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松恭謹地坐在那裡,聆聽着勞力的指示。
“從市直幾個部門物色幾個人選,充實一下高新區的班子。我正在考慮人選,你也考慮考慮。必要的時候,跟組織部門的同志溝通一下,讓他們提供一個大名單。就目前來說,何縣臨這個同志雖然工作經驗豐富,但遇事還是容易產生毛躁情緒,有時做事太過激進,必須要有人給他打好下手。”勞力淡然說着,話題突然又轉到了駱志遠的身上。
“至於駱志遠,雖然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但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嚴格說起來,這個年輕人提拔得過快,並不是什麼好事。短短兩三年的時間,鎮長、鎮委書記,旋即是副縣級的實職,有市裡的領導同志私下也跟我說,這小子的提拔跟坐火箭一般。”
“當然,也不能否認他的能力和成績。實事求是地講,他能從無到有組建起一個大型企業集團,而且這兩年發展的勢頭非常迅猛,實力越來越強,這是很不簡單的。”
“但一碼歸一碼,在黨政機關工作跟企業管理還是有着本質的不同,個人覺得這個年輕同志還是需要在基層多歷練歷練。這纔是一種對年輕幹部負責任的態度。當然了,既然鄧書記看好他,將他提拔到現在的崗位上,對他也是一種考驗。”
“高新區是我們市裡將來改革開放的一個門面,也是市委市府的一個臉面,幹部的配置非常重要,我們要慎重再慎重。”
勞力突然這麼說,唐雪松心頭震動。
他暗暗揣摩着勞力究竟是什麼意思,聽起來似乎對駱志遠也有了幾分“不待見”?
其實勞力對駱志遠的印象本來很好,因爲霍爾金娜的這個項目,更是對駱志遠產生了重用的心思。但是,駱志遠身上貼着太明顯的鄧寧臨的標籤,鄧寧臨在臨走之前更是冒着一定的阻力將駱志遠提拔安排到高新區的二把手位置上,這直接引起了勞力的反彈和牴觸。
因此,就“遷怒”於駱志遠。
倒也不是真正的遷怒,而是一種潛意識的排斥。
對此,駱志遠疏忽了。他沒料到,鄧寧臨臨走前的安排,會在勞力心裡種下一顆不滿的排斥的種子,而現在這顆種子正在發芽生長。
“是啊,勞書記,駱志遠還是太年輕了,未必靠得住,您的意思是……”唐雪松以爲勞力想要調整駱志遠,將駱志遠調離高新區,換一個普通區縣幹副縣長或者市直部門幹個副職。這樣一來,面子上也能過得去。
勞力笑笑,“總體說來,這個年輕同志還是不錯的,不過,我們要對他進行全方位的考察和培養。他現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高新區的事務上,我看他鵬程鎮那一頭就沒有必要再兼了,這也是對他負責任嘛。過兩天,你跟組織部的同志打個招呼,讓組織部下個文,免了他的鎮委書記職務吧。”
唐雪松心頭猛地一跳。
他沒想到,勞力的動作比他想象中的更過激。竟然要免了駱志遠的鵬程鎮黨委書記職務,畢竟高新區的職務是虛的,但鎮委書記卻是實的,免去後者,對駱志遠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打壓。
因爲現在的鵬程鎮劃歸高新區,而高新區的組織部門還沒有架構起來,幹部配置任免臨時歸市委組織部代管,所以要免駱志遠,還是要由市委組織部下文,況且,駱志遠現在是副縣級幹部,幹部的管理權限也在市裡。
“好的,勞書記,我馬上去跟組織部的同志溝通。”唐雪松恭謹道。
勞力笑笑,“沒有必要那麼急,再說我就是一個建議,究竟妥不妥,還需要組織部門通盤考慮。另外,建議組織部門提前跟駱志遠同志進行組織談話,讓他做好工作上的交接。”
“是,我明白。”唐雪松站起身來。
勞力揮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駱志遠的鎮委書記職務,可以兼也可以不兼,但放在不同的語境下,兼與不兼就有了不同的寓意和深遠影響。
望着唐雪松離去的背影,勞力嘴角浮起了一絲複雜的弧度,似笑非笑,似陰沉又非陰沉。
鄧寧臨給他留下了一個走上正軌、經濟形勢一片大好的安北市,但同時,又給他留下了一個針扎不進、水潑不進的安北市官場。真正坐到了這個位置上,仔細從容開始梳理,勞力這才發現,鄧寧臨對安北市的控制力超乎他的想象,而在他離任之前,先後三次大規模的幹部調整,目前各區縣和市直各部門的要害崗位,基本上都是鄧寧臨的人。
他盤算了一個上午,動誰都不妥,只得趁機先拿駱志遠開開刀,試探一下市裡的動靜。
然後再定行止。
按照他的打算,未來三個月內要再次進行全局性的幹部調整,通過幹部調整,一方面來安置提拔自己的人,另一方面樹立個人權威從而淡化鄧寧臨的影響力。只有這樣,安北市才能由鄧寧臨時代過渡到勞力時代,否則,勞力就只能長期工作生活在鄧寧臨的陰影下。
從這個角度上說,鄧寧臨也真是有些太狠了,他給勞力留下了無盡的麻煩和困擾,如何化解困擾樹立威信,對勞力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大考。
這個時候,駱志遠沒有回鵬程鎮,而是去了安知儒家。
安知儒此刻已經去安北區到任,就任區委副書記。而今天下午安北區人大常委會就要履行完程序,任命他爲安北區人民政府區長。
安國慶已經辦了停薪留職,正在家裡鬱悶。他是想下海創辦實業,已經準備在安北區註冊一家工貿公司,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老爹突然出任安北區政府區長,爲了避嫌疑,他就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了。
不僅如此,安知儒嚴令他不得在安北市經商。按照規定,領導幹部尤其是黨政機關的一把手,其直系親屬不得在任職範圍地域之內經商辦企業。
安知儒的態度很堅決。他不管安國慶怎麼搞,但就是不能在安北搞。因爲這會直接影響安知儒的仕途,留下無謂的小辮子,一旦讓政敵抓住,就完了。
安國慶正鬱悶間,見到駱志遠主動登門,不由狂喜,他正想讓駱志遠幫他想條出路。
“志遠,你總算是來了,我找你談個事兒。”安國慶急吼吼地一把抓住駱志遠的胳膊,就讓他在客廳裡坐下:“我可是煩死了,我爸給我留了一個大難題!他倒是混上了一個區長,可我呢?一點光也沾不上,反而要受他的牽連!多大的官啊?不就是一個區長嗎?七品芝麻官,搞得跟國務院總理一樣,真是的!”
安國慶喋喋不休,猶如怨婦一般抱怨。
其實安國慶要說什麼,擔心什麼,心焦着什麼,駱志遠心知肚明,否則他就不會來了。
駱志遠笑笑:“好了,哥們,你不要上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樣吧,我給你提一個建議,你看看合適不合適。咱們自家兄弟,我就不跟你虛着套着了。”
安國慶長出一口氣:“你說啊,我聽着。我也只能聽你的話了。”
駱志遠笑了:“別呆在安北了。你去廄創業,就像我之前說的,做個移動電話的經銷商,這絕對是一個朝陽行業,目前還沒有發展開,你這個時候殺進去正當其時。你去廄,我來替你安排。”
安國慶隱隱知道自己這位鐵哥們神通廣大,而背景似乎就來自帝都,聞言就心頭振奮起來,一掃方纔的陰霾:“志遠,你說真的?”
“那當然,我什麼時候跟你開過這種玩笑。”駱志遠揮揮手:“你先準備準備,完後你直接去廄,我這兩天就幫你安排好,有人幫你創業起步,你要做的就是多學多歷練。實事求是地講,經商也是一個苦差事,比在機關上累多了,你要做好思想準備喲。”
安國慶哈哈一笑:“我不怕吃苦,我就怕閒着閒出毛病來。”
望着安國慶興奮的面孔,駱志遠心頭暗歎一聲。在他眼裡,安國慶能力平庸,目光短淺,也缺乏商業運作的經驗,如果一個人扎身商海,百分百要被淹死。而就算是有人扶持,他也折騰不出大浪頭來。
但兩人的關係擺在這裡,又有安知儒這兩年關照的情分在,駱志遠就不能不幫安國慶,一方面是友情,另一方面也當是償還安家的人情債了。
但作爲朋友和局外人,他能幫的也能幫,可後面的路還是需要安國慶一個人走下去。好在安國慶也沒有太大的野心,只不過是抱着小富即安的念頭,這倒是沒有問題。
後來的事實證明,安國慶在駱志遠的扶持下,成爲國內最早一批的手機經銷商,很是賺了一筆。只是因爲安國慶的管理能力實在是不敢恭維,他錯過了太多的機會,沒能把公司發展壯大。好在他已因此積累到了足以豐衣足食的資本,依託康橋集團,勉強算是小有名氣的民營企業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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