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時,天已經快亮了。祁瀾澡也沒洗,直接倒頭大睡,他必須抓緊時間養足精神,接下來兩天雖然說是休假,但他有預感會比工作時間還要忙。
第二天,令人惱火的鬧鐘響起後,祁瀾掙扎了許久,纔打着哈欠去洗了澡,從衣櫃裡隨便拿出一套連帽衫就往身上套,倒也人模狗樣的。今天是他親外婆八十歲大壽,他媽一週之內給他打了四個電話,中心思想就是這次你再不回家,那這輩子也別回了。
在回去的路上,祁瀾還順路去了一趟商場,看到一家裝修精美的店就走了進去。他今天穿得很顯年輕,完全看不出已是奔三的年紀,導購小姐第一眼看到他,還以爲他是哪個大學的大學生。
“先生,需要什麼幫助?”
“就……買個包吧。”女人都喜歡包,八十歲的外婆也不例外。
導購小姐露出瞭然的微笑,“是送給女朋友的嗎?你女朋友真幸福,有這麼帥氣細心的男朋友。這一款是我們的夏季新款,很多年輕的女孩子都很喜歡呢。”
祁瀾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爽快道:“行,我就要這個了。”
“好的,一共是兩萬八千,請問你是刷卡嗎?”
祁瀾準備掏卡的手瞬間僵住,“多少?”
導購小姐依舊維持着禮貌的微笑,“兩萬八,先生。”
祁瀾靜了一靜,眼中一片沉痛,最終咬牙道:“我……刷卡。”
得,接下來又要吃土了。
買單的過程中,百無聊賴的祁瀾無意中瞟到店內的海報。海報上的男人身穿黑色修身西裝,五官精緻,神情高傲冷漠,是眼下非常流行的奢華貴公子的長相。祁瀾只看了一眼,低頭一邊輸密碼一邊隨口道:“你們這裡不是賣女裝和包包的麼?爲什麼找一個男人代言。”
導購耐心地解釋:“顧臻銘有非常多的女粉絲呀,更何況我們也有男裝和男包的,先生要不要看看?”
“下次吧,”祁瀾含糊道,“今天還有點事。”祁瀾簽完單子,領着袋子走出店,最後還不忘回頭看一眼海報上的男人,不屑地哼了一聲。
外婆收到包包,嘴巴上說着浪費呀下次別買了,轉頭就躲在房間裡戴上老花鏡拿着包包仔仔細細看了一圈,笑得嘴都合不攏。老人家高興,祁瀾也高興,肉好像也沒那麼痛了。
不過,等七大姑八大姨都來齊了之後,他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瀾瀾,今天又是一個人回來的啊?上次你怎麼答應你三姨的,你忘啦?”
“要我看說呀,是瀾瀾眼光太高,不是天仙般的女孩兒他瞧不上!”
“這話怎麼說的?瀾瀾模樣好,工作還穩定,要求高點怎麼啦?”
“二姑你是不知道,現在的女孩子,可不稀罕什麼公務員鐵飯碗,要賺得多才行!我們家瀾瀾每天忙得團團轉,每個月纔拿多少點錢,漂亮姑娘是豬油蒙了心纔會跟着他吃苦……”
祁瀾坐在旁邊,一臉麻木地剝荔枝吃。本以爲還要再忍受幾個小時,一通電話卻替他解了圍。祁瀾接起電話,“喂”了一聲後臉色驟變,嚴肅道:“是真的嗎?嚴重嗎?我馬上趕過去!”
掛了電話,祁母湊過來問:“怎麼?”
“林尋生病了,我去看看他。”
祁母不客氣地揭穿自己兒子,“朋友生病了,你那麼高興的?”
“咳咳。”祁瀾無奈地看着什麼都瞞不過的老媽,“我出去一趟,晚上回來吃飯。”
林尋是祁瀾的發小,兩人從幼兒園一路同學到大學,也是他難得一直保持聯繫的好友之一。大學畢業之後,祁瀾進了體制內,學醫多年的林尋也順利成了一名醫生。兩人雖然在一座城市,由於工作繁忙很少見面,聽說祁瀾回來,恰好也在休假的林尋便一通電話把人約了出來。
祁瀾來到籃球場,林尋已經抱着籃球等着了,見到他把籃球一拋,“來!”
祁瀾接過籃球,爽朗一笑,“來!”
一個小時後,兩人在籃球場邊並排坐着,大汗淋漓。祁瀾買了兩瓶冰水,自己開了一瓶,一口氣喝了一大半,轉頭卻看到林尋從自己包裡拿出一個保溫杯,面對他震驚的眼神,淡定道:“運動完不宜喝冰的。”
祁瀾吐槽:“你怎麼不在水裡放點枸杞紅棗,更養生。”
林尋並不反駁,高深莫測道:“年輕人,現在不好好養着,將來你會後悔的。我問你,今天出來你沒塗防曬霜吧?”
“什麼霜?”
“呵,直男。養兒不防老,防曬才防老,你別以爲你現在皮膚光滑細膩,就可以爲所欲爲。”
祁瀾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確實挺光滑,也難怪鍾漫知道他從不護膚之後總是用怨恨的目光敲着他。“不是,你到底怎麼了?吃錯藥了?”
林尋慢悠悠地喝着水,“醫院裡年輕的病人越來越多,我想多活幾年,所以要少熬夜,多運動,飲食要平衡,性生活要節制。”
這倒是沒錯,祁瀾不禁點頭贊同。林尋見祁瀾對這些沒多大興趣,便換了個話題::“最近工作怎麼樣?”
“就那樣唄。”
“我們院一老中醫,最近正在申請去東漢一趟,說是想和華佗好好談談,正在賣房籌資金呢,他家老太太死活不同意……”
“穿越費水漲船高,我的工資卻持續低迷,這日子沒法過了。”
林尋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肩膀,“對了,你收到那封郵件沒?”
“什麼郵件?”
“高中同學聚會的邀請函呀。”
祁瀾用力握扁已經喝完的礦泉水瓶,隨手一扔,瓶子準確地飛入垃圾桶內。“收到了。”
“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吧。”
祁瀾語氣有些不耐煩,“誰說我要去了?”
“你不去?”林尋驚訝道,“連顧臻銘都會去,你不去?”
祁瀾心道,就是因爲聽說那個人會去,他才死活不想去。
“真沒想到,顧臻銘都這麼有名了,還會同意來參加高中同學聚會。你瞧那幫女同學高興的,有一個妹子甚至連蜜月都不度了,要趕回來聚會。”沒注意到祁瀾陰沉的臉色,林旭滔滔不絕道:“你不是也很喜歡他嗎?”
“誰說的?”祁瀾冷冷道,“我討厭他。”
“咦?不對啊,你整個高中時期不都是一個傻白甜麼?人緣賊好,我印象中你和顧臻銘……”
“你記錯了。”祁瀾打斷他,“我……我怎麼會和那種人扯上關係。”
林尋一臉玩味地看着好友,妥協道:“好吧。不過現在顧臻銘名氣怎麼大,估計也不會搭理我們這種小角色,你就當去見見別的同學?”
“不去。”
林尋點點頭,“那我只要去找阿姨,和她聊聊你這幾次相親都是怎麼糊弄過去的……”
祁瀾霍地起身。林尋這人看着一表人才,斯文有禮,其實肚子裡壞水不比自己少,簡直是——“斯文敗類!”
林尋推推鼻樑上的眼睛,“所以我們瀾瀾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
“明晚七點,雲頂飯店?”
兩人四目相對,最後被人抓住小辮子的祁瀾敗下陣來,“安排,安排!”
和林尋告別後,祁瀾回家吃了一頓團圓飯。祁母買了一個五層的大蛋糕,一大家子努力吃都沒吃完,最後被一羣小朋友當成了玩具,祁瀾被小侄女用蛋糕糊了一臉,晚上又陪着姨媽們打了幾圈麻將,深夜纔回了房——從出生到大學,他的房間。
房間的一切,從滿當當的書櫃到略小的單人牀,牆壁上已經褪色的籃球明星海報,他都再熟悉不過。以前他只要腦袋一沾到枕頭就能迅速入睡,可今晚卻怎麼也沒有睡意,翻來覆去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奢侈品店海報上的那張臉,高傲,冷漠,卻讓人控制不住地憧憬。
祁瀾把臉埋在枕頭裡,自我嫌棄地想,十年過去了,他竟然還和高中時期一樣,爲那個人大半夜地鬧失眠,真是……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