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麗猶豫了一下,輕輕道:“安科,我只是猜測,不一定對,只是個人感覺,應該是姓李,至於是不是,那就不得而知了。”
姓李?安國慶皺眉思量着,猛然眼前一亮:“難道是副市長李學仁?”
宋麗背過身去,沒有接安國慶的話茬。
不要說她沒有直接證據,就算是有直接證據,也不會接安國慶這種話茬。
安國慶的臉色慢慢凝重了下去。如果是別的副市長可能還好說,可這李學仁如今非同一般。
李學仁雖然不是常務副市長,但卻是當前市長勞力倚重的副市長,擁有相當於常務副市長的權限,而市裡有小道消息說,當市長勞力接任爲市委書記之後,李學仁將成爲常務副市長並晉升市委常委。
勞力有這個態度,而李學仁也有當仁不讓的姿態。
對於這麼一個炙手可熱的市級領導,哪怕是安國慶的父親安知儒,也不敢小覷,何況是安國慶。如果真是李學仁的話,就不難理解分局的人這麼忌憚了。
安國慶忍不住輕嘆一聲:真tmd討厭,怎麼偏偏就是李學仁呢?就算是自己的父親安知儒,聽到李學仁的名字,現在也要感覺頭疼吧?
“宋大姐,你們馬局長在嗎?”安國慶沉默了片刻,擡頭問道。
宋麗搖頭:“安科,我建議你不要找馬局長了,找他也沒用。他已經有過話給派出所,你現在找他,他也很難改口。況且……”
宋麗欲言又止。她本來想說如今馬德軍正處在提拔副縣級的關鍵關口,他正需要有人爲他說話,怎麼敢得罪副市長李學仁?說不準,馬德軍會因此而故意向李學仁示好。如果是這樣的話,恐怕駱志遠這個鎮委書記就要成爲犧牲品了。
安國慶本來還想當面找找安北區分局的局長馬德軍,但聽了宋麗的話,感覺找了也沒用,決定還是聽從宋麗的建議,回頭去聯繫自己父親,讓父親出面協調。
事關副市長李學仁,處理起來自然要慎重。
安國慶匆匆離開分局,一個人與他擦肩而過。安國慶不認識此人,此人正是李學仁的弟弟李學兵,安北市藍天化工有限公司的老闆。
與兒子李亮的囂張和愚蠢相比,李學兵是一個城府深沉的人。在得知李亮昨晚又惹上一場麻煩之後,他馬上就意識到不妥——因爲對方是黨政領導幹部,而且還是市裡頗有知名度的年輕後備幹部駱志遠。
因爲駱志遠的身份,這事很容易鬧大。而一旦鬧大,李亮就要吃不了兜着走。李學兵是李學仁的弟弟,自然有幾分政治頭腦。
因此,他必須立即出面,去跟分局的馬德軍談談,然後儘快敲定擺平,讓派出所把“案子”定好性,從而把兒子李亮給摘出來。至於駱志遠,他也就顧不上那麼多了。
所以,李學兵倒也不是來給兒子出氣,他不會這麼無聊和膚淺,但爲了避免麻煩,也只有使用非常手段、犧牲駱志遠了。
其實馬德軍正在等着李學兵。
馬德軍已經給予李學兵相應的“示好”,但下一步如何做,還要取決於李學兵能不能給予更高的籌碼,或者說是利益份額。說白了,馬德軍根本不是衝李學兵來的,而是爲了顧及李學兵父子背後的李學仁。
沒有李學仁,李學兵父子頂多算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土豪,還不至於放在馬德軍的眼裡。
李學兵定了定神,敲了敲門。
馬德軍淡淡道:“進來。”
李學兵推門而入,滿臉堆笑道:“馬局,你好啊。”
馬德軍也笑着起身揮揮手:“李董來了,請坐。”
不論如何,李學兵都是李學仁的弟弟,馬德軍面子上也不敢怠慢他。
“怎麼,找我有事?”馬德軍明知故問。
李學兵不動聲色地笑着:“還不是我家裡那個不成器的孽障,總是給馬局找麻煩,這點小意思,還請馬局不要嫌棄啊。”
李學兵說着將手裡的一個黑色小皮包遞了過去,塞進了馬德軍的茶几底下。他常做這種事,也就輕車熟路,連句虛僞的客氣話都懶得說了。
馬德軍掃了一眼,打量了一下,猜出裡面大概是一萬塊錢的樣子,他立即皺眉一把將小包抓出來沉聲道:“李董不要這麼見外,我們是朋友,李亮有事我還能不管?這可不行,你這是要讓我犯錯誤,趕緊收回去!”
馬德軍把小包推了回來。
李學兵一看,心道不要錢?那就是要自己大哥出面幫他辦什麼事了,一念及此,他就笑笑:“馬局,你看看,這讓我過意不去啊?”
“哎,我們誰跟誰啊?我就是在這個崗位上,也就能辦這點破事,也只能幫你李董這點忙了。”馬德軍不動聲色地說着。
李學兵笑着:“馬局無論是資歷、能力還是政績,都該被提拔了吧?我聽說這次區裡要提拔兩個副縣級,馬局應該是其中之一吧?”
“哎,我倒是被列入了後備名單上。我在正科的崗位上已經熬了快8年了,如果這一次再提拔不起來,基本上就沒什麼希望了。雖然咱各項基本條件都夠了,但奈何有人競爭,這組織上的事兒,誰也不敢說啊。”馬德軍故作長吁短嘆。
李學兵眸光一轉:“馬局,你不要擔心,組織上會首先重用你這種年富力強經驗豐富的老同志的。這樣吧,我母親下週過70年大壽,要不請馬局賞個臉過來一起湊湊熱鬧?”
馬德軍大喜,他等的就是李學兵這句話。李學兵的母親是不是下週過大壽,根本無所謂,重要的是李學兵要向李學仁推薦他,並創造他與李學仁會面的機會和誠,而有李學兵的牽線搭橋,他提拔安北區副區長的事兒就有了眉目。
李學仁可是勞力的心腹,而勞力即將接任市委書記,李學仁將來的權勢可想而知。有了李學仁的關照,他的提拔就是順理成章了。只要李學仁在市裡打個招呼,市長勞力就不能不給他這點面子。
李學兵和馬德軍相視開懷大笑,一場交易在笑聲中完成,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李學兵起身離去,他達到了目的。他相信,該怎麼處理,馬德軍心中有數。只要馬德軍想要提拔,那就只能乖乖聽他的擺佈,否則,他的大哥李學仁或許在馬德軍提拔的問題上幫不上什麼忙,但如果要“搗亂”的話卻是輕而易舉。
李學兵走後,馬德軍立即抓起電話打給了紅旗街派出所,找上了所長龔建國。
“馬局,我是龔建國。”
“龔建國,那位還在?”馬德軍沉聲問。
龔建國知道他問的是駱志遠,就嗯了一聲,“馬局,還在啊,您看怎麼處理啊?這位也不是一般人,這麼長期扣下去也不合適啊。”
龔建國的話其實是一種試探。
他試探的是馬德軍的態度,也是在試探博弈的結果——這個時候了,駱志遠一方也該出面協調了,如果馬德軍的態度還是跟昨晚一樣堅決,那隻能說明駱志遠還是扛不住李亮那邊的壓力,那這樣的結果,就只能是駱志遠自認倒黴了。
作爲龔建國來說,他只能唯上是從。
馬德軍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淡漠道:“黨政領導幹部,也得遵紀守法。龔建國,你把昨晚出警的情況和調查的情況整理整理,報到分局來吧,該怎麼處理,分局開個黨委會研究一下,看看怎麼處理,是不是需要通報民興縣委,會上再說。”
馬德軍這話一出口,龔建國就知道駱志遠的命運被決定了。
所謂要上分局黨委會研究研究,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了。
龔建國暗歎了一口氣,心裡多少感覺有點彆扭和不安穩,同時還有點擔心。不管怎麼說,駱志遠一個鄉鎮黨委書記,黨政領導幹部,就因爲一個紈絝子弟,而被“誣陷”,固然不至於因此丟官罷職,但丟人現眼影響仕途卻是必然的,豈不可惜?而萬一……
這叫無妄之災,也叫飛來橫禍。
龔建國掛了電話,就把民警張凱找了過來。
“龔所,您找我?”
“那位怎麼樣?”龔建國問。
張凱笑着:“龔所,不愧是領導幹部啊,有恃無恐處變不驚呢。那位現在起牀後正在我們的院子裡活動身體呢,似乎是在打太極拳,我看他一招一式很像樣,功夫很深的樣子。”
龔建國哦了一聲,起身走到窗戶跟前,一把將窗簾掀起。
派出所的院中,駱志遠果然沐浴在朝霞中打着太極拳。他的神態極沉凝極平靜極肅然,動作大開大合,轉承啓閤中盡顯飄逸和氣度。
龔建國默然看了一會,這纔回頭向張凱壓低聲音叮囑道:“張凱,你把昨天晚上的事完善下手續,同時去找李亮籤個字弄個完整的筆錄,分局要求我們報上去,上分局黨委會研究,看看上頭怎麼處理吧。”
張凱會心一笑,心說早就知道是這種結果。李亮背後可是站着堂堂的副市長大人,一個鎮委書記,想要跟市裡當紅的領導抗衡,資格不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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