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就是省紀委和省公安廳成立了聯合調查組進駐了黃梁,不過是暗中進駐,暗中行事,表面上說是調查冷嶽——其實也就是蔣雪松的一面之詞,到底聯合調查組來黃梁所爲何事,暗中調查了什麼,自始至終,調查組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現在省紀委和省公安廳再次成立聯合調查組,名正言順地進駐黃梁,黃梁局勢,終於雲開霧散,露出了一絲陽光。
而且這一次的進駐和上一次的暗中行事明顯不同,這一次不但光明正大,而且還特意選擇在書記辦公會召開時通知——不排除是蔣雪松的有意安排——等於是不止通知了蔣雪松一人,還正式通知了黃梁市委。
呼延傲博不動聲色,微微點頭,似乎是贊成聯合調查組的進駐,崔同一言不發,只是端起水杯要喝水,嘴脣一沾水杯卻又放下,目光淡淡地望向了窗外。
窗外,風和日麗,春天的腳步已經近在咫尺了。
白沙第一個附和蔣雪松,點頭說道:“聯合調查組來黃梁調查,是好事,歡迎。”
其實在座之人誰不清楚聯合調查組進駐黃梁,並非好事,擺明了就是省裡對黃梁市委的不信任,一個進取學院,雖然涉及到了市公安局長,但安全可以在黃梁範圍內解決,完全可以由市委成立專案組,省裡卻突然橫加一手,強行成立聯合調查組,而且事先也沒有和市委協商。直接就派駐了,不但是對黃梁市委的不信任,而且有強行插手黃梁局勢之嫌。
蔡豔麗目光平和,似乎事不關己一樣,只是微微點頭,也不知是無意識地點頭,還是在附和白沙的說法。
怪事。怎麼冷嶽沒在?關允剛纔只顧忙亂了,沒顧上深思今天會議的安排,一般來說。市委秘書長雖然沒有具體分工,但基本上只要召開書記辦公會,秘書長都會與會。畢竟身爲市委的大管家,必須要做到事事參預。
但這一次蔣雪松怎麼沒有點名通知冷嶽?
才這麼一想,還沒有深思,蔣雪松的話又打斷了關允的思路。
“省裡雖然派駐了聯合調查組,但和市委成立的進取學院專案組並不衝突,我的想法是,崔同同志擔任組長,白沙、蔡豔麗兩位同志爲副組長,郭曉旭和崔向、黃漢三位同志爲小組成員,同志們有沒有意見?”
直接繞過了市公安局一把手鄭天則。讓兩位副局長和一位即將提拔爲副局長的分局局長擔任小組成員,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鄭天則現在已經成爲重點懷疑和防範對象了。
黃漢終於正式浮出了水面,借進取學院的大火,他從一個分局副局長的位置上連升兩級。先是被提名爲分局局長,又因單水分局局長曆來由市局副局長兼任,他又被提名爲市局副局長,現在倒好,又成爲倒鄭隊伍中的主力干將之一,聯想到他曾經身爲鄭天則五虎上將的身份。黃漢的身份逐步蛻變並一步步走到今天,幾乎就如神話一般。
其實按照規定,關允不夠資格列席書記辦公會,他的辦公室和蔣雪松辦公室並非套間,而是斜對面,不過任何人想進入書記辦公室都要必經他的辦公室,這也是秘書最大的權力和優勢所在。
關允能隨意進入書記辦公會現場,還是得益於蔣雪松對他的絕對信任,也是蔣雪松有意培養他增長見識的安排。秘書跟領導是人生中非常關鍵的一步,跟了哪個領導,就會被外界認定是誰的人,而且有可能一輩子打上烙印。
跟對了一個前途無量的領導還好,跟錯了一個沒有前景的領導,秘書一輩子的仕途也就交待了。領導一出事,秘書即使萬幸逃過一難,不被牽連在內,也不會再有出頭之日,坐一輩子冷板凳還能善終就算好的了。
關允不敢說他一定跟對了人,至少蔣雪松和而不同的處事方式,以及該下狠手時絕對不留情的決斷,很合他的心意,也被他佩服,再加上蔣雪松雖然和他交心不多,卻對他處處照應,也盡心扶他一程,就讓他十分感激蔣雪松的栽培,就暗下決心,一定要幫蔣雪松打贏和呼延傲博對決的最後一仗。
書記辦公會的最後,蔣雪松忽然岔開了話題:“聯合調查組和專案組的事情,同志沒有別的意見,就這麼定了……我再說幾句題外話,黃梁是座古城,也是一座新興的城市,如何在保護古蹟和擴建新城之間找到平衡點,是當前迫切的政治任務,要上升到政治高度看待問題,我認爲,經濟開發區作爲試點,既可以興建歷史文化城和成語文化宮,也可以上馬一座黃梁的標誌性建築,完全可以做到相映成趣互相促進……”
本來呼延傲博一直低頭不語作深思狀,聽完蔣雪松的題外話,他的眼睛驀然一亮,擡頭意味深長地看了蔣雪松一眼,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扭頭看了關允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內容。
在座幾人都聽了出來蔣雪松的弦外之音,都震驚地對視一眼,不明白爲什麼蔣雪松突然改變了主意,莫非要在黃梁的發展方向的問題上,準備和呼延傲博妥協了?
值此進取學院大火點燃,鄭天則即將倒臺,鄭姓即將失勢之際,蔣雪松勝券在握,爲什麼又突然退讓一步,向呼延傲博伸出了橄欖枝?
別說衆人不解,呼延傲博也十分疑惑,他並不認爲蔣雪松是想和他握手言和,以他對蔣雪松的瞭解,以他三年來對蔣雪松的逼迫,他知道,換了誰也不會和他善罷干休,何況現在蔣雪松佔據上風,蔣雪松此舉,是想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會議一結束,衆人紛紛離開,崔同落在最後,關允看了出來,崔同有話想對他說,就隨崔同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關上門,崔同上下打量關允幾眼,眼神跳動幾下,冷不防就問了一句:“關秘書,小妹回孔縣了?”
原來是問小妹,關允點頭:“早上回去的,她要高考了,得加緊複習功課了。”
“想考哪裡的大學?”崔同拉家常一樣問起了小妹的事情。
雖然有些事情還沒有挑明,但關允知道有時候也不必非要當面說得清清楚楚才行,作爲小妹的親舅舅,崔同對小妹的關心發自真心,而且據關允所知,崔同應該就小妹一個外甥女,對小妹感情複雜也是人之常情。
“想考京城大學。”
“去京城呀……”崔同微微一愣,“沒考慮去下江興元大學?”
之前,關允擔心小妹去京城會被容家認回,現在他不再擔心小妹會被容家認回,卻又擔心小妹會被容家欺負,本來他也想勸小妹打消考京城大學的念頭,但他含蓄地提過一次,小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小妹的原話:“我就是要考京城大學,我喜歡京城大學。至於京城有沒有別的無關緊要的人,和我無關,京城那麼大,誰也不能防礙誰的生活。”
小妹說得也是,有時候有些事情只能勇敢面對,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
“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關允淡淡一笑,“小妹堅持要考京城大學,我尊重她的選擇。本來一開始我也反對她去京城上大學,後來她說,想開了自然微笑,看破了肯定放下,一想也是,她都能想開看破,我們又何必計較太多?”
崔同沉默了,沉默了半晌才說:“謝謝你的家人,也謝謝你,小妹在關家,身心健康並且快樂地長大,她很幸運。”
“崔書記客氣了,小妹是我的家人,對家人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嗯。”崔同淡淡地應了一聲,就轉移了話題,“最近你要多注意安全,有些人不會甘心失敗,遺留勢力還很強大。”
“謝謝崔書記的關心。”
送走崔同,關允心情十分舒展,不提蔣雪松採納了他的建議,決定以同意第一高樓落地爲誘餌迷惑呼延傲博,就是崔同通情達理,既關心小妹又愛護他,而且還不提任何附加條件的爲人處事的豁達,也讓他心中坦然。
宗姓和世家雖然容易形成門閥,但不得不說,有文化傳承和家訓的宗姓和世家,確實比沒有信仰沒有道德觀的小門小戶人家更有氣度。香港某富豪曾經不屑地表示,他終身沒有看過文學作品,因爲那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書。
富豪恐怕不知道的是,中華民族的文化傳承,就是由文學作品承載,包括《史記》也有一定的文學創作成分在內,不看文學作品的人,永遠體會不到筆下乾坤大,書中歲月長的境界。
而境界,卻又決定一個人的思想高度和人生高度。錢再多而不讀書,終究只是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罷了。
不讀書的富豪雖然富可敵國,卻從來沒有上過慈善榜。人的一生,如果不做一些對別人對社會有益的事情,只顧自己享受,只比財富多少,沒有思想高度,不過是行屍走肉,白活一次罷了。
中午時分,關允剛吃過午飯,纔回到辦公室坐下,手機就響了,一看是楚朝暉來電——楚朝暉來電的時機很敏感,肯定有事情發生。
“領導,鄭天則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