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銘坐到老闆椅上,右手抓着溫熱的茶杯,左手拿過省市報紙,剛準備翻看一番,突然桌上的電話猛地響了起來。他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爲一般在這個時間點,很少有人打電話過來,畢竟大家都剛上班,怎麼着也得有個緩衝的時間吧,喝個茶,抽支菸什麼的,到八點半左右,才能正式投入工作中。
儘管不爽,朱一銘還是伸手拿起了話筒。電話一貼近耳朵,就聽裡面傳來了急促且粗重的說話聲,“喂,喂,朱市長,我是胡一旻。”
朱一銘聽後,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個胡一旻怎麼說也是一局之長,怎麼說話做事火燒火燎的,莫不是真出什麼事情了,他不由得暗自想到。有了這個念頭以後,朱一銘也就無心再計較胡一旻說話的態度了,對着話筒嚴肅地說道:“胡局長,我是朱一銘,有什麼事情慢慢說,用得着這麼急嗎?”朱一銘話中批評的意思非常明顯,一大早你打領導的電話,還一驚一乍的,領導要是再不給您點臉色,那恐怕也算是說不過去了。
聽完朱一銘的話後,胡一旻無心解釋,仍是如開機關槍一般繼續說:“朱市長,不好了,出大事了!”
朱一銘聽後心裡一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連忙問道:“胡局長究竟怎麼了,請你慢慢說,把事情的經過說清楚了。”
“市長,恆陽中學……恆陽中學的保安和幾個家長打起來了,打得很厲害,有一個女同志好像……好像不行了。”胡一旻結結巴巴地說。
朱一銘一聽這話,異常憤怒,一拳狠狠地砸在辦公桌上,茶杯蓋都跳了兩跳。胡一旻從電話裡都能清楚地聽到聲音,心裡更是怦怦直跳。“人有沒有送到醫院去,現在情況怎麼樣?”朱一銘急切地問道。他知道此時不是着急的時候,最關鍵的是不能出人命,否則性質可就嚴重了。
“人已經送去醫院了,具體情況還不知道。現在家長們已經把恆陽中學的門給堵住了,並且人越聚越多。”胡一旻慌亂地說。
朱一銘此時也從電話裡聽到嘈雜聲,已經無心和他再多說什麼,衝着電話說道:“你在那等着,我一會就來。”說完這話以後,直接扔下了電話,抓起手包,就向門外衝去。曾善學見狀知道一定是出事了,於是連忙跟在後面跑了出去。
上車以後,朱一銘對於勇說道:“快,恆中,快點!”於勇從沒見過朱一銘如此慌亂,立刻意識到出事了,於是猛踩一腳油門,桑塔納快速地竄了出去。曾善學把頭一歪偷偷地向後面瞄去,見朱一銘正在打電話,連忙坐正了身子,睜大眼睛看着前面的道路,生怕於勇的車速太快,別出個什麼事情。
朱一銘正打電話給潘亞東,華夏國的官員最怕的就是羣體性.事件,一旦發現苗頭,必須逐級上報。電話接通以後,朱一銘把剛纔胡一旻彙報的事情,向他轉述了一遍。潘亞東當時就有種頭疼的感覺,當聽說朱一銘正在往那兒趕,心裡略微定了定神。他讓朱一銘全權處理恆陽中學的事情,有什麼情況及時向他彙報,他會一直待在辦公室關注事情的發展。
朱一銘應了一聲以後,就立即掛斷了電話。潘亞東的這個安排算是比較合理的,讓副市長去處理,他密切關注,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他再出面,這樣也有一個周旋的餘地。
朱一銘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打個電話給蘇運傑,對方是一把手,他雖然還沒有到恆中,但是現場的情況可以想見。萬一要是出個什麼事情,到時候一把手還被矇在鼓裡,怎麼也說不過去。如果就此追究責任的話,很顯然還是自己這個分管市長沒有及時上報的問題。
接通蘇運傑的電話以後,對方也很是緊張,同樣讓朱一銘先過去處理,不管情況如何,最好半個小時以後必須向他彙報,朱一銘聽後連忙答應。從黨政一把手如臨大敵的表現可以看出,這事確實比較嚴重,一不小心的話,容易出現不可收拾的局面。朱一銘仰躺在車座上,閉上了眼睛,頭腦裡緊張地思考着對策,這事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一點經驗也沒有。他第一次覺得心裡沒底,就是在夢樑鎮最爲艱難的時候,他也沒有出現過這種無助感。
還沒到恆陽中學的門口,已經看見圍着黑壓壓的一大羣人,朱一銘目測了一下,大約有二、三百人,當即心裡一涼,看來情況比預料中的還要嚴重。朱一銘示意於勇靠邊停車,曾善學連忙下來準備爲他開車門,他一轉頭,發現朱一銘已經下來了。於勇把車停好以後,立即跟了上來,他是軍人出身,見過這樣的陣勢,不管怎麼說,確保朱一銘的安全,這是他必須要做到的。
朱一銘下車以後,耳邊就是一片吵雜聲,擡眼看去,見胡一旻正站在高處,向周圍的人做解釋。他說得面紅脖子粗的,奈何就是沒讓人理他,大家紛紛憤怒地質問,憑什麼打人,把兇手交出來……有兩個年青人更是準備伸手去拉胡一旻,要不是他身邊的警察眼疾手快的話,胡一旻很有可能被他從椅子上面拽落下來。朱一銘這次啊注意到胡一旻是站在一把椅子上的,那椅子搖搖晃晃的,讓人不禁擔心能不能承受他身體的重量。
現在的情況已經勢同水火,這個時候再怎麼解釋也是蒼白無力的,要不是警察站成了一道人牆,外面的人早就衝進去了。儘管如此,由於形勢越來越緊張,後面的人不斷往前面涌,警察們眼看也快頂不住了。朱一銘心裡暗叫不好,連忙向前面擠去,於勇和曾善學則在兩邊護衛着他。胡一旻站在高處眼尖,看見了正往前面擠過來的朱一銘,連忙從椅子上面下來,和他身邊那個年輕警察耳語了兩句。那個警察點了點頭,往前面走去,把人羣往兩邊分了分。
在警察以及秘書和司機的幫助下,朱一銘很快來到了胡一旻的演講椅旁,此時最爲開心的應該是胡一旻,他覺得此時見到朱一銘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可親。他終於不要再被架在火上烤了,因爲有比他說話更管用的人來了。遇到這些突發的羣體性.事件,華夏國的慣例歷來如此,誰官大誰說了算。
朱一銘剛剛站定身子,還來不及詢問胡一旻詳情,羣衆已經發起了新一輪的衝鋒。他們試圖利用朱一銘走過去以後,兩個警察之間縫隙,一舉衝進來。幸好兩個警察的反應都很靈敏,及時地堵住了缺口。朱一銘已經充分意識到情況的危急,此時羣主的情緒非常激動,他們一旦衝進來,勢必會傷人毀物,後果將不堪設想。現在這樣光靠警察把他們攔着也不是個事,這麼僵持下去的話,還是容易出事。
朱一銘非常清楚,當前的情況,稍有不慎,後果將不可估量,於是他當即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他扶着於勇的肩膀,一腳踏上了剛纔胡一旻站過的椅子,然後另一隻腳也提了上去,不知誰遞過來一個賣老鼠藥的小喇叭。朱一銘拿到手,輕吹了兩下,呼、呼呼,效果應該還是不錯的,於是他對着小喇叭大聲喊道:“大家好,請大家先靜一靜,聽我說兩句。”
不知是小喇叭的效果好,還是朱一銘的聲音大,這一聲壓住了周圍所有的聲音,人羣裡的吵鬧聲,頓時小了許多。朱一銘見起了點效果,於是繼續說道:“大家好,我是主管教育的副市長,聽說大家和恆陽中學之間出了一點事情,所以特意過來處理,大家有什麼要求可以對我說。”
大家一聽這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的年青人居然是副市長,真是很是意外,人羣中不知誰低聲說道:“真的假的?”
“那才說話的那位大哥,你問什麼真的假的?”朱一銘緊接着他的話問道,“你是問我這個副市長是真的假的,還是問我來處理你們和恆陽中學的問題,是真的假的。這樣說吧,不管你問的是什麼,我都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絕對是真的。大家不信的話可以問一問我身邊的胡局長,他的話,你們總該信吧?”胡一旻在一邊配合地點了點頭,這時候別說讓他點頭,就是讓他磕頭,也會毫不含糊。朱一銘敏銳地覺察到這絕對是一個非常好的緩和緊張氣憤的機會,所以他迅速、及時地加以了運用。
朱一銘的話無疑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教育局長像個孫子似的站在一邊侍候着,那他不是市長又是誰呢,不過這市長貌似忒年青了一點。
“大家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我能答覆的立即給大家答覆,我不能答覆,立即打電話向領導彙報。我來之前已經和潘市長、蘇書記都聯繫過了,他們都在關注這兒的事情,今天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朱一銘真誠地對身前的二、三百人大聲說道。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警察,對他們說:“警察同志們,請退到一邊去,相信我們各位家長同志都是講道理的,孩子們正在裡面上課,沒有人願意做出對他們不利的舉動出來。”朱一銘的心裡很清楚,要想解決眼前的這個問題必須取得家長們的信任,而靠這幫警察維持紀律,那信任就無從談起。
聽了朱一銘的話以後,他身前的這排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心裡打不定主意,不知是該撤,還是該留。朱一銘看了他們一眼,拿起小喇叭,大聲說道:“退到一邊去,有什麼問題,我來負責。”他的話音剛落,帶隊的警察揮了揮手,大家全都退到了一邊。
剛纔警察攔着的時候,大家拼命往前面擠,現在警察撤出去了,大家反而非常遵守紀律,誰也沒有往前的慾望。朱一銘看後很滿意,拿起小喇叭繼續說道:“在此,我先謝謝大家了,很顯然沒有人願意鬧事,只是一時氣憤而已。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希望大家冷靜,畢竟誰都不希望發生更大的事情,大家說是不是?”聽了他的話,人羣中有不少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我不管你是不是市長,你不能光在這自說自話,事情究竟怎麼辦,你得給我們一個準信。”人羣中有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