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儒捏着電話聽筒的手麻木起來,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好,志遠,我馬上向鄧書記彙報。”
安知儒扣掉了電話,這才發現,原本一直坐在沙發上等候迴音的鄧寧臨,竟然站了起來,神色急切直接道:“知儒,小駱怎麼說?”
“鄧書記,他說可以確定,他說當面跟姜老確定過,但……”安知儒的話音未落,就被鄧寧臨當即打斷:“既然小駱同志確定,知儒,那就馬上安排下去。你來出面協調,有什麼困難隨時找我。”
鄧寧臨向安知儒投過慎重威嚴的一瞥,安知儒趕緊點頭應是。只是他心頭有些狐疑,鄧書記怎麼對駱志遠的話如此深信不疑,一絲質疑都沒有。
他並不知,鄧寧臨其實對駱志遠的話並無懷疑,而是出於謹慎的性格使然,讓安知儒再次跟駱志遠確定一下
。駱志遠說當面跟姜老確定過,他當然是並不懷疑,因爲他是整個安北市乃至整個北方省裡知曉駱志遠真實出身的極少數人之一。
反過來說,也就只有駱志遠這種身份的人,纔有可能聯繫上姜老這種層次的中央老首長,並暗中推動老首長重返故里一行。
姜老重返安北,無論是對於安北市,還是對於鄧寧臨這個市委書記個人,都意義重大。
鄧寧臨當着安知儒的面沒有表現出來,但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滿面紅光心情舒暢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
他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難得有今天這種“放浪形骸”的表現,哪怕是私下裡獨處,都難得一見。由此可見,他內心深處的某種興奮情緒。
他本是省紀委排名第一的常務副書記,正廳級實職幹部,在省裡也威名赫赫算是一號人物。可因爲安北市的案子,他被臨危受命擔任安北市委書記,本想穩定兩年就升遷而去,結果卻有“陷”在安北市的跡象,他已經奔五,倘若再越不過副省級的門檻,這一輩的仕途也就基本到頭了。
因此,姜老重返故里成行,將是他改變命運的絕佳機會。把握住了,把握好了,必能一飛沖天。
官場如棋盤,身在棋盤之上,既是棋子,又是弈棋者,如何一直充當弈棋者的角色而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就看個人的政治手腕和時機、機遇了。
鄧寧臨覺得自己衝出重圍的時機到了。
他因駱志遠而陷入了安北市的政局,因爲當初那場案子;而此刻又因駱志遠而面臨機遇,這不能不說,他的政治生涯中駱志遠終將成爲一個重要的關鍵性人物。
安知儒在鄧寧臨走後,想了想,沒有打電話,而是直接離開辦公室,直奔位於四樓的市委宣傳部主要領導的辦公室。
當天下午,駱志遠返回市裡,與安國慶和安娜碰了面。
安國慶今天幫着安娜轉了一圈,選定了一處地方,就在紅星路與解放路的路口,一套沿街的門面房,地處繁華路段,正好用來開設門診。這是租金有點貴,不過以駱志遠的財力,這也不算什麼
。
爲了好辦手續,安國慶建議安娜的門診以駱志遠的母親穆青爲工商登記人和獨立法人,因爲安娜畢竟是外籍人士,而安娜這次來安北開門診,無非還是就近跟駱志遠學習醫術順便臨牀實踐的目的,時間不會很長,但這個門診,卻可以長期開辦下去。
即便安娜不在了,還可以聘請幾個專職的中醫,繼續把穆氏中醫的牌子打起來。穆青其實是變相默許了安娜可以把穆氏醫術的一些無損傳承內涵的“皮毛”部分傳授給外人,培養幾個學生,把穆氏招牌長期掛出去,這也算是穆氏祖業的一種另類傳承吧。
等日後駱志遠有了自己的孩子,若是有意行醫,還可以接手門診,或者重開門診,都可以。
這是穆青的一點小心思。
駱志遠站在門面房外面,打量着。安國慶站在他旁邊陪着,安娜則有些無聊地走向遠處的一家超市,想要去買些女性用品。
趁着這個當口,安國慶嘿嘿笑着扯了扯駱志遠的胳膊:“哥們,你成啊,牛逼,真牛逼,竟然泡了一個大洋馬回來,這妞不錯,要腰有腰,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你可是豔福不淺!”
駱志遠苦笑:“你別瞎扯,我和安娜只是普通朋友,她來安北,主要是想跟我學點鍼灸。”
“普通朋友?”安國慶堅決不信,嗤笑一聲:“哥們,你哄鬼呢?人家孤身一人不遠萬里從莫斯科跑過來,又跟着你來到安北,還住在你們家,你敢說你們只是普通朋友?說出去,有沒有人信?”
“哥們,咱們是什麼關係,跟我還這麼見外。男人嘛,不就是這麼回事。不過,你現在畢竟身份不同,你要是玩玩也就算了,只要注意點別讓人發現,把屁股擦乾淨,不會有什麼;可你要是來真的,想要搞個國際婚姻跨國戀愛,就必須要慎重了,提前跟組織上打個招呼吧,免得到時候有麻煩,還影響你的前途。”
安國慶湊過來,遞過一根菸來:“對了,我聽我爸說,你這次進京去培訓,不同凡響啊。據說你們這一批集訓的青年幹部將要得到上頭的重點培養,作爲中組部和各省委組織部重點追蹤考察的後備幹部啊。”
駱志遠聳聳肩:“也許吧,我也沒有太在意。與這種虛無縹緲的事兒相比,我更看重自己的經歷和實績
。”
鵬程鎮的形勢,安國慶多少也瞭解一些,他繼續嘿嘿笑着:“要我說啊,你何必要呆在那種鄉下小地方苦熬着,來機關上幹個正科級不是一樣?鍛鍊上兩年,下放區縣幹個副區縣長,不就成了?”
駱志遠笑而不語,沒有接安國慶的話茬。
這個時候,安娜從那家小超市走出來,身後竟然跟着兩個留着披肩發穿着一身牛仔裝的小青年,一看就是街面上討生活的小混混。
安娜柳眉緊蹙,手裡捏着一包東西,急匆匆向駱志遠和安國慶兩人這邊小跑過來,但沒跑幾步就被兩個小痞子給攔住了去路。
“洋姑娘,哪國人氏啊?”
“哥兩個又不是老虎,洋妞你跑個啥?交個朋友吧,咱請你喝酒!”
兩個小痞子一左一右嬉皮笑臉地tiáo戲着安娜,安北這地方平時難得能見一個外國人,安娜這種美貌的青年女子就更加稀罕了。兩個小痞子也是臨時起意,追出來,隨意tiáo戲了幾句。
安娜橫眉怒目,用漢語呵斥道:“走開!再不走開,我就報警了!”
“呃,洋姑娘的漢語說得不錯嘛——得,要報警啊,報吧,隨你,哥兩個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又沒犯法,怕什麼警察?!”
“警察算個鳥啊,老子就是警察他爹!”另一個小痞子拍了拍胸脯,又打了一個口哨,流裡流氣的樣子讓安娜看了更加厭惡。
不遠處,駱志遠眉頭一皺,趕緊跑了過來。安國慶看勢不好,也追了過去。
到了近前,駱志遠剛要把安娜“解救”出來,卻突然意外地發現,其中一個小痞子似乎正是康橋集團董事、財務總監林美娟唯一的弟弟林二毛。
其實這廝名叫林二茂,被人喊得順嘴就成了林二毛了。而自打他在街面上混之後,二毛就成了綽號。嚴格說起來,他還不算是流máng分子,更與黑社會無關,只是待業在家無所事事,整日在街上閒逛,作奸犯科當然還不至於,但tiáo戲良家婦女的事兒卻也沒少幹。
爲了這個不成器的弟弟,林美娟也傷透了腦筋
。她曾經找過駱志遠,將林二茂安排在集團下屬的出租車公司工作,但林二茂遊手好閒慣了,受不了公司的管制,又嫌棄工作累、工資低,幹了幾個月就辭職不幹了。
也就仗着林美娟最近收入較高,每月貼補父母一些,勉強養得起這個無事生非的弟弟。
“林二毛!”駱志遠大喝一聲。
林二茂頓時一個激靈,嚇了一大跳。他剛要罵罵咧咧,回頭來卻一眼看見了臉色陰沉的駱志遠,臉色變得煞白。
他曾經是康橋的員工,又是林美娟的弟弟,怎能不認識駱志遠。
他雖然不在康橋幹了,但姐姐林美娟卻在啊,駱志遠是康橋的幕後大老闆,他怎能不知,見狀心裡發毛,趕緊陪着笑臉點頭哈腰道:“哈,駱總,怎麼是您呢?”
駱志遠冷哼一聲,沒有理睬他,安娜鬆了一口氣,走到駱志遠的身後站着。
林二茂當即傻了眼,心說今天咋這麼倒黴,出門遇上個大洋馬,本想tiáo戲着玩玩逗個樂子,不成想卻是駱志遠駱大老闆的女人——乖乖,這可捅了馬蜂窩了。
他的臉色發苦,往後出溜着。
看在林美娟的面上,駱志遠不想跟他計較什麼,就跟安娜轉身離去。
林二茂扯了扯同伴,撒丫子狂奔而去。
這點破事,安娜沒有放在心上,駱志遠更沒有在意。只是讓駱志遠沒想到的是,林二茂當天沒有回家,直奔康橋集團找上了姐姐林美娟,他本是想跟姐姐說一聲,免得因爲自己得罪了駱志遠而牽連到林美娟。
林美娟聽了林二茂的話,頓時把弟弟給怒罵了一頓,讓他趕緊滾回家去反省。林美娟聽說是有個洋妞,就猜測是來國內學習中醫的俄國女孩安娜,因爲她上次陪駱志遠去莫斯科的時候見過安娜一次。
林二茂悻悻而去,在門口遇上一個昔日的同事,就跟對方嘀咕了兩句,湊着一起抽了根菸——由此,關於駱志遠泡了一個大洋馬的消息,就在康橋集團內部不脛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