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說完好一會以後,朱一銘都沒有開口。
他一般不主動亮劍,喜歡後發制人,賀齊的這個提議符合他的做事原則,他之所以沒有立即開口,是因爲他想從曲向強的這個做法裡面看出一點門道出來。對方猛地要開這個安置房的專項會議,有何目的呢,難道就僅僅只爲確定一下具體的地點嗎?朱一銘覺得不像。
儘管心裡有想法,但當着賀齊的面,朱一銘卻什麼都沒說,一方面,他不清楚曲向強打的什麼主意,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在賀齊面前表現出對這事太過關注,那樣的話,反倒顯得他有點心虛。
稍稍定了定神以後,朱一銘又和賀齊就之前的話題討論起來。朱一銘雖然掛着安置房建設領導小組組長的頭銜,但相關的事情基本都是賀齊在做的。這倒不是因爲朱一銘懶惰還是什麼的,而是賀齊現在需要做點事情,這樣才能充分展示他的能力和才華,最終也可以撈一筆拿得出手的政績。
雖說兩家公司已經敲定下來了,但這個安置房具體該怎麼建還沒有一個統一的意見。朱一銘傾向於兩家公司聯合起來,形成一個整體,這樣可以避免在建設安置房的過程中出現惡性競爭的情況。
朱一銘今天把賀齊找過來主要就是交流這方面的問題,賀齊對於這個觀點也是比較認可的。
雖說爲了讓東萊集團參與進泰方市的安置房建設,曲向強有悖規則,動用了省裡的力量來挽回他在市裡的威信,朱一銘應該藉着這個機會好好打擊對方一番纔對,但這個項目不光是省市的重點項目,而且關係到改變千家萬戶居住現狀的大事。朱一銘不會爲了一己私利,做出破壞大局的事情來,這是他做人爲官的底線,自己不會突破,同樣也不允許有其他人那麼去幹。
由於兩人的觀點一致,所以朱一銘和賀齊之間基本沒有什麼爭論,就達成了一致。賀齊本想提一下曲向強召開常委會的事情,但看到朱一銘似乎沒那個意思,他便自覺地選擇閉口。
兩人又聊了一陣閒話以後,賀齊就站起身來告辭了。
就在他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的時候,朱一銘看似隨意地說了一句,明天開會的時候,你儘量少開口,一切有我。
賀齊輕聲嗯了一聲,恭敬地對朱一銘說了一聲再見,便出門去了。
回到辦公室以後,賀齊的心情久久沒有平靜,對方剛纔那句看似隨意,卻深含保護之意的話語讓其很是感動。
誰在體制內摸爬滾打的時日也不短了,幾乎沒怎麼見過如此真心實意爲部下着想的主官,朱一銘從某種程度上改變了他對當下權力場上的一些認識。這兒不僅有利益,而且也有朋友、關心、幫助等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字眼,就是這些東西卻深深地打動了他那顆冷漠許久的內心。
第二天一早,朱一銘按着他一貫的做派提前五分鐘左右,進了會場。雖說衆人都紛紛站起身來向他打招呼,但從衆人臉上的表情不難分辨出各自的陣營。隨着王家強和車懷遠的站隊,以及曲向強和薛必溱的聯合,泰方市的常委們第一次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如果不是座次不能隨意調換的話,只怕雙方的人要對面而坐了,那才叫一個精彩了得。
曲向強也和以往一般,掐着點準時進了會議室的門。等他坐定以後,會議也就正式開始了。如果說要彰顯一把手的權威,那常委會無疑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存在了,不管你怎麼牛叉,這兒老大隻有一個,那就是市委書記。
曲向強簡單地介紹本次會議的議程以後,便按部就班的進行下去了。在宣傳部和政法委分別彙報了近期將要開展的兩個大的活動以後,何宏纔有代表泰景區將即將在區裡召開的省經濟發展情況研討會的準備情況,向衆常委們做了彙報。
衆人雖然正襟危坐,看上去一本正經的,但此刻思維究竟神遊到了哪兒,只有各人心裡清楚。這些事情都是一些常規性的工作,說的人是例行公事,聽的人則更是如此,沒必要費心勞神的。
在此過程中,朱一銘注意到今天這些常規性的工作似乎特別多,基本每個口子都有兩、三點,其中宣傳部和泰景區的彙報得特別詳細,兩家基本各用去了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如此這般的一番交流以後,已經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了。朱一銘注意到在這段時間裡曲向強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足有五、六次之多。雖說他每次都裝得很隨意,但朱一銘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了。當他把目光投過去準備和其對視的時候,曲向強卻已經轉向了別處。
朱一銘從這一細節,進一步感受到了對方的心裡有想法。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天的這事可不是一般的反常,要是裡面什麼名堂也沒有的話,朱一銘是說什麼也不會相信的。既然對方要唱戲,那他也就沒什麼好着急的,等着看戲就成了。
至於說要不要採取什麼措施,那更是無需着急的事情。對方是一把手,掌握着常委會上的主動權,這個基調就決定了朱一銘只能被動應付。既然如此的話,那他當然沒必要着急了。
先下手爲強的案例很多,後發制人的事情也不少。兩種方法本身沒有優劣之分,關鍵之處還是看事情背後的人。曲向強雖然很強勢,但在泰方市這一畝三分地上,朱一銘還真不記得就怕了他。
好戲即將上演,鹿死誰手,讓人很是期待。
當最後一位發言完畢以後,會議室裡陷入了沉寂,會議桌邊的所有人看上去都很忙,有人在抽菸,有人在喝茶,更有人拿着筆在本子上奮筆疾書,至於說是在練習書法,還是在繪製小人,就無從得知了。
曲向強現在一點也不着急,爲了今天的這個會議,他之前做了充分的準備,相信不會有任何問題。儘管現在在控制的常委人數上,他略遜於對方,但他今天提出的這個方案,想要通過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難度。既然如此的話,也就沒有必要搞得那般劍拔弩張了,沒那個必要。
短暫的沉默持續了大約兩、三分鐘,曲向強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笑着說道:“聽了諸位剛纔的話,我感覺到目前我們泰方市正呈現出一番蒸蒸日上的態勢,這其中有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的功勞。”
說到這以後,他稍稍停頓了一會,然後繼續說道:“我可不是在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呀,前兩天去省裡開會,遇到不少領導、同志,大家對我們泰方市這段時間做出來的成績都是讚不絕口呀!遠的不說,就拿即將啓動的安置房建設項目來說,這可是省裡今明兩年的重大項目之一,全省只有兩個試點,其中有一個就是我們泰方,這不正說明了省領導對我們的信任與重視嗎?”
說到這的時候,曲向強的目光在在座衆人的臉上一一掃過,遇到朱一銘看過來的目光時,第一次沒有挪開眼睛。
朱一銘聽到曲向強的話以後,心裡暗想道,你繞這麼一大圈,最終還是爲了回到安置房建設的問題上來,何必呢,不如一上來直接開門見山,那多敞亮。
在座的不少人都和朱一銘有同樣的想法,這是一種感覺,和立場無關。這兒的大多數人都是從基層一步一步幹上來,他們並不喜歡曲向強一句話拐七八個彎的做法。在座的都是千年的狐仙,你在這給大家演什麼聊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