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後的第一次早朝,宣政殿外,熙熙攘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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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呂寺卿進去了,怎麼就沒出來呢?”
一幫朝臣交頭接耳。
“之前不還是說保護譜牒有功,先帝還嘉獎過嗎?”
“別打聽,裡面的水深着呢。”
一個官員有些不安的開口:“聽說先帝最後一個見的人就是呂寺卿,也是問他要譜牒。先帝大殮的時候,那供出的譜牒就是宗正寺那本……”
“咱們別提這個了,左右是國舅老爺,出不了什麼事。”一個官員左看看右看看,“你們聽說沒,如今這位陛下,是冷宮裡的太妃們帶大的……”
“你也聽說了?”
“啊,你也知道?不仗義啊,怎麼吧和我說?”
“冷宮裡那羣嬪妃,那都是牝雞司晨,一羣女人都造反的主兒。”幾個大臣露出不齒的表情,“不知道陛下爲什麼還要榮養她們,明明都是亂臣賊子之後。”
“噓,小聲點,別讓薛舍人聽見了!裡面可有他嫡親的姑母呢。”
“呸,我有什麼好怕他聽見的?枉我還以爲他是清流,看樣子,還是奔着後戚的身份去的!”
一個性子直的老臣瞪着眼。
“薛太妃,那個婦人不就是之前在後宮之中出謀劃策的……”
“這世上的男人一旦無能,就總把錯誤歸結在女人身上。可笑啊,可笑,其實只不過是懦弱自私,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如女人罷了。”
狂狷的聲音突然從這幾個大人的身邊響起,引得衆人大怒,扭頭去看。
只見在他們的身側,一身儒衫的中年文士抱臂而立,見他們看過來,不但沒有露出尷尬的神情,反倒越發坦然自若。
“你是何人?這裡是宣政殿,早朝的地方,你不穿官服出入,成何體統!”
被反駁的老臣老羞成怒,痛斥出聲。
“休得無禮!”
當朝門下侍郎莊駿不知從哪裡走了出來,向着白衣文士微微頷首。
“陸博士,陛下等候你多時了。”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剎那間,所有人都向着被稱爲“陸博士”的白衣文士看去,滿是猜測之色。
“剛剛走過去那人是誰?”
“此人我認識,是犬子的先生,國子監博士陸凡。”
“國子監博士陸凡?那不就是陛下在冷宮裡啓蒙的先生嗎?難怪現在這麼大膽……”聽到只是個普通的博士,幾位剛纔參與議論的大臣心中才略微定了定。
哼,陛下登基,什麼和陛下有關係的阿貓阿狗都跟着抖起來了。
然而等上了朝後,大臣們就開始不淡定了。
“什麼?讓這個連官身都沒有的人做太傅?陛下,學問和治國之道是兩回事,您應當挑選賢明的大臣……”
譬如我。
“……來做太傅纔是啊!”
“臣附議!”
“臣也認爲太傅的人選,應當慎重!”
劉凌端坐在御座之上,等到下面反對的大臣們都說完了,纔對着國子監祭酒徐清露出請求的神情。
徐祭酒今年已經五十有餘,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得上是個老者了。
只見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接到了劉凌的眼神出列之後,開口爲陸凡辯解:
“陸博士在我國子監中十餘載,他的才華品德臣最爲清楚,如果只是做個博士,確實是委屈了他。只是他性情豁達,對於功名利祿並不在意,所以十數年來,臣屢次想要爲他舉薦,都被他拒絕了。這次恩科的狀元便是他的關門弟子,之前數位國子監的掌議,也俱是他的愛徒。在答疑解惑這方面,陸博士是絕對稱職的。”
“教導聖上,又豈能和國子監教導普通學子相比?”
一羣大臣羣情激動。
“他甚至沒有外放的經驗,如何教導您治理國家!”
劉凌沒想到反對之聲如此劇烈,再見陸凡表情平靜,似乎早有預料,心中更是過意不去。
他剛剛登基,希望身邊有靠得住的人,陸凡便是他用的最放心的一個。
只是他這麼多年都在國子監,確實名聲不顯,如果讓他頂了之前遇刺身亡的中書侍郎的職,大臣們肯定不幹,於是就想封他爲可以御前行走的太傅一職,隨時向他請教學問。
畢竟太傅只是個虛職,並無實權,只是名頭好聽。但他卻錯估了文臣們對於“太傅”的執念。
這幾乎是最有學問的一羣人才能擁有的頭銜,可自古文人相輕,又怎會輕易相信別人的才華比自己的更好?
“陸凡,你自己說,你自己的學問,可配得上坐着太傅之位?”
一位大臣怒不可遏地指着陸凡的鼻子罵道。
任是菩薩脾氣,遇見人這樣說話也要跳腳,陸凡雖然涵養好,但他放縱無忌慣了,被人指着鼻子一吼,牛脾氣便上來,挑了挑眉,笑道:“在下的學問好不好,諸位臣公若不知道,不妨考校考校。若在下確實胸無點墨,當不得這太傅之位,自然是立刻跪地領了這欺君之罪。”
“荒唐,這裡是宣政殿,又不是殿試的金殿之上!”
“你這狂人,把這裡當做國子監考試的課堂了不成!”
也有不服氣,存心想讓陸凡出醜,捏着聲音在人堆裡細聲細氣地道:“既然如此,在下想考考陸博士,‘周外重內輕,秦魏外輕內重,楚外輕內重,最終得天下者楚,而非秦魏,爲何?如果皆是因爲外重內輕,爲何周不得長久?”
“禮法重而百姓輕,周亡。法度重而人心輕,秦魏之敗。帝王輕而臣民重,楚得天下。是以外輕內輕、外重內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認清什麼是輕,什麼是重。一昧施展仁政或一昧集權,皆不是長久之道。”
陸凡意態閒適,氣度儼然。
“施展仁政,無條件的滿足百姓的願望,國家必定不堪重負。天子和臣子對百姓若充耳不聞,則內外不通,必生動亂。說到底,不過兩個字,平衡而已。”
那提問的官員想要辯駁,卻發現此人卻有急智,不過片刻之間,已然解釋通透,想了想還是不自取其辱,只用眼神示意同僚上。
禮部一官員有些不悅,接着上來刁難:“國子監養士無數,可數十年來,三甲者寥寥無幾,聖人曰……”
“在下對:學與士,道不同……”
“江陰侯有一御賜的仙鶴,有一日奴僕帶鶴出門,卻被王大人家的黃狗咬傷。僕役告到大理寺,狀詞上寫着八個字‘鶴系金牌,系出御賜’,認爲王大人藐視先帝,如何判?”
刑部尚書莊敬原本不想湊這個渾水,只是看陸凡一雙妙口舌戰羣臣而不敗,一時間心癢,也扯出最近一樁最近引起爭議的案子,看陸凡會如何反應。
別以爲當皇帝就只處理些國家大事,有時候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經常鬥到皇帝面前,很多有關朝臣的尊嚴與宗室的威望,怎樣能平息怒氣又傷了大臣們的顏面,便成了一個很大的學問。
劉凌想要成長爲一名合格的君王,僅僅會治國是不行的,有時候還需要有取捨的決斷和和稀泥的厚臉皮,莊敬覺得這陸凡學問是夠了,就不知道是不是隻知道恃才傲物,如果是這樣的人,反倒對新帝有害無益。
莊敬是相國之子,又是刑部尚書,他一發問,大臣們自然雙目放光地看着陸凡,等候他的答案。
陸凡被莊敬問的一怔,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開口:“鶴系金牌,犬不識字;禽獸相傷,不關人事。”
“好!好一個不關人事!誰‘關’了,誰就是禽獸!”
一個大臣不滿江陰侯的跋扈奢靡許久,無奈他的祖母是恵帝之妹,京中人人忌憚。如今聽到陸凡的回答,頓時一聲喝彩。
這判法倒是不稀奇,如果給莊敬來判,也是王大人無罪的。只是陸凡這判詞給的巧妙又合情合理,還隱隱有訓斥那奴役的意思,自然是非常難得。
莊敬當場拜服地對陸凡笑了笑,拱了下手,表示自己承認了他的學問。
見莊敬不再刁難,朝中許多文臣就老實了許多,只有幾個寥寥無幾的大臣還在問難。
有一個性子刁鑽的,心想這些只會死讀書的博士必定對算學不精,開口就問:“枯木一根立地上,立兩丈,週三尺,有葛藤自根繞上,七週達其頂,敢問葛藤之長几何”
陸凡掐指算了一會兒,笑着回答:“這有何難,藤長二十九尺。”
這人是算學大家出身,當年家中出了這道題,他和弟弟研究了幾天纔給出正確答案,如今見到陸凡只不過掐指用手當木算了一會兒就給出了答案,當下驚爲天人,不再刁難。
時下的文人大多可愛,一旦他們反對你,那是是撞牆自盡也要反對你,可如果你在他最擅長的領域得到了他的認同,他也會死心塌地的認可你。
陸凡在朝堂上以一博士的身份舌戰羣臣,不卑不亢,原本就引起了許多大臣們的讚賞,之後的回答有理有據,有節有例,更是讓人心折。
這些大臣還是沒見到陸凡的書畫本事,否則時人好字,見到陸凡那一筆好字,恐怕又要折服不少。
劉凌想要封陸凡“太傅”之職,原本也有幾分投桃報李之心。他知道他登基那天國子監學生齊齊去叩宮門絕不是偶然,自己這位“先生”少不得有在後面推波助瀾。
加之他從小時候受他教導,後來又因他的原因受了國子監祭酒徐清不少照顧,更是心中感激,遂和莊駿商議之後,將陸凡召進宮來。
但他沒想到即使他是皇帝了,有些事情也不是能那麼容易做的,幾乎有些在百官面前下不來臺。
好在陸博士是真正有經世之才的人,如今洋洋灑灑大獲全勝,沒有讓他的“恩典”變成笑話,也讓他由衷生出了“與有榮焉”之感。
他恨不得想向所有人大吼:“看朕的選擇!朕絕不會選錯!”
此時朝中氣氛已經非常熱烈了,許多官員看向陸凡的表情是又怒又懼,但死纏爛打又不符合他們的風儀,也只能忿忿接受。
就在此時,國子監祭酒徐清又起身上奏:“啓稟陛下,老臣自去年以來,風溼頻發,雙眼也時常昏花,頭痛不能站立,已經不能再爲國效力、爲陛下效忠了。如此尸位素餐,臣實在愧疚,如今還請陛下同意臣告老還鄉。這國子監祭酒一職,老臣認爲陸博士是最合適的人選。”
徐清雖然官職不高,但國子監祭酒掌管着全國官私之學,並刻書、刊印等學務,是天下學子的楷模,他任職以來,行事從不偏頗,又豁達有度,受衆人的尊敬,連劉未也常常請他教導自己,可見一斑。
如今他卻未滿致仕之年而告老,顯然是想爲後輩讓路了,怎讓人不錯愕?
劉凌也沒想到徐祭酒突然想要致仕,幾番挽留,徐清辭不肯受,加之剛剛陸凡表現的太過驚才絕豔,餘威未決,這麼一件在平日裡恐怕要爭論好幾日的事情,竟然就在朝廷下定下了。
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在京官之中算不得什麼大官,但已經可以每日聽朝議政,也肩負着爲國家舉薦賢才的職責,陸凡先是領了“太傅”一職,如今又領了國子監祭酒這一清貴的職位,可謂是今日最大的贏家,讓人又羨又恨。
好在好事年年有,登基特別多。
陸凡的事情確定之後,劉凌也沒忘了扶他上位的那麼多大臣,新帝登基,原本就該大肆封賞,劉未的內庫又很充裕,劉凌也就沒有多麼摳門。
薛棣在中書舍人的基礎上又加了一官,兼任御史臺殿中侍御史一職。這職位說起來挺討人厭,是負責對皇帝的言行進行諫諍的,所以這職位不是皇帝信任之人,往往幹不長,就被皇帝嫌棄而換人了。
但同樣的,殿中侍御史有進出大內的權利,而且御史有自己溝通皇帝的渠道,不必走門下、中書兩省上遞奏呈,是實打實的“天子近臣”。再加上他擔着爲皇帝草擬詔書、傳宣詔命的的中書舍人一職,可以日日參與機密,幾乎已經是一步登天之兆。
可以想象,明日之後,朝臣們但凡有女兒的人家,恐怕都要盯上這塊小鮮肉了。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劉凌先是就“大赦”之事和三司議論了一會兒,定下了章程,又確定了“罪無可恕”的幾大罪行,就開始和禮部並其餘幾部商議再開恩科的事情。
所謂“恩科”,全稱是“朝廷加恩赦免科賦”,一旦開了恩科,上屆落地舉子並各地舊任考生都可參加,直入正科,而且一般都能入禮部試,錄取人數也比其他時候要多,故曰恩科。
劉未要動方黨之時開過一任恩科,就是爲了吏治改革做準備,只是如今壯志未酬身先死,留下一個人手嚴重不足的爛攤子給了劉凌,劉凌一登基就想立刻再開恩科,也是自然。
這幾年對於天下學子來說,可謂是他們的盛宴,往常十年也開不了幾科的科舉,如今三年已經開了兩科,而且得官率還極高。
而且,上一次的殿試是劉凌主持的,而劉凌如今已經登基,上一任中舉的便是兩屆“天子門生”,好處比旁人都多些,直叫上次沒有參加科舉的悔斷了腸。
恰巧徐清和陸凡都在,徐清即使告老,也還要交接完後才能卸職,這次恩科,陸凡正好可以跟在徐清身後熟悉人事,待到再開恩科,便是能用之身。
這一番又是議論了半晌,已經到了下朝的時候,可劉凌還有許多未盡事宜,索性罷朝休息一會兒,在宮中賜下午膳,下午繼續幹活。
只見得“散朝”之聲一起,多少老大人抖着雙腿拼命往殿外跑,還有些臉色都已經發紅的,跑的大汗淋漓。
劉凌有些不解,好奇地問身邊的薛棣:“薛舍人,他們爲何如此匆忙?”
薛棣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
“陛下,您年輕,腎好,甚好。先別提這些老大人站了一早上,是不是已經體虛乏力,就算站的住,這些大人早上出門多是用的粥飯,到了這個時候,那個,那個……人有三急啊!”
劉凌恍然大悟,思忖了一會兒,將帶着王寧做徒弟的岱山總管叫來,吩咐了些什麼。
等到要臣們在宮中用過午膳點心,下午由禮官引着繼續“開朝”時,卻發現諾大的殿中放着不少椅子,大多是在前排。
這百官上朝排位的位置是固定的,有心之人眼神一掃,立刻就看出排了座位的都是些老臣,年紀已經超過五十有餘,已經不適宜長期站立的,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莫覺得這些小事不值一提,這證明了皇帝有沒有把臣子放在心裡。
想到這位陛下還是皇子時就以仁厚著稱,許多已經被幾代帝王喜怒無常折磨已久,又被劉凌一登基年號就不按理出牌引得心煩意亂的臣子們,重新又對這位皇帝生氣了信心。
直到劉凌又一次坐上御座,帶着靦腆地笑容丟下一句。
“今日事務繁忙,諸位愛卿就不必回去了,晚膳就在宮中用吧。晚上國事商議完畢,朕就派禁衛送諸位回府。”
晚,晚上……
一羣大臣們心中哀嚎。
這纔剛剛下午啊祖宗!
這難道要站在晚上!
一羣四十出頭還沒到五十的大臣抓耳撓心,恨不得自己再多個幾歲就能坐上那些個椅子,至少不用站到腰痠腿軟。
沒過一個時辰,這些大臣們又見識到了什麼“喜憂參半”,劉凌和大臣們議事議到一半,發現又有老大人坐立不安,遂叫了王寧上前,讓朝會休息一刻鐘的時間,稍微歇息歇息。
這寶貴的一刻鐘又給了大臣們喘息的機會,透氣的透氣,議論剛纔朝政的議論朝政,放水的放水。
如此反覆兩次之後,再蠢也能發現皇帝是爲了照顧臣屬纔不停休息了,不由得更加百感交集。
待到了天黑,新朝初定的各項事宜終於出了個輪廓,剩下的只要命人去執行,劉凌對着禁衛細細囑咐,又命宮中開了通向內城的那道門,讓禁衛執燈護送朝臣們回府。
這事情雖不算大,但皇帝親自派人護送回府,說出去那是天大的臉面,至於夜間到底看不看得見路,倒是其次了。
新朝初立,無數大臣站在府門之前,遙望着打着燈籠的禁衛們遠遠向着宮城返回,心中生出無限的期望來。
這位陛下,一定是個待臣寬厚、重用賢良的……
——正常皇帝!
***
慶州府。
因爲有秦王和莊揚波在府上,即使葛峰身爲慶州通判,依舊沒有怎麼抵抗的就向着慶州刺史馬維投誠了。
順利的連馬維自己都不敢相信。
好在葛峰平日裡也不是什麼耿直剛烈的人物,恰恰相反,他十分懂得與人相處之道,長袖善舞,八面玲瓏,這樣的人在一團亂局中識時務爲俊傑,也算不得太過出格。
慶州府如今內外被封鎖,那假秦王領着慶州的兵馬日夜操練,說是要去秦州接管屬於“自己”的人馬和王府官員、侍衛,更是在慶州官員之中挑選優秀的子弟以作隨員,名爲“隨官”,實爲人質,人人避之不及。
慶州通判葛峰的兒女家人皆在京中,通常情況下,像是他這樣的臣子,是不敢跟隨反賊一起造反的,否則事發之下,皇帝震怒,有可能將他京中的家人滿門抄斬了。
只是他比旁人又有個保障,那就是他是門下侍郎莊駿的姻親,又是刑部侍郎的連襟,本身又是大族出身,倒不怕就這麼被夷滅了三族。
也正因爲如此,那假秦王的人馬盯上了葛峰,每日裡都要召見與他,噓寒問暖,意圖拉攏,若不是葛峰知道這十五六歲的少年秦王是假的,恐怕心中也要做一番打算。
正因爲如此,所以當劉祁自告奮勇要去假秦王身邊做“隨官”時,葛峰差點沒暈厥過去。
“我的殿下誒,這可不是戲文裡那一套,什麼不得虎穴焉得虎子,那秦王雖然是假的,可身邊的儀仗和人馬和您這位真的相比也差不得多少,您是沒看到他身邊那些騎兵,一個個彪悍精壯,一望便是久戰之士,哪裡是您能對付得了的!”
葛峰一邊擦着冷汗,一邊勸道:“別說您身邊只有莊揚波這個孩子,就算有什麼利害的侍衛,我也是不敢讓你去的!”
“我不準備帶莊揚波去,太危險了。”劉祁冷着臉,“我也不準備去做什麼蠢事,我只是去看看,那‘秦王’是何方神聖,又如何去秦州騙取我的藩臣。”
劉祁的聲音大概大了一點,門口突然傳來一聲粗喘,葛峰臉色大變,三兩下奔出門外,從院子裡抓出一個人來,丟入房中。
正是之前陷入府中,如今也一同被軟禁出不得門去的趙丹。
“我已命家丁守住大門,你是怎麼進來的!”
葛峰臉色鐵青。
“我,我想自己溜出去,翻了牆過來的,正好在這後面聽到你們,你們說什麼秦王,好奇就多聽了幾句……”
趙丹嚇得滿臉煞白。
“別,別殺我滅口!我不會把齊二是秦王的事情說出去的!”
“你果然知道了!”
葛峰眼皮子一跳,從懷中就掏出一把匕首來。
見葛峰動了兵刃,莫說趙丹,就連劉祁都嚇了一跳,連忙伸出雙臂擋在趙丹面前。
“葛通判莫要衝動,趙丹是我的朋友,又與我有大恩,萬萬不可恩將仇報!”
“殿下,若您的身份走漏了出去,你可知道有什麼禍事?陳武那幫子人狼子野心,弄出真假秦王來,就是爲了借您的名義起事。只是假的畢竟是假的,您畢竟是聽過政的,爲了防止有京中見過您的官員戳穿了他的身份,如果找到真的秦王,您就逃不掉這‘謀朝篡位’的罪名了……”
葛峰對着趙丹擡起匕首,面目猙獰。
“爲國爲家,都不能留下他!反正時局這麼亂,就算我一刀捅死了他,也沒有人注意少了這麼個人……”
趙丹見之前還和顏悅色給他起名字的通判大人突然就變得猶如地府的夜叉,驚得軟倒在地,只顧着抱着頭痛哭流涕。
“我不會通風報信的,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還要去找家人!”
“好了,葛通判,您就別嚇他,也別在火上澆油了。”
劉祁嘆了口氣,從地上拽起趙丹。
“莫害怕,葛通判是在嚇唬你!”
這哪裡是嚇唬他,明明是真的起了殺意!
趙丹雖只是個乞丐,但也見過爲了一碗飯、一塊肉置人於死地的事情,有沒有殺意,又豈能看不出來?
可他如今除了跟好劉祁沒有第二條路走,只能靠在劉祁身旁,不停的顫抖,生怕他一時變卦,就把自己推給了葛峰。
“葛通判,假秦王那裡我是一定要去的。何況既然已經有人通風報信告訴馬維你有個侄子來投奔了,我們想躲也躲不掉,不如就將計就計。”
劉祁揉了揉鼻子。
“再說,陳武不是朝廷衆人,慶州府也無人認識我,他既然要讓我做人質,我的性命應當無礙。”
“殿下,殿下……我的信早已經入了京中,京裡的援兵一定已經到了,您只要拖上一段時日,說不定就能獲救,又何必……”
“如今有亂臣賊子造反,又打的是我的旗號,我又怎麼能置身事外?”
劉祁板着臉。
“天色不早了,葛通判還是去休息吧。莊揚波膽子小,等我走了之後再告訴他。”
“殿下……”
“您請休息吧!”
劉祁將“休息”重重說道。
葛峰又氣又懼,看了眼趙丹,又看了眼劉祁,最終只能收起匕首,氣呼呼地走了。
“你莫怪葛通判,他一家老小都在京中,一個行事不穩,全家老小就有可能沒命,他在官場混跡多年,見的各種事多了,心中越發不安……”
劉祁見趙丹一副隨時會昏死的樣子,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你要真怕他會傷你,這幾日你就跟我同吃同睡吧,他總不會害我,也要給我幾分面子。”
“你,您真是皇帝老爺的兒子?”
聽到劉祁的話,趙丹的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
“那,那您還餓的還要討飯……”
“我的部隊在半路上遇襲,我和莊揚波被侍衛護送着逃出,但是卻和其他人走散了。人心不古,我們借宿的人家又偷了我們所有的東西,身無長物之下,我們只能飢一頓餓一頓投奔慶州通判。”
他看向趙丹,溫聲道:“你不必擔心我會害你。”
“您說您是被父親厭惡所以趕出家門的……”
“此事說來話長……”
劉祁現在心裡壓力也大,莊揚波年紀又小,還是朝中重臣的孫子,劉祁一點也不想他涉險,心中的重擔無人可以傾訴,遇見趙丹,倒是能說出些不太重要的。
這趙丹雖是草莽人物,可卻不是無知之人,聽完劉祁說的便知道他是在安自己的心,心中越發感激,當下納頭就拜。
“我雖只是個草民,但也知道真打起仗來百姓會有多苦,您放心,我就是被千刀萬剮,也不會提及您的身份來歷!”
這一夜,劉祁和趙丹都沒有怎麼休息好,半夜裡莊揚波倒是偷偷摸摸的摸到劉祁的屋子裡來過一回,見趙丹和劉祁在一起沒帶他一起玩兒,小傢伙生了氣,撅着嘴跑了。
到了第二天,葛峰和劉祁猜測到的最快情況果然發生了。
好幾家官宦人家都沒有交出陪伴秦王的“子弟”,那位假秦王終於不耐,命人前去之前推脫敷衍的人家“相請”。
葛峰家中並無兒女跟來上任,整個府中年紀和投奔的“少爺”對的上號的,也只有劉祁和趙丹一人。
莊揚波年紀太小,之前又被葛峰刻意做了書童打扮,自然不似少爺。
趙丹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出身,滿手是繭,葛峰好歹也是大族,前來投奔的人家再怎麼差,也不至於讓族中子弟去做粗活。
所以劉祁被人搜出來帶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位差爺,我這侄兒父母雙亡,族中將他送來,是想給家中留個希望,您看,能不能……”
他一邊訕笑,一邊往爲首的武將手中塞了一塊金錠。
誰料那武將眼睛一瞪,竟硬塞上來的金錠在衆目睽睽之下拋之於地,大聲笑道:“想賄賂我?管你是誰家的子弟,死了爹還是死了娘,都得去服侍秦王!能夠跟隨秦王左右,那是天大的造化!”
說罷,將手一擡。
“帶走!”
葛峰臉色大變,看着被人拽着離開的劉祁,氣的咬牙切齒。
如果他一點變化都沒有,其他人倒要擔心他拿個假貨充數,只是這劉祁氣度不好,葛峰又是這般模樣,自然不會有錯,就等着回去領賞。
只是劉祁被拽出去沒多遠,從廊下突然衝出來一個一身布衣的少年,大叫着“不要帶走我們家少爺,要帶帶我一起走!”,直直衝入了人堆之中。
正是趙丹。
那武將不耐煩地擡腳欲踢,趙丹卻機靈地就地一滾避過了他的腿腳,反倒抱住他的大腿嚎叫道:
“大人,大人帶我們家少爺走可以,只是我們家少爺從小錦衣玉食,做不得活兒,更照顧不好別人,請大人將我也一起帶走吧,讓我去伺候我們家少爺!”
那武將已經準備拔腿再踢,聽到他的話,再想想這些人家的少爺都是嬌寵着長大的,這話確實在理,想了片刻,頷了頷首。
“行了行了,別嚎了!葛通判,我看你追隨秦王也算是痛快,就破例讓你這侄兒帶個下人,你別說我不近人情。”
他冷哼了一聲,命人一起帶走了兩個少年。
等這羣人出了府,被下人們捂住口鼻、滿臉涕淚的莊揚波狠狠地瞪着面前的葛通判,簡直是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來。
那葛通判擦着莊揚波的眼淚,一聲一聲地勸着:“好孩子,好哥兒,秦王殿下不會出事的,假秦王很快就要走了……你莫哭,等局面好了點,我就把你送回去,送回你祖父身邊去……”
慶州府衙外。
“你跟着來做什麼!”
被帶上馬車的劉祁看着跟上來的趙丹,恨不得一腳把他踹下馬去。
“嘿嘿……”
趙丹干笑着搓了搓手。
“這不是怕您一走,葛通判就把我大卸八塊嗎?想一想,還是您身邊安全。”
“你真是……”
“再說了,您畢竟不是在外面長大的,時間久了,肯定露餡兒,有我跟在身邊……”
趙丹笑的眉眼彎彎。
“也好有個照應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莊揚波:(嗚嗚哇哇啊啊啊啊)作者我恨你,你居然讓二皇子跟狗蛋跑了!
趙丹:(怒)我叫趙丹了,不叫狗蛋,你纔是羊波!
莊揚波:你妹妹妹妹!你纔是羊!
趙丹:(摳鼻孔)你看,你都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