老東西能有什麼事自己都清楚了十之八九,馨水還有他辦不成的事?這一輩的人,都是身子入半截黃土的人了。
“犬子已經成年,官至翰林院成績還算可觀。老臣,請旨告老還鄉。”老皇帝聽着又斜着眼睨了眼金宇正,告老還鄉?你還想去哪…
“讓禕兒那孩子承了你的位置就好。”自己即將退位,能立刻讓金世禕那孩子來輔佐翛兒是再好不過的了。且以金家的地位,金世禕在翰林院的成績更是可圈可點,朝中老臣更是無人說這孩子的不好了。
“老臣還願犬子可以從現在的位置鍛鍊,生下來就可以接的衣鉢,不算本事。”老皇帝點了點頭,你自己的兒子你願意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左右都是輔佐翛兒。且金世禕與太子翛同窗二十載,早就情同手足了,後輩的事情,自己老了,也不想在管了。
“這樣吧,過一陣子,你親自來領旨。”金宇正點了點頭,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
又是一個黃道吉日,老爺子起了個大早。朝服衣冠。
站在銅鏡前,看着還未起牀的夫人道:“夫人,再爲我穿一次朝服吧。”
陳宇寧在牀上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今日便是最後一次進宮了嗎?”醒了醒神,下牀爲他穿朝服。
“是最後一次以臣子的身份進宮了。”陳宇寧明白了,這算是徹徹底底的致仕了。
“也好。今日禕兒不進宮嗎?”
“不了,我也只是進宮領旨罷了。禕兒還不急,待太子殿下親政,禕兒再上朝。男子三十而立,親尚未娶成,這些個都不急。”
“瞧着近日禕兒狀態還不錯,想來是與那葉家姑娘冰釋前嫌了。咱們這兒子對着感情的事情也是個悶葫蘆,也不與我多說,倒是個精怪的腦子,我提點着倒也還算明白。由他去吧。”陳宇寧爲丈夫整理着腰帶,真是爲着他穿了一輩子的朝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