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身陷虎口(下)
3
劉、關、張自相府歸來後,一齊進了後堂。
劉備坐下後,舒了口長氣說。
“今日,真嚇煞我也!”
關羽趕緊將哮天送來的茶端給劉備。
“兄長驚嚇,所爲何事?”
“那許褚、張遼,帶兵來到菜園,既不告知何事,也不讓我更衣,帶我便走,我殊感不祥,怎不驚嚇?”
劉備仍心有餘悸。
張飛聽了,也覺驚心。
“是啊!就只差綁人了!”
關羽則由此聯想到了與董國舅之謀,立即說。
“對!剛與董國舅有謀,便生出此等事來,自然驚煞人也!”
劉備聽了,仍神色不安。
“是啊。我本隨時擔心此事,偏偏許褚、張遼便帶兵來了。”
關羽聽了,關切地問。
“事發突然,兄長是如何應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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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開始也不知如何應對。驚過之後,纔開始想應對之策。我想,我一定得弄清曹賊來意,見曹賊後纔好應對。路上,我被許褚與張遼夾在中間,一路走着,誰都一言不發。”
張飛一聽,說道。
“如此,豈不更覺緊張?”
“是啊。我看了看許褚。許褚冷若冰霜。我又看張遼。張遼衝我點了一下頭。我暗想:‘看來,張遼或許能透出點口風,待我權且一試。’我又轉對張遼,笑着開了口。”
“張將軍近來可好?”
張遼見問,點了點頭道。
“甚好!久不見關、張二位將軍,不知如何?”
“噢,二人不願種菜,外出溜達去了。”
張遼一聽,高興起來。
“噢。皇叔種得好菜,丞相多次言及。今日一見,果然滿園好菜!”
劉備故做輕鬆地笑起來。
“丞相日理萬機,也記得我種的菜呀?”
這時,許褚纔開了口。
“當然記得。適才丞相在後園,還指着偌大的園子說:若得如劉使君,園中種菜,當心如止水矣。”
劉備聽了,神色稍安,笑了笑。
“噢。原來丞相也想種菜呀?”
劉備講述着。
關羽聽到這裡,輕鬆地笑起來。
“還是兄長擅長應變。若是我與三弟,早已不知所措了。”
張飛聽了,笑了笑說。
“是啊。若是我,便只想拼個魚死網破!”
關、張心情本已輕鬆,但劉備接下來的講述,又令他們緊張起來。
“路上,我本已探得虛實,心中稍安。誰知曹賊一開口,便嚇得我三魂少了二魂?”
關、張二人聽了,皆面帶驚訝。張飛忙問。
“那曹賊說了甚麼,令哥哥如此驚嚇?”
“你們聽聽便知。我隨許褚、張遼進了大廳,曹賊便不動聲色地盯着我。我想:‘難道我路上所探不對?曹賊爲何如此看我?’我心中正七上八下,曹賊便冷冷地開口了。”
“使君在家,幹得大好事啊!”
劉備聽曹操如此說,更以爲大事已泄,心中更驚。他只好強自鎮定,勉強一笑道。
“種菜而已,有甚大事?”
曹操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皇叔種菜,天下奇聞,豈不是大事?”
劉備聽了,心中石頭頓時落地,也朗聲笑了起來。
“丞相真會笑話。我只不過消閒而已,算甚麼大事?”
關、張聽到此,同時舒了口氣。
劉備撫着目自己的胸口,也舒了口長氣。
“我的心啦,這時方回到了此處。”
劉備說完,仍按着自己的心窩。
張飛此時頗感慶幸。
“唉!總算虛驚過去了。”
劉備聽了,卻立刻接過了話。
“非也!其後,還有更驚人之處。”
張飛聽了,頗感困惑。
“啊?曹賊已不疑哥哥,還有甚麼更驚人之處?”
“三弟休急,聽我道來。”
劉備被帶到了後園小亭。亭內方桌上,放着一盤青梅。已煮的酒,正冒着熱氣。
曹操神色怡然,與劉備相向而坐,悠然地品着青梅煮酒。
這時,侍從遙指亭外,驚喜地叫起來。
“丞相快看!”
曹操擡頭,見遠空有云,其狀如龍。也興奮起來。
“噢!龍掛!使君請看!”
曹操與劉備來到亭邊。
此時新雨初謝。龍掛悠遊於遠空。
曹操神色大悅,遙望着龍掛,興奮地開了口。
“江南以五月二十爲龍升日。今見龍掛,何其祥瑞也!”
曹操說到此,轉而問劉備。
“使君可知龍之變化?”
劉備也頗爲驚喜地遙望着龍掛。聽了曹操之問,纔開了口。
“我生北方,不知龍升日,未聞其祥。”
曹操聽了,仍神色興奮,情趣盎然,興奮地講起來。
“夫龍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身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而變化,猶如人得志而縱橫四海。故龍之爲物,可比世之英雄也!使君久歷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試言之!”
劉備的講述,讓關、張二人聽得聚精會神。
關羽聽到此,開了口。
“曹賊要兄長論英雄,兄長如何應對?”
“我說盡了當今諸侯,曹賊都不首肯。”
張飛聽了,忙問。
“那如何是好?”
“我說:‘我肉眼凡胎,不識英雄。’”
關羽聽了,又問。
“那曹賊如何說?”
“他大笑起來。”
曹操又回到了桌前,哈哈大笑,昂首向天,神彩飛揚。
“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也!”
劉備聽了,笑道。
“此等英雄,非丞相,誰能當之?”
這時,曹操雙目盯着劉備,再擡手指着劉備胸口。然後收回手,指着自己胸口,一本正經地說。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曹某也!”
劉備雖仍笑着,卻驚得手上的筷子立即掉到了桌上,再一彈,又掉到了地上。
此時,正好響起了一聲炸雷。
劉備爲了掩飾,急忙俯身去撿筷子。
撿起筷子,劉備笑着,自嘲起來。
“一震之威,竟至於此!讓丞相見笑。”
曹操見了,大笑起來。
“大丈夫,亦畏雷乎?”
劉備一聽,也笑了。
“迅雷,風烈,必變神色。聖人尚且如此,何況我肉體凡胎?”
說完,劉備仍笑着。
曹操審視着劉備,也笑了笑。
張飛聽到此,不屑地一揚手。
“這有何驚險可言?哥哥本是英雄,此番,曹賊總算長了眼!”
關羽一聽,立即開了口。
“三弟又來了!曹賊稱天下英雄唯兄長與他,便是將兄長作了他最大對手!那曹賊若全力對付兄長,難道還不險麼?”
劉備也附和着。
“是啊。你二人今日又闖了相府,那曹賊自然更視我爲大敵!”
張飛一聽,一時不知所措。
“那,我等將如何是好?”
劉備與關羽也一時無策。
關、張仗劍闖相府,着實令曹操又驚又怒。在訓斥了帳下諸將之後,他才怒氣漸消。
此時,衆將已井然列於殿中,正在力勸曹操遣劉、關、張離京。
許褚聽曹操講過溫酒斬華雄,聽荀攸講過關羽練刀,又拔過關羽捏的銅簪,還仔細審視過關羽的腳印,心中已生畏懼,因此第一個開了口。
“丞相,那關、張二人,太過勇猛!若留京師,恐於丞相不利呀!”
衆人也深爲關、張震懾,一聽許褚之言,幾乎齊聲附和起來。
“是啊!丞相”
曹操看了看衆人,未動聲色。
見曹操未動聲色,曹仁開了口。
“丞相,此前,無人敢闖相府。今日,二賊擅闖,如入無人之境,必長其氣焰!若留京師,丞相安危堪憂啊!”
曹操看着衆人,仍未動聲色。
見曹操仍未動聲色,曹洪又開了口。
“丞相,我等親眼所見,那張飛搬後園亭前石凳,竟如搬紙凳一般!”
見曹操仍不動聲色,許褚又開了口。
“丞相,更了得的,是關羽!他向張飛拱拱手,腳下的地竟沉下了兩三寸!”
曹操聞言,也吃了一驚,驚問道。
“竟有此事?”
“有。腳印尚在,丞相可親自去看!”
曹操被許褚等領到關羽的腳印旁,便仔細審視起來。
曹操也像許褚那樣,用腳去蹬了蹬腳印,又蹬了蹬腳印周邊,均不見絲毫動靜。曹操頓時露出了驚疑之色。
“此確係關羽所爲?”
衆將見問,爭相回答。
“正是!”
曹操看了看衆將,沒再說話。
許褚見了,面帶憂色開了口。
“丞相,二賊如此神力,我等雖人人拼死,恐難保丞相安危呀!”
衆將一聽,也齊聲附和。
“是啊!丞相!我等願爲丞相赴死,但未必可保丞相安危呀!”
曹操聽了,皺起了眉頭,卻甚麼都沒說。
回到大廳,曹操仍皺着眉頭,低頭踱着,還是不動聲色。
夏侯dun左眼戴着黑色眼罩,此時忍不住開了口。
“丞相,我夏某從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丞相安危,絕非兒戲!依今日觀之,若二賊併力,丞相安危確實堪憂!請丞相三思!”
這時,曹操終於開了口。
“爾等所言,我當慎思。且都散去吧!”
4
英娘進了書房。書房中沒人。她正要離去,見案上端端正正地擺着一封信,便過去拿着看了起來。
信是劉備寫給董國舅的。劉備寫道:
國舅所囑之事,我謹記於心,容當徐圖。令愛之事,我已告知二弟。
二弟甚謝國舅美意!然二弟居無定所,東征西戰,深恐累及令愛,有負
託身之恩!
看到這裡,英娘放下信,心中暗想。
“噢,關羽不允親事,原是怕我成他包袱。我要讓他看看,我英娘乃何許人!”
英娘退出書房,便去見甘、糜二位夫人。
“二位夫人,英娘有一事相求。”
“何事?”
“英娘久聞皇叔雙股劍甚是了得,甚想見識見識,跟皇叔學幾招,未知可否?”
甘夫人聽了,笑道。
“這有何難?皇叔日日要練劍,姑娘但觀無妨。”
關羽在書房看書。哮天進來了。
“少爺,嬸嬸說,英娘要與皇叔練劍,請您去觀戰。”
關羽一聽,心中暗想。
“她定想讓我看到,她不會拖累我。她雖不會拖累我,可我豈忍拖累她?”
關羽拿定主意,開了口。
“你去告訴嫂嫂,我有事。”
關羽話音剛落,甘夫人就到了門口。
“有事你也得去!我就知道哮天請不動你。”
關羽見甘夫人親自來了,只好起身。
關羽出了書房,與甘夫人和哮天一齊向外走。
“有勞嫂嫂動步!”
“我不動步,你會動嗎?你當去看看,那英孃的劍法,簡直不輸皇叔!”
英娘正與劉備練劍,真的難分高下。
在一旁觀戰的張飛見關羽來了,十分興奮。
“二哥,您如何纔來呀?這英孃的身手,可真算女中豪傑呀!”
關羽看着,沒搭話。
練罷劍,劉、關、張與甘、糜五人一齊回到堂中。除了關羽,四人都面露興奮之色。
劉備見關羽不言不語,便問起來。
“二弟,適才觀戰,意下如何?”
“只恐她不是來陪兄長練劍吧?”
劉備聽了關羽之言,與甘夫人對視了一眼。
張飛不明關羽之意,問了一句。
“那是爲何?”
關羽沒答。
劉備也沒作答,而是對關羽開了口。
“二弟既知其意,當不會再有顧忌了吧?”
張飛這才明白過來,忙說。
“是啊,二哥。英娘有如此身手,就是相隨軍中,也勝似一員偏將呀!您還顧忌甚麼?”
張飛說完,衆人一齊望着關羽。
關羽沒再說話。
衆武將要曹操遣劉、關、張離京,曹操卻擔心如此會放虎歸山,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此時,他正在後堂踱步沉思。
曹丕小心翼翼地候在一旁。
衆謀士匆匆忙忙地進來了。
程昱一進門,就急不可待地叫起來。
“丞相,聽說關、張二賊擅闖相府,嚇壞了武將們,盡皆請丞相遣劉備離京,可真有此事?”
曹操仍踱着,僅點了一下頭。
程昱見了,立即叫道。
“丞相,不可呀!猛虎關進牢籠不易,豈可輕易縱虎歸山?”
“關、張二人,無人能敵。劉備若留許都,誰能應對關、張?”
曹操沒有停步,似問,又似自語,明顯心情煩亂。
衆謀士也都在思考着對策。
“丞相,如此說來,劉備豈不成了我之大敵?”
聽程昱如此說,曹操停步看了程昱一眼,沒說話。
荀yu這時開了口。
“丞相,竊以爲不然。”
曹操擡眼望着荀yu,雖未說話,但顯然想聽下文。
荀yu見曹操想聽下文,便趕緊開了口。
“今日,關、張二人闖相府,其意並非傷害丞相,而是怕其兄遭傷害。一見其兄安然無恙,便再無過分之舉。由是觀之,只要劉備在丞相手中無虞,關、張則無害。若遣劉備離京師,則龍歸大誨,虎入山林,害莫大焉!”
曹操聽了荀yu的話,又踱起來。
郭嘉見了,也開了口。
“丞相,文若之言極是。丞相只需善待劉備,則關、張不僅無害,反可擇而用之。此番定徐州,滅呂布,即可爲證。”
曹操終於停下步,神色也輕鬆了不少。他見荀攸尚未開口,轉身問起來。
“公達,你意如何?”
“回丞相,在下尚未思慮成熟。”
程昱一聽,頗不以爲然。
“嗨!這不明擺着嗎?還要思慮甚麼?”
荀攸思考着,沒理程昱。
曹操神色又凝重起來。
關羽在書房看書。
英娘在窗前觀望。
窗外陽光明媚。
英娘轉過身,高興地開了口。
“雲長,外面天氣真好,我們出城打獵吧!”
關羽放下書,說。
“曹賊鷹犬衆多,正盯着我們。如此恐有不便。”
“你天天不是房中看書,便是院中練武,原是因此啊?”
“正是。”
英娘走過去,坐在關羽對面,溫情脈脈地望着他。
“好,我便在此陪你。”
二人都洋溢着幸福的溫情。
曹操用了謀臣之意,善待劉備,以爲己用。此時,他正坐在亭中,等着劉備來共賞新得的杜康美酒。
許褚立於曹操身後,對曹操之舉頗爲不解,忍不住問。
“丞相又召劉備,爲何不令其離京?”
曹操聽了,笑了笑。
“仲康,我且問你。那日關、張二人闖相府,可曾害我?”
“未曾。可二人若要害丞相,恐無人能擋呀!丞相,諸將再三斟酌,如今天下,諸侯皆不足懼。劉、關、張雖僅三人,可劉備得人心,關、張神勇無敵,當是丞相最大之患呀!”
許褚說出了衆將心意。曹操聽了,卻說。
“若劉、關、張以我爲敵,確如汝等所慮。然關、張二人闖相府,僅擔心其兄,並無害我之意;劉備亦無意與我爲敵。若劉備無虞,則關、張必不害我。故劉備去留,我宜觀之。”
許褚聽曹操並無遣劉備離京之意,急了。
“可諸位將領……”
“我知諸位將領憂我安危,欲遣劉備。可劉備如猛虎,縱歸山林,其害豈不更大?”
許褚一聽,頓露殺氣。
“那就殺了他!”
“若殺劉備,關、張必尋我報仇,誰能擋之?”
“那就一起殺!”
曹操一聽,笑了。
“一起殺?誰殺得了?若殺不了,豈不逼其反殺我?”
許褚聽了,無言以對,一臉無奈。
“留也留不得,殺也殺不得,放更放不得,那如何是好?”
許褚說完,仍一臉無奈。
曹操一見,笑了,
“養呀!”
“養?”
許褚聽得似懂非懂。
“對。只要我善待劉備,那關、張則於我無害。”
許褚聽了,恍然大悟,笑了起來。
“嗯!丞相英明!”
曹操見許褚終於明白了,便對他說。
“我之此意,汝可遍告諸將。當敬劉備,更不可激怒關、張,以免激起事端。”
“是!”
自從闖了相府,劉、關、便愈加謹慎起來。得知曹操又派人請劉備,關、張便十分不放心,一邊緊隨劉備前行,一邊小聲勸阻劉備。
“兄長,那人已深疑於您,若再前去,只恐凶多吉少啊!”
關羽憂心忡忡地說。劉備聽了,面色無奈地開了口。
“彼既疑我,若召而不去,豈不更疑?”
關羽聽了劉備之言,嘆了口氣。
“是啊。兄長去則當去,然須我與三弟陪同。”
劉備聽了,搖了搖頭。
“若如此,豈不告之我已防他?”
張飛一聽,氣惱起來。
“那就任他疑去!哥哥安危要緊!”
關羽也說。
“對!兄長安危,甚於一切!”
三人一時無計,默默走着。
劉備想了想,開了口。
“我有一計,可兩全。”
關、張聽劉備有兩全之計,一齊開了口。
“何計?”
“你二人送我於相府門口,待我進門再回。”
張飛一聽,十分失望。
“這算甚麼好計?您身邊不是照樣無人嗎?”
關羽已明白劉備之意,說道。
“三弟,我等相送,自然有人傳話。雖我等不在兄長身邊,彼必知我等之意。再則,我等相送兄長,情屬自然。彼知我意,但無可厚非。兄長此計,形似無奇,實爲大妙呀!”
張飛聽了,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