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減了宗室和勳貴們的俸祿,大明的歲入便節省許多。
而宗室和勳貴們,還要繳納承擔賦稅。可以想象,這兩夥人對於文官士紳是有多痛恨。所謂斷人財路便如殺人父母,何況是如此巨大的利益,簡直是數倍的殺父殺母之仇。
這兩夥人,也沒少在嘉靖的耳邊嘀咕,而且時常告些朝中官員的小狀。一次兩次自然沒什麼效果,但是時間長了,便逐漸在嘉靖的心中形成一種印象。士紳們自己的屁股本就不乾淨,再加上得罪了勳貴與宗室,其中的矛盾總要暴發。
而趙文華無意間的一句話,便打開了嘉靖心裡的開關。
這一年剛剛外察過,吏部尚書李默因爲得罪了嚴嵩與趙文華,而被趙文華誣告去職下了詔獄。沒過幾天,李默這位重臣,就在詔獄之中病餓而死。而吏部尚書之職,則換上了原來的工部尚書吳鵬。
吳鵬此人就是嚴嵩的狗腿子,凡是嚴嵩的話,必定言聽計從。
嘉靖如今要拿天下的士紳開刀,也不敢冒然行事。他要先通過其他途徑,挑起一個由頭。
帝王之術嘉靖早就學到了手,對於馭下的權衡早就有過計較。自上次逼迫宗室和勳貴減俸,宗室們的話還時常在嘉靖耳邊響起。國朝優待士紳,可是士紳如今也算是大明的蠹蟲之一,正在蠶食大明的根基。
嘉靖對於士紳們是暗恨不已,但他卻也不想想,他自己求仙問道揮霍無度。整個大明節省下來的銀子,也被他給折騰光了。雖然還有裕成商號在分紅,但是宗室之中有不少人被安排進入了裕成商號,賺錢的能力也大不如前。
嘉靖三十五年剛剛外察,地方官員基本察過。
轉過年來到了嘉靖三十六年,嘉靖便命吏部尚書吳鵬主持京查。
外察京察向來都是大明官員考覈的大事,事關腦袋上的烏紗是被拿掉還是高升一步。
朝中衆臣都知道,吳鵬是嚴嵩的門下走狗。清流們對於嚴嵩早就恨之入骨,現在看到又是嚴嵩的狗腿子主持京察,大家自然非議甚衆。
大臣們凡是與嚴嵩父子交情不近的人人自危,京察一起必定會丟官罷職。
因此,有給事中和御使上書彈劾吳鵬媚於嚴嵩,爲其子徇私舞弊。
只是彈劾的奏摺雖然送了上去,但是嘉靖卻並不理會,而且留中不發使衆臣不明其意。
吳鵬依舊主持京察之事,這可讓嚴氏父子喜出往外。這下可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只要是看不順眼的,就不給好果子吃。
在京察之前,嘉靖特意召見吳鵬。養心殿上只留下黃錦伺候,餘者不得在場。
“吳卿,此次京察實爲國之大事。若說科舉是掄才大典,那京察便是朝廷的飛昇之舉。稱職者留,不稱職者下。吳卿的責任重大,且莫令朕失望。”嘉靖看着下面的吳鵬道。
“陛下宵衣旰食心憂國事,令老臣心中慚愧。”吳鵬先送上一記輕輕的馬屁,接着道:“京察之事,臣不敢擅專。必會察有實據不妄不縱,還陛下一個清清白白的朝堂。”
嘉靖點點頭,面色平靜的道:“吳卿能如此做是最好,但絕不可手軟。凡是有貪墨之事的官員,務必查實記錄。要知道,太祖之時,貪墨六十兩銀子便會被剝皮揎草。後因太過酷烈,此刑輒止。而今已近二百年,只怕這些官吏都忘了當初的慘痛啊。”
“陛下,剝皮揎草之刑確實慘烈。若是爲此重開酷刑,恐會爲天下詬病。”吳鵬嚇了一跳,急忙勸說道:“若是陛下此次京察以治貪爲主,臣可會同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都督,一同主持京察之事。”
吳鵬看出來嘉靖要在京察之事上做文章,便主動提出讓陸炳一同參與。這樣也好分擔壓力,讓大家知道,這是陛下的意思。如果只是他自己主持的話,他能保證將來自己死的很難看。
很快陸炳便被召入養心殿,面對嘉靖與吳鵬,他多少心中有些猜測。
“陸卿,此次京察由你與吳卿兩人一同主持。”嘉靖看向陸炳,淡然道:“吳卿掌吏部你掌錦衣衛,兩方正好合作,務必將此次京察做好。有貪瀆之人,必繩之以法,蒐集證據以爲鐵案。”
陸炳心道果然,但嘴裡卻道:“陛下有所吩咐,陸炳敢不鞠躬盡瘁。定不讓一人冤枉,也不讓一人逍遙法外。”
嘉靖對兩人點點頭道:“你們兩人合作,若有分歧可入宮來問。萬萬不可心生齟齬,因隙廢公。”
“臣等不敢。”陸炳與吳鵬急忙躬身行禮道。
嘉靖點了點頭,對兩人揮手道:“既然如此,你們便擬個章程遞上來吧。”
宮中如此行事異於往常,立時就引起了朝中衆臣的猜疑。嘉靖向來不是個勤政的皇帝,現在實然這麼做,讓大家都摸不到頭腦。
吳鵬當晚就到了嚴嵩的府上,將在嘉靖面的奏對一字不差的告之。
嚴嵩與嚴世藩父子兩人都在場,聽到此事的反應各不相同。
與嚴世藩的狂喜不同,嚴嵩則皺着眉頭有些不得其解。
“默泉,你覺得陛下如此去做,是爲了什麼?”嚴嵩口中的默泉,便是吳鵬的表字。
“閣老下問,下官受寵若驚。”吳鵬急忙拱手道:“我以爲,陛下這麼做,是想借着最近天下平靜來整頓朝堂。陛下雖非進取之君,但也並不糊塗。想必要趁此時來平衡朝局,敲打天下官員以施恩威。”
“這兩年朝廷的收入,可是比以往增加許多。裕王將裕成商號的份子獻與陛下,每月都有至少十幾萬兩的分紅。除此之外,勳貴與宗室不但交稅還要減俸。只這些節省下來的銀子,一年也有數百萬兩之多。陛下他……”吳鵬說着說着,便沒了下文。
吳鵬自己也想到,近兩年來嘉靖大興土木,還有對那些道士動輒千兩的賞賜,花銷可不是一般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