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亞男流暢地把駱志遠的開場白到位地翻譯過來,在場五六百聽衆頓時一陣譁然。其實不要說臺下的這些學生和媒體記者,就連歐陽亞男都很是意外,她也沒有想到,有着“東方神針”美譽、爲石油寡頭波羅涅夫治好了痛風頑疾、堪稱創造了醫學奇蹟的一個人,竟然自稱並非職業醫生,而真正的身份是商人、企業家。
這讓人如何能夠接受?
安娜坐在那裡也是感慨萬千。一開始的時候,她又何嘗不是感到震驚呢?她甚至很不理解駱志遠的行爲,明明醫術通神,卻堅決不當職業醫生,這明擺着是要浪費了一身所學。
後來,安娜曾與謝婉婷交流過這個問題。謝婉婷笑笑,說駱志遠懷有更深、更大、更高的人生目標,醫者只能醫人、小道而已,而他卻志向高遠,常人難以揣度。
安娜心裡嘆息了一聲,又把目光轉回到臺上。
駱志遠頓了頓,環視臺下衆人,神色肅然大聲道:“華夏擁有數千年源遠流長的文化,中醫文化就是其中之一,可以用博大精深、自成體系八個字來形容。”
駱志遠待歐陽亞男翻譯完畢,就繼續又道:“中醫是華夏國粹,大體分爲中藥、鍼灸、按摩、火罐、刮痧等等。這裡,我主要講一講鍼灸。”
“中醫用經絡概念解釋鍼灸,可能在座的各位很難理解。大家都是學醫之人,如果我用神經系統理論來解釋,可能就好理解一些。鍼灸可以通過神經、內分泌、免疫系統等多途徑調節機體機能,臨牀用途非常廣。早在1979年,我們就向全世界推薦了包括呼吸系統、消化系統、神經系統、肌肉、骨骼及眼科在內的43種鍼灸治療適應症。經過不斷地臨牀摸索,目前認爲鍼灸治療各種痛證療效確切,如頭痛、坐骨神經痛、痛經等等。”
“此外,鍼灸在神經系統疾患如周圍性面癱、中風,以及肌肉骨骼系統疾患如腰椎病、頸椎病、網球肘,還有失眠、抑鬱症等方面也療效非凡。總而言之,鍼灸完全是通過激發患者自身的抗病能力來治療疾病,副作用很小,可以說是一種綠色的治療方法。”
“鍼灸術博大精深,治病救人,往往立起沉痾,效果之神奇,令人歎爲觀止。”駱志遠稍稍停頓了一下,待歐陽亞男的翻譯後,又大聲道:“我國著名古代醫科經典《黃帝內經靈樞九針十二原》中這樣說:刺之而氣不至,無問其數。刺之而氣至,乃去之,勿復針。針各有所宜,各不同形,各任其所,爲刺之要。氣至而有效,效之信,若風之吹雲,明乎若見蒼天,刺之道畢矣。”
駱志遠這番引經據典,底下人聽得有些稀裡糊塗,充作翻譯的歐陽亞男臉色漲紅,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因爲這番話實在是太難翻譯了,她絞盡腦汁急切間也只能翻譯一個大概意思,甚至有些偏離原文的本意。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駱志遠笑了笑,繼續又道:“這段話告訴了我們鍼灸術的操作方法、效果如何及各種針具的作用,但關鍵之處如疾病的病理診斷,穴位的選擇還需要臨牀經驗的判斷……就鍼灸而言,現有各種流派,有人注重手法、有人注重穴位、有人劍走偏鋒,進入了百家爭鳴時代。”
“至於我個人來說,我更加註重穴位。在我看來,切穴勝於手法,當然不是說手法不重要,只是說對於穴位的拿捏更重要。”
“在人體的一個穴位上連續針刺30分鐘,不僅在穴位附近產生鎮痛作用,而且在全身都有明顯的鎮痛效果,把針拔出後,鎮痛作用並非立即消失,而是每16分鐘下降一半。有中醫專家從這一現象推論:針刺時體內產生了具有鎮痛作用的化學物質,這些物質可能主要在中樞神經系統發揮作用。”
“有臨牀試驗證明,用不同頻率的電脈衝刺激穴位,可在腦和脊髓中釋放出不同種類的神經肽:低頻刺激引起腦啡肽和內啡肽的釋放,高頻刺激引起強啡肽的釋放,從而產生特定的治療效果。結果說明,鍼灸學中關於‘在同一穴位用不同手法進行鍼刺可產生不同的療效’的說法,是有科學基礎的。”
駱志遠說着,就聽臺下起了一些噓聲。
這裡面有很多人本是衝着神奇的鍼灸術來的,可來了之後,駱志遠光在臺上泛泛地暢談理論,他們又聽不懂,就下意識地認爲駱志遠虛有其名,白跑了一趟感覺很是失望。
相對於中醫理論中的陰陽、五行等概念,理解頗費周折,腦啡肽、內啡肽等看得見、抓得住的物質,很易被人接受。駱志遠對此深有感觸、也總結了一些心得體會,他本想在這方面展開講一講,但結果下面的人起鬨,他的興趣就淡了,有一種對牛彈琴的感覺。
他望着臺下,見歐陽亞男和幾個學生會的人起來維持秩序,就淡淡一笑大聲道:“看來,有人不想聽這些中醫理論,認爲我光說不練假把式,這樣,有哪位敢於上臺來,我給他做一個示範。”
“我來!”駱志遠的話音一落,就有一個身材壯實的俄國青年高舉雙手,衝了上來。
他雙臂抱在胸前,輕蔑地望着駱志遠,用俄語聲色俱厲地說了一通。
歐陽亞男臉色變了,這人分明就是混進來試圖搗亂的,根本就不是來聽中醫講座的。
她趕緊朝幾個學生會的成員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趕緊去找校警來準備維持秩序,免得好好的一個講座被攪黃了。
駱志遠神色平靜地望着這個俄國青年,聲音平靜:“歐陽亞男,他說什麼?”
歐陽亞男猶豫了一下,低低道:“駱大哥,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來搗亂的。”
“不怕,他到底說什麼?”駱志遠笑笑。
歐陽亞男苦笑:“他說,他渾身上下都有病,想讓你用鍼灸給他治一治,如果治不好,他要把你趕出大學去。”
其實俄國青年的話顯然更難聽,只是歐陽亞男不可能如實翻譯。
駱志遠眉梢一挑,向坐在準備席上的安娜招了招手,“安娜,取我的鍼灸包過來。”
“既然你有病,那麼我就給你治一治。這位同學,伸出你的手來。”駱志遠冷冷道。
俄國青年毫不畏懼、大刺刺地伸出手來。
“虎口有兩個穴位,合谷和勞宮。”駱志遠一邊探手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按着俄國青年的虎口,一邊向臺下朗聲說。“感覺到痠麻脹重了嗎?這個,中醫叫‘得氣’,是激活了經絡的表現。按神經學理論解釋,是因爲虎口神經密集,刺激通過神經傳導到腦子裡去引起的感覺。”
酸脹的感覺襲來,俄國青年感覺渾身發木,有些反應不過來。
安娜打開駱志遠的鍼灸包,站在了他的身後。
駱志遠頭也不回,另外一隻手取過一枚金針,在電光石火間就將金針刺入了俄國青年的虎口。然後,還沒有等他清醒過來,駱志遠又將一枚金針刺入了他另外的一個關鍵的小穴位。
頃刻間,俄國青年的雙腳分開、單臂伸直、身子微向前傾,以一種怪異的姿勢頓時僵硬定格在了那裡,動彈不得。
駱志遠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淡淡道:“這位同學,你的病感覺好了嗎?”
駱志遠將手裡的話筒遞在了他的面前。
俄國青年聲音驚懼顫抖,用俄語連連求饒道:“先生,我錯了,我的病全好了。”
俄國青年的情緒處在一種極其恐懼和異樣震撼的狀態中。他竟然感覺自己失去了對身體四肢的控制力,站在那裡動彈不得,就好像是隻剩下一隻頭顱懸空一般,除了能張嘴,其他的身體部位都失去了功能。
臺下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臺上的人,轉向駱志遠的目光中就多了一絲震驚和狂熱。
理論聽不懂,但現場實例擺在眼前,總不能不信服。
不要說臺下的陌生人,就連駱志遠身邊對針灸多少有些瞭解和實踐的安娜,都看得很震撼。她從來沒有想到,駱志遠的鍼灸術不但能救人,還能傷人,限制人體行動,這該是一門多麼神奇和玄妙的學問!
安娜眸光中的熱度越來越高,如果不是大庭廣衆之下,她早就上前扯住駱志遠,問個究竟和箇中原理了。
實際上,駱志遠不會是用金針鎖住了俄國青年的一處牽連運動神經的小穴位,短時間內能讓他神經麻痹、難以行動,與鍼灸刺穴止疼的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叫鎖穴,是穆家鍼灸套法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穆景山甚至還跟駱志遠提過,在明代,穆家的一位先祖精通鎖穴術,一套金針運用得出神入化,配合高超的技擊拳術,成爲當時江湖中令人望而生畏的“醫俠”,行走江湖一邊懸壺濟世一邊懲惡揚善,名動一時。
駱志遠從外公穆景山那裡傳承了一整套的鎖穴手法,這是穆家歷代先人不斷探索和創新完善的寶貴財富。某種意義上說,鎖穴具有一定的攻擊性和傷害性,但駱志遠很少使用,也沒有機會使用,今天要不是這俄國青年突然冒出來攪局,引起他的怒氣,也斷然不會使用。
“真的全都好了?不鬧騰了?”駱志遠冷漠道。
俄國青年的聲音細微而顫抖:“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駱志遠輕輕一笑,雙手一揮,金針就取回手中,俄國青年試探着活動了一下,紅着臉狼狽地跳下臺去。
臺下傳來一陣陣的鬨笑聲,旋即是潮水一般的掌聲,如九天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