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問題一提出,崔珍一愣,皺起了眉頭,思索一番後反問:“你這個娃子,怎麼要問這個問題?”
“崔奶奶,我真不是扯閒話問的,是因爲這方面的情況對於我們的調查很重要。”
她收斂了剛纔的笑意,臉上顯出淡淡的傷感,終於開始回答問題,“人說紅顏薄命,紅顏多劫,‘何仙姑’一家三代就是例子呀!我不十分清楚‘何仙姑’是怎麼學會的跳神,只是知道她家族裡往前說好幾輩都有人做這個營生,但是可以說,她是她的家族裡這營生做的最出色名氣最大的。你們知道原因麼?”她突然甩了一個問題問在座的人。
牛旺田想都不想回答:“一定是她漂亮吧!”話音剛落,這次甘百味來了一次結結實實的掐胳膊,一聲“哎呀!”截住了牛旺田的話頭。
崔珍淡淡一笑,“這話有點道理,的確何家三代女人個個長相出衆。不過,我認爲是‘何仙姑’跳神很入神很出神,她的跳神就是極好看的舞蹈,入神時整個人精氣神都渾然一體;她出神時可不像別處的跳神的張牙舞爪而是姿態優雅,有時還伴隨着優美的哼唱;她跳神的穿着和很講究,最喜歡身着一身白長裙和腳穿一雙厚底黑色布鞋,有時頭上戴着花冠,有時手腕,腳腕繫着很小的銀鈴,跳起來那真是有看頭有聽頭,按照一些後生的話說就像是仙女在跳舞呀!”
“可嘆呀!那個年頭,你們可以想到的,像她這樣的營生,不打成‘牛鬼蛇神’一路人不遭到批鬥是難以想象的!我就和她一起被批鬥過幾次。當時我被強迫唱革命語錄歌一萬遍,唱壞了嗓子,但是被紅衛兵認爲改造態度還可以,先行放我回家。可是‘何仙姑’的改造態度卻被他們認爲惡劣,遭了罪了!我替她感到冤枉。”
“她不是不想跳好‘忠字舞’,是一跳起來就習慣性舒展雙臂,扭動腰肢,展開眼色,把一個昂首闊步挺胸擡頭氣勢誇張的革命舞蹈‘忠字舞’跳出了十足的嫵媚,被紅衛兵小將認定是故意爲之,消極抵抗革命改造。於是她被迫一遍遍重複,直到一次次精疲力竭昏倒在地。終於,她的心理生理垮了,開始出現癲癇的症狀,後來次數越來越多。紅衛兵們才放過手,讓她回家。”
“本來她就此罷手再也不做跳神的營生,也許不會出意外,但是她卻禁不住一對偷偷上門的夫妻的苦苦哀求,爲夫妻的受到突然出現的一條黑蛇驚嚇不能言語的八歲兒子跳神收魂,終於釀出禍端。”
“他們找了一處隱秘的山洞,開始了跳神收魂。‘何仙姑’雖然身體疲憊不適,但是依然很投入,就在她剛出神不久,藉着神語驅趕邪物,爲孩子收魂穩神時,洞外傳來喧譁,原來她受到了村裡‘革命覺悟高的羣衆’的監視,被舉報了,紅衛兵組織人馬火速趕到,抓了現行,還招來百餘名村民現場開批鬥會。‘何仙姑’當場就‘走火入魔了’,癲癇大發作,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雙眼翻白,可是紅衛兵卻不讓任何人上去救治,還現場開展了批判。就這樣,‘何仙姑’在上百村民的眼前,慢慢去了!哎……”
講到激動處,崔珍又開始咳嗽,停下喝水。
大夥兒一片靜寂,沉浸在氣氛中。
不過吳明覺得崔珍扯遠了,心裡急但是又不便打斷崔珍的話頭,於是頻頻摸鼻子。崔珍敏銳地看到了他的動作。
“那個年代的事情太多無奈和傷感!我就不講了,直接說何翠的男人吧!”
吳明聞言立刻挺直身子。
“何翠的男人再普通不過,聽說她一點也不感冒這個男人,可是她無法拒絕。何翠因爲她家庭的小業主出身成分,她的去世的母親的身份,導致她雖然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卻難找婆家,誰也不敢上門提親呀!一晃就是25歲了,在那時算是大齡的未婚女青年。何家的在沙縣的遠親看在眼裡急在心上,爲其介紹了一個石匠的兒子,一位悶葫蘆式的長相平平的憨厚男人。儘管何翠相親時對那個男人一言不發,並不多瞧幾眼,但是還能怎樣咧?也許她想着自己的情況能嫁出去就不錯了,於是由着遠親張羅着結婚了。”
“何翠也是個苦命人,結婚後,她男人頻繁被公社對啦現在叫村找去參加修公路,修水渠等各種工程,結果在結婚後第三年在修公路時被山石垮塌壓死了,沒有看到小女兒的出生。”
“何翠的男人有兄弟麼?”吳明插話問。
“何翠男人是獨子,沒有兄弟。你爲啥這樣問呀?”
“我們在何家看到了幾張有意思的照片,想請崔奶奶瞧瞧。”
小馬應聲從挎包裡拿出“金猴”韓鐵柱夜盜的何家那四張照片,遞給崔珍。這幾張照片作爲線索被齊所長他們借去,今天專門委託小馬帶上,早就準備下午請崔珍瞧瞧分析一下。
崔珍戴上老花鏡,仔細看着這四張照片,良久若有所思道:“難道那個人一直和何翠有聯繫?”
吳明和小馬齊聲道:“奶奶啥情況?”
“是這樣的,鄉民傳說,何翠有一個自己喜歡的後生,何翠她和我交談時親口承認了。但是,因爲前面我講的原因他們不能在一起。後來兩人有否一直的交往我不知道,但是何翠結婚前此人的情況我略知一二。在‘何仙姑’去世後,孤苦無依的何翠曾經被我和吳泰接到我家住過一段時間,後來才和孤身的奶奶住到了一起,所以她對我還算是信賴。她在結婚前在來我家探望時,曾經聊過這個話題,我追問那人到底是誰,她始終不肯講明,只大致講了一下認識此人的情況。”
“我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但是通過何翠的講述知道了他們相識在慶祝粉碎“sirenbang”的遊行上。我很清楚記得那是1976年10月12日,雲集市組織了全市各鄉鎮能歌善舞的人,組成9支秧歌鑼鼓隊,去江城參加慶祝粉碎“sirenbang”大遊行。那天來自鄰近縣市遊行隊伍緊跟着雲集市的遊行隊伍。當天遊行氣氛熱烈,大夥兒不計體力地撒歡載歌載舞,有低血糖病症的何翠突然當街暈倒,正巧她身後的沙縣遊行隊伍的一個嗩吶手,也就是那個後生扶住她,引着她在街邊花壇休息片刻,還買了幾顆奶糖給她吃,還送她去醫院診治,兩人就這麼認識了。”
聽到這一席話,吳明和小馬立即交換眼神,知道彼此在想,“難道此人就是那個一直暗中關心何家的人?假設是他安排韓鐵柱盜照片,是不是說明此人就是金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