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雖然不錯,但是卻讓人不容易接受。
天下都是這個樣子,根本無從下手,如何去管。若是陛下處罰的重了,豈不是讓天下人都側目。
王崇古這時躬身道:“陛下,孟淮此人若不重處,將置百姓於何地?正如鄭大人剛纔所說,有功名的讀書人都會接受投獻田產。若是天下有功名的讀書人,多出幾個象孟淮這樣的人,豈不是要將大明天下攪的大亂!”
鄭冒急忙道:“陛下,這只是孟淮自己做下的事,並非別的讀書人也如此不知仁恕之道。此事只是個別,豈能將一杆子掃翻了一船人。”
朱載坖淡淡的道:“依你之見,是將這孟淮重懲以儆效尤?”
“正是,此人品德敗壞,不知道仁恕爲何物,丟了讀書人的良知。臣請陛下奪了他的功名,罰銀……百兩!”鄭冒建議道。
“侵佔他人田產,又將人逼死,難道就處罰的如此之輕?”朱載坖冷冷一笑道:“他的這位同鄉,也是朕之子民。一條命就這麼沒了,他難道就不能抵命嗎。”
左都御使周延這時站出來拱手道:“陛下不可,雖是孟淮逼死了人,可是人卻並非他親手所殺。奪功名、罰銀,都是應有之義。但是以殺人之罪使之抵命,便有些過了。”
朱載坖也不着急,只是淡淡的反問道:“周卿,你的意思是,若其他有功名的讀書人也做出這等事,便也只是如此處理嗎?此次只不過是王卿將事情報了上來,朕不信大明只有孟淮一人如此做。還有多少人做下類似之事,皆是朕所不知道的。若是不在少數,怕是大明危矣。”
周延立時住嘴,他感覺有些不對勁,陛下這是要脾氣發作了。再與陛下擡槓,只怕死的不夠快還是怎麼的。
“此也是臣所擔心之處,陛下可有妙策。”周延滑頭的很,否則也做不到這位置。
“有兩個方法解決。”朱載坖露出得逞的微笑道:“此事的根本,便是士紳與百姓爭利。所以,第一個,便是將這孟淮處斬,將其所侵佔的田產發還投獻人家。日後若有同類紛爭,便依此辦理。第二個,便是取消士紳免稅之制,使之一如普通百姓一般繳納賦稅。衆卿莫要以爲,此事是爲小事。於大明實爲性命交關之大事,不可輕忽,衆卿選一個吧。”
朱載坖這兩個選項,其實結果都一樣。第一個,只要有投獻便一定會有紛爭,結果一定對士紳不利。第二個,則是直接取消了士紳免稅,改爲納稅。說白了,第一個就是鈍刀子割肉,疼的時間長。第二個呢,就是給天下士紳一個痛快。
除了這兩個選項之外,便沒有第三個選項了。若有誰想要將水攪渾,朱載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衆大臣剛纔已經講了許多道理,但是到了現在,卻發現朱載坖用圖窮匕現,將所有大臣都給逼到了牆角。
現在就點明瞭,士紳免稅就是對百姓不利,這是根本矛盾。
徐階這時不能不說話了,他小心的道:“陛下,這士紳免稅自唐太宗創科舉之時,便有了。太祖一手建立大明,也隨前朝定下了這等規矩,這是祖制。若是因爲這一件案子,便將這等歷經數朝,且是祖制的規矩改了,是不是有些草率。”
朱載坖淡然道:“這祖制改的也不是一條兩條了,先帝在時,宗室和勳貴也都要繳納賦稅,甚至連俸祿都減半。朕是如何做的?朕可是將天下百官的俸祿都提升了上來,讓百官有個體面,也能免除窘境減少貪腐。怎麼到了士紳與百姓爭利之時,便不能改了?”
“自李唐以來,優待讀書人是不假。北宋年間,真宗曾賦詩道:‘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這本是激勵天下人讀書的,可不是讓讀書人與天下百姓爭利。書讀的好了,爲大明建功立業,朕自然讓他高官厚祿。若是讀書便爲與民爭利,則其心可誅!”
成國公朱希忠、英國公張溶、定國公徐延德三人也都在殿上,這時聽到朱載坖要讓士紳納稅,便同時出列。
“陛下心懷天下億兆生民,實乃仁義之聖君也!”朱希忠領頭,三人齊聲道。
張溶又接着道:“陛下所言之事,正中天下之弊端。先帝在時,便令勳貴與宗室一體納稅,而至天下士紳納稅之時,便爲嚴嵩一黨所害。其中起因,未必與此無關啊!”
徐延德也緊跟着道:“陛下所說極是,只勳貴與宗室納稅,我大明的歲入便增加了百萬兩銀子不止。這天下士紳之多,遠超勳貴和宗室之合,想必國用必會更加充足。若有災荒,朝廷便也不用再捉襟見肘。”
朱希忠則面向羣臣道:“諸位大人,大家都是輔佐陛下治理天下的股肱之臣。誰也不想治理河堤之時,無錢可用,硬生生看着大水淹沒百姓田地。誰也不想,在賑濟災荒之時,無糧可賑,而看着百姓易子而食。朝廷歲入充足,則百官行事也好做許多。陛下這是取之於民,而用之於民。我等與萬民爲江河小溪匯於海,而陛下則是甘霖普降。”
高拱也站出來道:“國祚綿長天下太平,天下讀書人才有一展抱負的機會。諸位大人,可明白其中的因果。”
呂本一看這形勢,便也表態道:“陛下爲大明中興之主,當不會錯。且陛下已經給百官加俸,又取消了高利貸,天下官員皆從中受益。有陛下這等仁智賢明之主,臣等幸何如之。雖有些許付出,也是臣民應盡之義也。”
徐階等於是定下了調子,而呂本則循循善誘,讓百官都知道好歹,莫要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