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區夜晚的天空和城裡的都大有不同,每顆掛在天上的星星好像都很會說話的樣子,朝着地上的人眨呀眨。四下裡一片寂靜,顧北手裡拿着酒精飲料伏在臥室陽臺的欄杆上,讓耳朵沉浸在鳥叫蟲鳴中。
“北北,你在想什麼?”
晚上四個人分了房間,原本顧北自己一間,宋翔和木子一間,可這會兒木子披着一條毯子朝着顧北的牀猛地坐了下去。
“我想等我賺夠錢,也來郊區買個房子,哪怕是咱們今天看到的那種平房我也樂意。我喜歡這裡安靜的與世無爭,喜歡這裡沸騰着花鳥魚蟲。”
顧北關上了陽臺的門,鑽進了木子的毯子裡。
“這裡有藍天白雲,有鶯歌燕舞,有飛禽走獸,可就是沒有你的向南。這一點你能忍?”
木子一邊拿顧北開涮,一邊搶走了她手裡的酒精飲料。
“木子,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在的這個城市裡不也一樣沒有他。向南……不在任何地方。”
“是啊,他只在這裡。”
木子戳了戳顧北心臟的位置,顧北笑而不語,關於向南滿滿的回憶的確在這。
人,卻不再屬於她。
“北北,有的時候我挺佩服你那股傻勁兒的。但是我也擔心,擔心你會和王寶釧一樣,守了十八年,結果薛平貴早娶她人爲妻。自己最後雖得了個正宮的名聲,卻還要對這個男人和那個女人感激涕零。末了,那榮華富貴也只有十八天就煙消雲散了。重點是現在的法律也不允許三妻四妾啊。”
顧北知道木子現在腦子裡只能裝下這些負心人的悲劇故事,她笑着給木子順了順背,卻始終沒能告訴木子她的擔心現在已然是多餘的了。向南不會讓自己等十八年,自己更不可能成爲什麼正宮,哪怕十八天的郎情妾意於她都是奢望。她沒有王寶釧的命好,因爲她和向南中間隔着的不是毫無關係的公主玳瓚,而是自己的親妹妹。
木子這一晚上喝了很多酒,哭哭笑笑的折騰到凌晨三點,總算安靜的睡了。顧北陪着她說了一夜的話,這會兒雖然能休息了,卻也沒了睡意。
……
“宋翔竟然扔下我一個人先走了!”回城的路上木子氣的直摔方向盤,顧北看的心驚肉跳忙按住她的雙手。
“莊懿軒也先走了啊,而且宋翔是被你老爸叫走的。不是爲了給你賺錢嘛,要不你吃什麼,喝什麼,吃喝都沒了你哪還在這抱怨什麼。”
顧北扯着沙啞的嗓子,安撫着木子暴躁的情緒,總算是平安無事的到了公寓樓下。下車前,她還千叮嚀萬囑咐要木子注意安全,生怕她脾氣上來又不管不顧。
“知道了,你都公鴨嗓了,就別操心我了,回去多喝點兒水。”
顧北本想讓木子到家給她打個電話的,可是還沒等她開口,木子的車尾燈就已經匆忙混入車水馬龍的大街裡。
她只能在心裡祈禱這個丫頭平安到家。
“你怎麼就喜歡舊的東西。舊情人,老朋友。”
向南的氣息讓顧北心裡有一絲抽動,她轉了身,退了兩步,刻意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衣不如新,人不如舊。”
“昨天帶着舊情人和老朋友玩兒的太高興了是嗎?這聲音真是一把好煙嗓。”
“我什麼嗓音和你的關係似乎不大。”
顧北看着向南的臉上浮現出一副輕視的表情,心裡明明很在意嘴上卻能說出最生硬的話。
“關係不大?那我就告訴你,我和你是什麼關係。”
向南抓過顧北的手,死死攥在手裡,力氣大到顧北感覺自己骨骼扭曲在一起的疼痛。
“曾經是我的東西,就永遠都逃不出我的手心。小北!”
這是他們重逢以來向南第一次叫她小北,語氣不再溫暖。曾經顧北最喜歡他叫她“小北”,如今這個名字他卻叫的生冷如冰。
“曾經?我們只是兒時的玩伴,以後我更不會屬於你。好好愛顧雪!只有她是屬於你的……”
“當然,我會像珍惜你一樣珍惜她。”
向南冷笑着撒開了顧北的手,顧北在心裡打了個冷顫,向南對待小雪是像從前的她還是現在的她?
她直直的注視着向南的眼睛,想看到他心底的想法,可是,顧北失敗了。
她注視那雙眼睛越久心裡被柔軟的東西包裹的就多,她無法鎮定的對待向南。
顧北低下了頭對他說:“向南,你傷害我可以,但請你別傷害小雪,她很愛你。”
“是嗎?真可惜,我卻不愛她。”
“向南,你……”
向南的話像是晴空一道霹靂落在顧北的身邊,她整個腦子像是炸開了一樣,耳邊的嗡嗡聲如戰爭片裡低空而過的轟炸機發出的鳴響一般。顧北想擡起手給面前這個坦誠的混蛋一記耳光,可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讓她無法確認向南的位置。
懸崖邊上一個小心翼翼的女孩兒邁着步子向前,這個懸崖是一線天的樣子,只要錯一步就會粉身碎骨。她一步一趨的向前摸索着,眼看前方就是一條寬敞的馬路,再一步她就安全了。
“顧北。”
一個憑空出現的聲音擾亂了她的步子,她整個人墜落到深不見底的懸崖。身體像是一隻折了翼的飛機,從幾萬米的高空失重的不斷墜落,墜落。心似乎已經不再體內,但顧北依舊能感覺到它緊緊的收縮着,壓抑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卻被迎面而來的空氣嗆了個正着,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時候,身上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有一個穿着制服,模樣清秀的女孩兒在她身邊走來走去,四周煞白的牆壁讓人感覺安靜,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上面的針頭正在往血管裡輸送藥物。
“我怎麼在醫院?”
顧北的聲音聽上去疲倦極了,她的聲音和她此刻的臉一樣沒有一點兒血色。
“你低血糖啊。不過,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我當護士這麼久頭一次遇見低血糖還要住VIP的。”
“低血糖?男朋友?”
低血糖對於顧北來說是常事,她太瘦吃飯又總是不及時,再加上昨天一夜沒睡,本來想一回到家就上去喝些糖水,結果向南偏偏等在樓下。
向南?護士小姐嘴裡的男朋友該不會是向南吧。
“護士,麻煩你幫我拔下針吧,我已經好了。”
“那可不行,你男朋友剛出去,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你一個病人,身體還這麼虛弱,你等他一起走吧。”
“其實……他根本不是我的什麼男朋友……”
顧北生病本就虛弱再加上一雙淚光閃爍的眼睛,護士倒也能安靜的聽她講。
“他是夜總會的老闆,我是他的員工。我不打算在他那幹了,可他不肯放我走,還把我關了起來。我纔想出不吃不喝讓自己低血糖的辦法,好趁機從醫院溜走。你知道的,夜總會都是有黑背景的,我不能正面衝突。可是你也是女人,一個姑娘一直待在那種地方最後只能孤獨終老了。求你幫幫我吧,他要是回來問起,你就說你也沒看見,我自己拔了針偷溜走的。”
顧北聲情並茂的演繹終於打動了單純的小護士,她給顧北拔下了針,和顧北說:“你快走吧,再晚點兒他就回來了。”
顧北看着病房裡的白衣天使,用眼神感謝了她。
爲了避免碰上向南,她沒有坐電梯而是從樓梯間逃走。終於到了馬路上,她搭上了一輛出租車。
顧北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從醫院逃走,尤其是聽到護士說:“你男朋友對你真好。”她心裡那一刻好像有一顆石子投入波心,她無法拒絕那種自然的情感,也無法坦然的接受那蕩起的層層漣漪,只能逃走。
躺在牀上的顧北努力的回想着暈倒前和向南的對話,“真可惜,我不愛她!”向南說他不愛顧雪,那他爲什麼要和顧雪在一起?顧北無法解釋這個問題,就像她也解釋不了爲什麼向南會用那麼下作的方式得到自己的身體是一樣的。
爲什麼十年一個人可以改變這麼大?十年很久嗎?在顧北的生命裡,十年不過是昨天和今天的樣子。
可是,向南不愛小雪,那小雪該怎麼辦?顧北無法思考太多,她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讓小雪受到傷害。她換了一身衣服準備回家和顧雪好好談一談。
一路上她都在盤算要怎麼和顧雪開口,原本就是親人之間的關心,可是顧雪從小情感就比較細膩敏感,她怕一不小心讓顧雪以爲她對向南餘情未了。雖然事實的確如此,但從顧北看到顧雪挽着向南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開始學着放下,學着遺忘。
本來還氣勢滿滿的顧北,上樓的步子都因爲顧慮變慢了。到底該怎麼和小雪說呢?……
“小雪,媽媽不會同意你和向南的事情的。”
“是不是因爲姐姐?因爲顧北?媽,你太偏心了,她的幸福就是幸福,我的幸福就不是幸福了嗎?”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怎麼可能偏心呢?我是爲了你好。”
“那您爲什麼不同意?難道當年關於你和向仲國的傳言是真的?你怕……”
顧北還沒進門就聽見了裡面的爭吵聲和一記響亮的耳光。家裡的房門還是虛掩着的,她拉開門,媽媽和小雪正面對面站在客廳裡,小雪一隻手捂着自己的臉,媽媽整個臉氣的漲紅。顧北剛關上門要上前勸和,顧雪一把拉過她將她拽到了媽媽面前。
“姐,你來的剛好,咱們今天當着媽媽的面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