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坖這可絕不是理由,而是後世的觀念。
想後世網絡時代,請一個大主播打廣告,還有數萬打賞。如今自己請來打廣告的,可是翰林學士,天下有數的人物。送兩輛馬車,那真不是事兒。
“老師儘管放心,我所言非虛。若是不信,可隨我去馬車工坊一觀即知。”朱載坖知道,高拱是不會被輕易說服,便要讓他眼見爲實。
高拱一怔,沒想到朱載坖會這麼說,“馬車工坊,你又建了這種新作坊?殿下,這些東西偶爾爲之即可,豈能因小失大。”
朱載坖最怕的,就是高拱這位老師的說教。一聽就覺得頭大,但是又不能不聽。
他只得耐心解釋道:“老師,我這麼做可是有原因的。此事並非是爲了單純賺錢,其目的,還在於馬政。”
高拱身爲翰林,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恍然道:“你是說,有了馬車,便會有許多大戶人家養馬?”
“老師高見,我就是這個意思。”朱載坖點點頭道:“大明缺馬,而現有的馬政又是攤派於民間。民間養馬無所用,糜費又重,有擾民之弊。不如將這四輪馬車推廣於天下,使民間養馬有其所用,且不浪費畜力。若是用二輪馬車,車上貨物有千斤,則馬匹要分擔近半,其拖拽之力就弱了。遠不如四輪馬車,四輪可全部承擔貨物的重量,馬匹只要用拖拽之力即可。”
對於朱載坖的說法,令高拱耳目一新。
“如此說來,你不是隨意的找了個理由?”高拱又接着道:“殿下請帶我去一觀,此事關於國計民生。若真是如此,我當爲殿下向朝中諸公進言,推而廣之。”
朱載坖叫來孟衝帶路,幾人便去了皇莊中的馬車工坊。
皇莊佔地廣大,馬車工坊建在距離側門不遠。幾人很快便到了側門的一個院子裡,這裡數十個工匠正叮叮噹噹幹活,十分熱鬧。
“老師你看這裡,全部都是後車軸。旁邊的那間廳房之中,則是工匠們在造車轅。”朱載坖帶着高拱,一間間的廳房走過去,“這裡爲了擴建成馬車工坊,弟子可是花費了不少銀子,將每一個配件的製造,都建了一個廳房。周圍一共十幾間廳房,最後都送入中間那間最大的工篷之中組裝成車。”
高拱是頭一次見到,有人如此來建工坊的,目光四下觀看很是好奇。
他只見到,不時有人將成品的配件送入中間的工篷,一排排由各自分類,在兩側擺放整齊。而中間最大的工篷中間,正有工匠組裝四輪馬車的車身。
那些被量裁木板,被很快的榫鉚拼裝起來,不過盞茶時間便組成了一個車廂。但這還不算完,又有工匠將擺在一旁,將已經制好的門窗裝上車廂。
這裡剛剛裝好車廂,便有人推過來馬車的前後輪,擺地地面面固定好的凹槽之中。幾根麻繩被人系在車廂上,將若大的車廂吊起,穩穩的安放到車軸上。
後面接着便是固定車軸,拉到外面刷漆風乾等等環節。
高拱對於朱載坖的馬車工坊的效率,簡直有種歎爲觀止的感慨。誰能想到,不過是此等粗活,竟能做到配合無間,如行雲流水一般?
“了不起,了不起!”高拱不斷的點頭讚歎,“似此等工坊,一日之間,便可製造四輪馬車數十輛,真是讓人驚歎。”
朱載坖微微一笑,“老師是不是感覺,這些工匠造車,如同行雲流水?”、
“正是。”高拱肯定道。
“這種各司其職的製造方式,我稱之爲流水線。”朱載坖將這些廳房指了一圈道:“每個工匠只製造一種配件,便能節省很多時間。往常所見,數名工匠製造一輛兩輪的馬車,還要費時不少。在這裡,衆人分工合作,製造一輛四輪馬車,也不須多少時間。”
高拱每個廳房都大致看了一眼,果然是每個廳房之中,只製造一種配件。
“如果這種製造之法,放到軍器局、兵仗局,豈不是也一樣效率大增。”高拱道。
朱載坖笑了起來,“老師,這分工合作的法子,可不是我先想到的。早在前秦未統一六國之時,便已經開始使用此法,否則秦國也不會從戰國七雄之中脫穎而出,吞併天下了。”
“經殿下這麼一提,我也想起來,前秦確是有此事記載。甚而每個配件之上,還要有工匠刻名,十分苛刻。”高拱想到這裡,情緒忽然有點低落,“殿下使用暴秦之法,難道不怕衆工匠抗命,或者怠工?此非善法,實爲暴政之始。”
朱載坖不由得暗暗呲牙,臉上卻不得不擺出很無辜的樣子道:“老師這麼說,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學生以爲,秦之暴政,在於過於嚴苛,且工匠勞而無酬待遇非人。因此,纔會形成暴政,使得天下皆反。若是讓工匠們,做工便有工錢,做的好便有獎勵,做的差便辭退。不強迫,不縱容,勞有所得來去自由,豈不是個養家的營生?只要學生待人寬厚,怕是這些工匠們攆也攆不走。”
近來高拱沒少看那本政治書,對於一些事物的看法越來越透徹。經過朱載坖一解釋,高拱越想越覺得其中微妙的關係,對於自己有很大的啓發。
“對、對、對,我怎麼沒想到,如此以來,興邦富國便有跡可循了!”高拱喜不自勝,甚至有種抓耳撓腮的感覺。
朱載坖本來是想給高拱介紹四輪馬車的,結果兩人聊着聊着,便蓋了一座歪樓。
真正的問題,是中國地形崎嶇山多河流多。而且馬車的運力和成本,都不如船運來的划算。而四輪馬車也不如二輪馬車方便靈活,因此纔沒有推廣開。
朱載坖之所以要推廣四輪馬車,便是因爲四輪馬車的載重,要遠大於二輪馬車。在達官貴人這些富人中間,推廣四輪馬車,形成攀比之風的好處有兩個。其一爲馬政,其二便是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