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車來車往的聲音幾乎淹沒了顧北微弱的話語, 她似乎無力再抵抗來自這個世界的任何一種聲音,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不過現在看來無論是機械聲還是人聲對於她來講好像都只有壞的。
吳天看着顧北半溼的眼眶,看着她硬撐起來的堅強彷彿自己手裡握着的就是一枚生雞蛋, 他捨不得那稍稍用力後的粉身碎骨, 卻也擔心她自己以卵擊石。
“顧北, 跟我回去吧。向南現在應付董事會和上市小組都來不及, 不會回別墅的。”
“吳天,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別可笑。明明說好的結束卻偏偏死纏爛打,明明已經毫無關係卻又因爲利益糾纏在一起。這樣看來我確實是那種女人……”
顧北臉上勉強的笑容讓吳天心疼,他當然知道她是爲了什麼才又會和向南在一起。只是顧北可能不知道, 她以爲那是一份無關痛癢的文件卻幾乎毀了項北國際整個上市計劃,本應該是處在上市靜默期的項北國際因爲被媒體爆出接管一個各項指標都不合格的公司的經營權而不得不整體重新評估上市計劃。她更不會知道此時社交媒體上正在瘋狂轉載的她和向南之間的事情, 將已經進入離婚程序的向南逼入了一個腹背受敵的境地, 他所失去的將遠不是用簡單的數字就可以概括的。只不過吳天知道就算向南失去再多他也不會在乎, 他現在放在心上的只是“顧北,還好嗎?”
所以, 爲了讓顧北看上去不會更糟,吳天選擇把他所知道的深埋在心裡。
顧北拖着行李一個人回了家,原本不是很累的行程卻因爲突如其來的事情讓她倍感疲憊。她試着撥通顧雪的電話,對方一直忙音中,甚至在她最後一次撥通電話的時候對面傳來的是服務檯的聲音, 一個情感冷漠的機器人聲不斷的重複着說:“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
至此, 顧北好像也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現在她所經歷的和她曾經所想像的大有不同, 她的生活好像是因爲每一個參與的人而變得亂七八糟。可是, 每一個參與者不都是自己牽扯進來的嗎?
顧北所選擇的生活似乎已經是這個時代裡單純的不能再簡單的生活方式, 她幾乎沒有涉足過現代的社交媒體,甚至連網絡都很少使用。這一次, 她更是不用點開和自己相關的熱門搜索,就已經知道“所謂奪人夫,做小三”的信息量傳播的有多大多具體,從她開機的那一刻開始就有數不清的不具名的電話發信息給她,每一句指名道姓的辱罵都戳着她的心窩。“這是不是所謂的人肉?”顧北心裡想着,手卻不敢再碰觸電話。她把電話調成了靜音,只是屏幕的光在這個不開燈的房間裡竟然充當了一夜的牀頭燈。
好在這一夜,她又失眠了。就連安眠藥似乎都在鄙視她一般的失效了,吃了多少粒佐匹克隆,她自己也記不得了。看着夜裡暗黑色的天空慢慢的沉寂又慢慢的灰白,第一道晨曦劃破遠方的時候也是她的手機和她拜拜的時候,就在它黑掉的那一瞬間她也跟着獲得了片刻的安寧與解脫。
當顧北被衆人放置在道德標尺上的時候,她就失去了撿起利劍保護自己的勇氣。沉默着不是因爲對道德制高點的懼怕,只是她的真心該與何人說,她不知道。好像找不回木子和顧雪的她一時間失去了友情和親情而變得毫無立場。
顧北從衣櫃裡找出一件白色的針織裙,纖細的腰線已經無法貼合顧北小碼的身材了,餘出來的空間好像還能再塞點什麼似的。這裙子還是顧北在木子店裡掃蕩的那次買回來的,幾個月的時間她竟然又瘦了。顧北穿好衣服下了樓,還帶了一副超大的墨鏡,在北方的冬天這樣的打扮出現在街頭顯得極不合時宜,極爲矯情。
馬路上不停有空着的出租出從她身邊經過,但顧北都無動於衷,只管自己挺着胸朝前走着。偶爾有行人路過她的身邊也都是側目而視,也許在他們的眼裡這個姑娘是患了眼疾又或者是誰家的叛逆少女,他們無法看見墨鏡後面那雙環視周圍的眼睛看得有多麼的認真。
“顧小姐!”儘管任管家經過英國最正統的管家培訓,但這次再見到顧北她語氣裡有藏不住的驚訝。
“任管家,是我。”顧北摘下墨鏡說:“向先生在家嗎?”
“向先生和吳先生都飛回總公司了,似乎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不過向先生有交代過,如果您回來讓您務必在這裡等他。”
任管家把顧北請了進來,顧北沒有推脫,她似乎是帶着什麼使命來的一樣,只是和任管家簡單的聊了幾句就直接去了向南的書房。她摸了摸牆角那支櫻花,依舊粉得動人,只是它的溫暖不足以溫熱這個冷冷清清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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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總,我覺得您此刻辦理離婚手續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一個年紀微長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會議桌左邊第四個位置上有些不滿的發言。
“尹秘書,對於上市形勢的討論什麼時候變成總裁家庭情況彙報了?”向南看都沒看剛剛發言的那個人轉身問坐在旁邊的尹秘書。
尹秘書當然知道這是向南要發火的前兆,只是那個人說的也不無道理,她只能默默的欠了欠身體。
“向南,不是李叔說你。像咱們這樣的人,既然結婚了就得忍着過下去,哪怕是花大價錢金屋藏嬌也好過被人分去一半身家不是。而且,之前你籤的那個合同已經對我們上市計劃產生了影響,再爆出總裁離婚,我怕短時間內都無法完成這一目標了。”
這個自稱是李叔的人全名叫李順是當年追隨向仲國開創項北國際前身的老人,自從向南接手組建項北國際以後向仲國雖然退下來旅居國外,但因爲這個人足智多謀精於投資所以依然留在了向南的身邊爲他所用,向南自然也要給他幾分薄面。
“李叔,我覺得今天的會議應該集中在討論如何解決現在的困境上,而不是我的個人生活上,您說呢?”
李順聽向南的話對於離婚這件事幾乎是沒有迴轉的餘地了,也只好封口不提。
“我們現在手裡沒有什麼新的政府合作計劃嗎?”
從進入會場就開始沉默的吳天終於開了口,如果他不說話估計在場的十幾位上市討論組成員都以爲他是來旁聽的。只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他的一句話好像點燃了大家的鬥志一樣,每個人都在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
“尹秘書,政府合作的市政計劃投資進展的怎麼樣了?”向南似乎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點。
“一直在接洽中,只是現在據我所知不止有咱們一家有意願參與,宏達和蔣氏似乎也都有動作。”
“宏達和蔣氏……”向南一邊唸叨着這兩個名字一邊拿着筆點着面前的資料,“吳天,我們和宏達一直有往來,最近他們似乎有意開疆擴土,待會兒我讓尹秘書把他們的資料給你一份,你代表項北去和他們談一談注資的問題。”
吳天能感覺到向南找到了突破口,他言語中掩飾不住成功即將到來的時候那種喜悅。只是吳天不得不提醒向南他只解決了一個,還有另一個。
“宏達我去沒問題,蔣氏那邊?”
“蔣氏,我自有辦法。”向南沒有和衆人說那是什麼辦法,只是他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讓大家鬆了一口氣。
大大小小的會議從向南下飛機的那刻開始就沒斷過,看着那些等着上市拿錢的人一個個從會場離開,向南整個身體攤在椅子上。吳天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原來賺錢這麼不容易!”
向南的臉上疲憊的笑着,他抓着吳天的那隻手說:“還好今天有你,顧北那邊怎麼樣了,網上曝光的事情……”
“她,還好。開會前任姐打過電話,說她回別墅了。”吳天本想讓向南放心,可是以向南對顧北的瞭解如果不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她是不會再回到別墅的。
“吳天,我要先回去看看,總部這邊交給你了。”向南站起來對吳天說。
“那蔣氏那邊?”吳天雖然知道怎樣化解之前的負面消息,卻不知道該如何擺平蔣氏那一邊。向南拍了拍他的後背說:“蔣氏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搞定。”
“向總,外面有好多記者,他們圍在公司樓下準備採訪您。”尹秘書焦急的連敲門都忘記了。
“採訪我?關於上市?”向南問。
“不,是關於您的私人生活……”尹秘書雖然沒有說的那麼直白,但向南已經瞭然於胸。
“網上關於我和顧小姐的照片都已經回收了嗎?”
“是的。”
“一張不落,本就是幾家媒體同時放出的,那幾家媒體現在都已經被我們收購停刊了。”
停刊?吳天聽見這樣的消息雖然有些震驚,但這也符合向南的處事方式。項北國際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裡從一箇中型企業成長爲國際集團,大抵也是靠着向南這種說一不二的鐵腕政策。
“好啊,採訪我。尹秘書先給我訂一張機票,最近的時間。”
向南說完話扣上了西裝外套的一粒鈕釦,闊了闊自己的肩膀大步邁出了會議室,那個颯爽的樣子好像永遠不會疲憊一樣。可是吳天望着他的背影卻覺得面前的這個人真是累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