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家裡顧北的手上多了一枚克拉鑽戒,媽媽高興的眼淚填滿了眼角的笑紋。她知道這麼多年女兒心裡一直有個人,現在看來終於算是放下了。
顧北安慰着淚流滿面的媽媽:“你看夠大夠閃吧,是不是覺得這個女兒養的值了,然後喜極而泣?快把眼淚留到我要出閣的那天,乖。”溫芷蘭聽見女兒的俏皮話終於破涕爲笑,當媽的就算再高興也不忘問一下女兒對方的品貌家世,顧北只是平淡的回了一句:“好人。”
顧北迴到自己的房間翻出以前的照片,從七歲到十七歲,她的每一張照片中幾乎都有向南。她摸着照片上的那個人,從自己十四歲開始的合影裡,向南便再也沒有看過鏡頭,無論照片中的顧北是快樂的還是悲傷的,向南總是陪在她的身邊,眼神始終落在顧北的臉上,目光如炬。
原來情愫早已在十四歲的女孩兒和十七歲的男孩兒之間蔓延,只是顧北沒想過這樣的情感竟會糾葛她的一生一世。
戒指在陽光下刺痛了她的眼睛。顧北合上影集,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翻看這些東西,向南一直在她心裡是依賴、是習慣,但是帶上這枚戒指以後,就要戒掉向南給的毒。
顧北在房間裡收拾起了所有和向南有關的東西,包括向南給自己講題時用過的演算紙。
自從向南離開以後,顧北每次想他都會把他們做題時留下的紙拿出來折成紙鶴,然後拿着紙鶴默默地許下自己唯一的願望:希望今天晚上可以夢見他,然後平整的放進盒子裡。如今這些東西都被顧北封存在一個大箱子裡。她還給這個箱子上了一把鎖,她聽見鎖心關閉的聲音就像她關上心門的聲音。
她知道向南將永遠在這扇門後。
顧北決定在最熱烈的季節和莊懿軒過上最波瀾不驚的生活,和一個溫暖的人白頭偕老,共度一生。
準備和莊懿軒領證的前一天,顧北給顧雪打了一個電話,簡單的詢問了顧雪在M市近況,然後和顧雪聊了她最近的事情:“小雪,姐姐明天就要持證上崗了,你也會多一個小姨子的身份了。”
顧雪聽了以後興奮的在電話的另一端喋喋不休,一邊向顧北保證自己會是一個合格的小姨子,一邊抱怨現在在實習期不能請假回家見證姐姐的幸福。
顧北自然是讓顧雪以自己的工作和健康爲主,她可捨不得讓自己唯一的妹妹爲了這點兒小事舟車勞頓。心疼妹妹之餘她也被自己嚇到了,和莊懿軒的終身大事在自己心裡的份量說出來竟然和完成領導交代下來的工作一樣。
不過顧北很快就警告了自己:既然決定嫁給他,就應該對他的幸福負責,我是喜歡莊懿軒的。
和顧雪打完電話,顧北就開始不斷給自己催眠:“我是喜歡莊懿軒的”。
她覺得也許自己說着說着就會愛上莊懿軒,就像小時候在大院裡大家看到她和向南一起,總會上前逗逗他們:“向南你成天帶着顧北玩兒,長大以後娶她當媳婦吧。”
那會兒還小自然不知道當媳婦是怎麼一回事,可是等着再大一些連向伯伯也打趣她和向南:“看來,我該準備提親的彩禮了。”每次聽到這顧北都會紅着臉跑開,向南就在後面追着她,拉住她:“你跑什麼?臉怎麼這麼紅!大不了我娶你就是了。”所以從那時候開始,顧北就覺得自己喜歡向南,以後一定會嫁給他。
現在顧北將她和向南的過往都歸結到催眠和心理暗示上,她覺得只要自己催眠的功夫到家了,也一定會成功的喜歡上莊懿軒。
不過眼看着離領證的時間還剩下不到二十個小時,明天早上九點鐘之前她能成功嗎?
顧北躺在牀上閉着眼睛默唸了一個小時以後豁然起身,因爲她閉着眼睛聽見自己嘴裡絮絮叨叨的聲音變成了“我愛向南”。她忍不住說出了平生以來的第一個發出聲音的髒字:“shit!”
顧北從衣櫥裡拿出了一條白色的裙子,自從決定嫁給莊懿軒以後,顧北就和集團告了長假,媽媽還在她萬年不變的教書崗位上工作着,家裡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怕自己忍不住把封好的箱子重新打開,所以換好了衣服就奪門而出。
顧北出門以後直奔李木子的店就去了,在這種集中的上班時間裡也就只有她能陪陪自己。李木子不是閒人一個,只是家裡太有錢了。她那個暴發戶的爹是一派窮人乍富的心態,捨不得女兒出去看別人的臉色工作,就在本市最高端的商場裡給李木子開了一家服裝店,說是讓她經營,但是她的賬本上從來都是財政赤字。
“暴發戶”和“窮人乍富”都是李木子給她爸最精闢的總結,她爸爸以前和萬千勞動者一樣,是當家作主的工人階級。只是趕上下崗大潮,偏偏把自己從當家作主的階級上拉了下來,和朋友一起倒騰煤炭,也算是一夜暴富。嚐到了金字塔頂端的甜頭當然不會再讓自己的孩子壓在五指山下,從她爸爸賺錢到現在李木子也算是錦衣玉食,要風得風了。
顧北剛走進她的店,就看到李木子身邊有個穿着店員制服的帥哥在幫她試衣服,李木子通過鏡子看到了顧北,高興的腰帶還沒繫上就撇下身邊的帥哥給了顧北一個大大的擁抱。
“北北,最近你在忙什麼?我已經有三個月沒怎麼見着你了。”
李木子拉着顧北到了VIP休息室,剛纔那個帥哥給他們送來了咖啡便微笑離開了。顧北擡頭看了看他的樣子,厚劉海單眼皮小嘴巴,再加上剛纔那一抹微笑,頗有當下韓流歐巴的味道。顧北在心裡感慨李木子挑男店員的眼光果然時髦,這得迷倒多少小姐夫人。
“木子,你這是轉變營銷策略了啊,我看店裡扭虧爲盈的轉折點指日可待了。”
顧北指了指剛剛走出去的店員朝李木子豎了下拇指,木子少有的嬌羞神態讓顧北打了個冷顫。
“帥吧?他叫Alan。剛來店裡面試的時候他的英文名叫Kevin,來這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他重新改了個名字。”
“爲什麼?你和Kevin犯衝?”
顧北之所以這樣問,是木子的老爸很信這些唯心主義的東西,當時就店裡的門朝哪個方向開他都是花大價錢找大師算過的。爲了這件事木子還和她老爸大吵了一架,跑到顧北的面前數落了她那個暴發戶的爹整整兩個小時。顧北當時聽着木子氣急敗壞說的那些話,嘴上勸說着木子,她爸只是做事的方法有些老舊,但也是爲了她好。心裡卻很是羨慕木子能和她爸爸吵架,顧北已經很多年沒和爸爸說過話了,如果不是自己小的時候用錄音機偷偷錄下過爸爸唱給自己的搖籃曲,她可能都記不清那個雄渾有力的聲音了。
“你想哪去了,我讓他改名字是因爲這樣存在電話本里字母排序他就是第一個啊。”
“你贏了,世界都是你的了。”顧北聽着木子彪悍的理由徹底沉浮在她花癡的思想下了。
“北北,跟我交代一下這三個月忙什麼呢?都沒來探視我。”
“談戀愛,結婚。”
顧北輕描淡寫的說出了自己的近況,木子卻跟聽見了爆炸性新聞一樣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談戀愛,結婚?……向南回來了!”
木子瞭解顧北,就是一個死心眼兒的主。這些年裡她和顧北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一個初戀還是一段始亂終棄的關係,向南現在人在哪都不知道,你至於死抱着等十年,沒準兒他丫的都結婚生子,風流快活了!你知不知道你長成這樣不戀愛,有多少人看着你都憋出內傷了。”
木子幾乎每次看見顧北都會和她說這句話。今天顧北來到她這說自己忙着戀愛,結婚,在木子看來只有向南回來了這一種可能。
顧北只是淺淺的笑了一下,搖搖頭,輕輕的放下了三個字:“不等了。”
木子知道顧北雖然表面看上去對什麼事情都是淡淡然的樣子,但骨子裡就是有那種做了決定千軍萬馬都拉不回來的倔強。十七歲到二十七歲,顧北身邊圍繞着多少有型有款的人可她連正眼都不瞧一下,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時光她都可以耐得住寂寞用來等待。木子看着顧北此刻的神情就知道這一次自己同樣拉不回來她,只希望顧北不要走上一條覆水難收的路。
“和你結婚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像春天一樣溫暖的。木子,你說我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應該愛上夏天?”
木子拉起顧北:“管他是春天,夏天。隨便哪個季節,女人都需要一件漂亮的衣服。走,去店裡挑件最貴的。免單!”
顧北掃了一眼木子現在身上穿着的這件裙子的標籤,足足是她兩個月的工資。
“算了……算了。木子,你們店裡的衣服都是給有錢家的小姐夫人們準備的,你別嚇唬我這樣的老百姓了。你敢給我,我也不敢穿。”顧北推脫着,在顧北的交友原則裡始終有一條是最要緊的,那就是平等。面對再有錢的朋友她也從不開口占半份便宜,當然,朋友有難她也決不會袖手旁觀。
“喂!顧北,我還是小百姓的時候也沒少吃你的,喝你的,現在姑娘我有錢了,就想給你一身衣服還不行嗎?你知道爲什麼我店裡的衣服都是獨款嗎?因爲穿的人怕比較。我保證你穿完我店裡的衣服,她們看到了都會來找同款。你別在這和我……”
木子的話被顧北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我說北北,咱能換個鈴聲嗎?這首《我心永恆》你都已經聽多少年了。不膩嗎?”
顧北怎麼會聽膩,這是向南第一次帶她去電影院看電影的主題曲,就是這首歌讓她感受到了向南手裡別樣的溫度,那溫度像火苗一樣灼燒着她的手和心,讓她無所適從又欲罷不能。
顧北在包包的夾層裡找到了手機,上面顯示的是一串沒署名的電話號,來電的地址是顧雪在的M市,可能是妹妹。她毫不猶豫的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卻讓顧北整個人都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