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被驚醒的舊夢

因爲沒有任何人打擾,老威爾直接睡了一箇中午,睡夢中,威爾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自己回到了血與火的戰場,帶領着無數的戰士和敵軍廝殺。威爾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還躺在酒館的躺椅上——黃粱一夢,夢醒之後不會留下任何的東西。

曾經熟悉的面孔,早已經模糊不清了,曾經親切的名字,有的已經被刻在了墓碑之上,有的已經陌生得如同路人。

當初的少年孤身一人踏上戰場,在那裡得到自己的一切,但就和寓言故事一樣,又在那裡失去了一切。現在的威爾依然是隻身一人,唯一的變化是他已經不再年輕了。忠誠與情義,能夠維持的期限太短,人生也太短,但偏偏後者要比前者長一點,這也許纔是最讓人難受的……

是不是因爲自己的心裡還有某種執念,所以纔會對眼前的事情格外執着呢?迪斯·威爾原本只想安穩地度過自己剩下的日子,但是他的心裡,有何嘗不渴望一個完滿的落幕呢?他也希望能找到一個孩子,善良、正直、最好有一定天賦,威爾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劣酒不是神藥,沒有任何治癒的效果,只能麻醉自己的感覺,威爾擁有的東西,不足曾經的萬分之一,但他依然想給這個世界留下一點什麼,哪怕只是一點點,也比把一切都帶進棺材裡面要好。

可惜的是,童話畢竟只是童話,裡面的一切都是善意的謊話。真是的情況是,願意親近自己的,只有那麼一個叫崔西的野丫頭,貪吃懶惰,沒有教養更不懂任何道德,見利忘義貪心不足得寸進尺,天賦什麼的更是不用指望,自己的傳承她接受不了,自己唯一可能留給她的,或許就只有這間酒館,但是她也沒有那個心思和智慧去經營……

在拿了般碟子炒豆子之後,崔西幾天都沒有再出現,不過威爾並沒有在意,他知道當對方的豆子吃完之後,就又會死皮賴臉地跑到這裡來了,崔西知道自己不會真的打她,所以她會先道歉,哄自己高興,然後再次從這裡賴走或者偷走一些什麼。威爾對她這一套已經爛熟於心了,但對方卻依然繼續着各種惡劣的行徑,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所以威爾纔會罵她是養不熟的狼崽子。

崔西沒來的這幾天,老威爾依然在酒館中等着合適的繼承人,想要在兩個月的時間內訓練出一個合格的徒弟,想來是來不及了,但至少自己可以將修行的方法傳授給對方,不過這樣一來就不光要求對方天賦過人,品格優良了,還必須具有遠超同齡人的智慧。酒館裡面各種消息的流傳都比較快速,老威爾聽說圖德王國的老商業城市出了一個年輕的領主,只有十六歲,但是卻帶領着整個領地重新走向了興盛。雖然那個城市離這裡很遠,但這個消息還是讓老威爾振奮了一下子,讓他有點相信自己想要找的那種少年天才,肯定還是存在的,但僅僅是一轉念的功夫,老人的心思就又灰暗了下來——這樣的人確實可能會有,但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可能沒有時間去找了……

不知道爲什麼,老威爾突然又想起了崔西,很多鄉下的地方都有這樣的習俗,給孩子取一個小草般隨處可見的名字,覺得叫這樣名字人的更容易活下去。崔西沒有辜負她父母的期望,但她父母本人卻並沒有受到這個習俗的庇佑,在崔西只有兩三歲的時候兩人就病故了。在那之後,崔西一直和她的姑媽和姑父生活在一起,老威爾經常能在女孩兒的身上看到一些被掐出的淤青,想來這個小丫頭的日子過得應該不算太好。又或許,她這樣頑劣的性格並不是她的天性,可惜的是,自己沒有時間給她糾正過來了……

自己又想她幹嘛?威爾禁不住搖了搖頭,難道真的是時日無多,所以連帶着人也多愁善感起來了?也許人就是這樣,想做到不怕死,真的很難,想當初自己也能面對敵人的刀劍魔法面不改色。但如今這種算着日子,一天天地數自己剩下的生命,卻是另一番感覺。會絕望,會壓抑,會夜不能寐……更多的時候,他其實是在想,如果自己不是有這麼多的不甘與遺憾,那麼面對死亡的時候,是否能坦然一點呢?可惜這種事,誰也沒法親自對比一下,再來告訴世人答案……

就在威爾思考的時候,酒館的門突然被人撞開。

“不好了!”一個人衝進酒館裡叫喊了起來,這個傢伙是酒館的常客,和老威爾勉強算得上是熟人。

“什麼不好了?”威爾皺眉。

“不好了,崔西她,崔西……”來人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但是在聽到對方口中的名字,威爾就覺得腦子中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半,起身直接衝了出去,速度快得,讓酒館裡的人幾乎沒來得及反應。出了酒館,沒走幾步,威爾就看到一羣人圍在了那裡,有一個人抱着一個嬌小的女孩兒,往這邊走了幾步,威爾急忙衝了過去,將人接了過來。

“怎麼了?”威爾問道。

“不知道。”周圍的人答道,“我看到她往酒館那邊走,但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倒下了,好像很痛苦……”

見這人也說不明白原因,威爾沒再多廢話,抱着女孩兒直接向鎮上唯一的醫師家裡跑了過去,行動顧不得低調,速度驚呆了沿途的所有人。

這一刻,威爾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費了那麼大的力氣,花了那麼多的時間,以爲自己終於能在死亡的面前保持鎮定自若,但此時此刻,一切的努力都化爲了泡沫,一切的防線瞬間被擊潰——威爾終於能面對自己的生死了,但是在崔西雙眼緊閉,靠在自己懷中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了一股幾乎將他擊垮的心痛。在看到對方倒在那裡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被威爾拋在了腦後。直到這個時候,威爾才知道自己對這個小丫頭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因爲他發現,自己寧願此刻生命垂危的人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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