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趕去駱家別墅,參加駱家的家宴。駱志遠多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駱老專門爲他設宴,這種超乎尋常的做法讓他很是意外。
進了門發現,駱成飛夫妻不在,駱秀娟夫妻和駱曉霞夫妻也不在,只有駱朝陽和妻子謝秀蘭、駱靖宇和妻子費虹及兩個子女駱建國、駱虹雲在。
衆人相見,免不了又是一番寒暄。
駱虹雲熱情地拉着駱志遠的手來,“志遠哥,你可來了,我媽整天唸叨你呢!”
駱虹雲是一個驕矜自私、又是很難讓人接近的世家女孩,但她也有單純天真的一面,駱志遠不僅爲她治過病,還治好了父親的隱疾,別看父親駱靖宇什麼病一家人都避諱幾分,但已上高中的駱虹雲多少也能懂一點。因此駱虹雲兄妹對駱志遠的態度早已與開始有了天壤之別,駱建國見妹妹拽着駱志遠的手問長問短,也湊了過來,跟駱志遠說着話。
“志遠哥,我明年高中畢業想考醫科大,我能不能跟你學醫呢?”駱虹雲一臉期待地望着駱志遠。
駱志遠一怔,但還是立即痛快地點頭答應:“沒問題,如果你願意學,那肯定沒問題。”
駱志遠不過是隨口敷衍她。他心裡很清楚,駱虹雲說這番話不過是心血來潮,她這樣浮躁而且追求時髦的女孩,學醫的可能性是不大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口頭上跟她掐。
見駱志遠這麼痛快,駱虹雲非常高興。她就是公主脾氣,喜歡被人哄着和寵着。她拉着駱志遠的手,問長問短,態度很是親密。
駱老從書房出來,見幾個孫子輩相處甚歡,氣氛和諧,心頭歡喜萬分。表面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裡卻好像是喝了一壺老酒那樣舒坦。對於一個老人來說,子孫幸福、家族和睦,遠遠比權勢更重要。
“三叔!”駱破虜和穆青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見禮。
駱志遠也畢恭畢敬地上前叫了一聲“三爺爺”,駱老輕輕點頭,卻是向駱志遠揮揮手,“過來坐,我找你談談。”
駱志遠心裡咯噔一聲,趕緊撇開駱虹雲和駱建國,走到客廳裡坐下。
駱老坐在他的對面,正襟端坐,後背挺直,表情嚴肅。其實駱老也不是刻意如此,他戎馬一生、軍人作風一直延續至今,早已習慣成自然。
駱老靜靜地凝視着駱志遠,讓他心裡多少有些發毛,不知道這位昔日執掌共和國權柄的老人又看他哪裡不順眼。
良久,駱老才低沉道:“我聽破虜說,你從工作的報社停薪留職去辦了一個什麼公司?還收購了你們當地的兩家毛紡廠?嗯?”
駱老這麼一說出口,除了穆青夫妻之外,駱朝陽和駱靖宇夫妻也都很吃驚。駱志遠辦公司的事兒,他們是知曉的,但駱志遠收購兩家國有工廠卻太過驚世駭俗。駱靖宇緊緊盯着駱志遠,心道這小子從哪裡來的這麼大的資本?駱朝陽則回頭不滿地掃了駱破虜一眼,有些抱怨駱破虜沒有提前跟他通氣,讓他心裡沒有底。
其實駱破虜也是“一知半解”,兒子對他也沒有交底。
駱老問及這個問題,駱志遠陡然一震,立即認真對待起來。他今天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決定着他日後所掌握財富的正當性、能不能得到駱家和駱老的認同,由不得他不謹慎作答。
“三爺爺,是的,不過,不是收購,而是與兩家國有毛紡廠合作組建了一家新公司,由新公司對部分存量的國有資產進行重組,變廢爲寶,保證國有資產的盤活和降低損失。另外,這兩家毛紡廠有一家已經破產倒閉,有一家正在走破產程序,早已資不抵債,經營不下去了。”駱志遠梳理着自己的思路,微笑着回答駱老的話。
駱老聽了眉梢一挑:“破產企業?他們是怎麼搞的?”
駱靖宇笑着插話道:“爸,這兩年市場形勢不好,很多紡織廠的日子都不好過,破產倒閉的比比皆是,也不僅僅是安北,南方一些紡織廠虧損得更厲害。”
駱老揮揮手,“你別打岔,宏觀經濟如何,我比你清楚!”
“就算是資不抵債,兩家國有企業也不是隨隨便便能夠進行資產重組的,你哪裡來的這麼大的資本?”駱老的聲音威嚴,目光炯炯,直視駱志遠,駱志遠要是言辭閃爍或者有任何異動必將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
駱志遠心裡一抽,駱老果然是曾經的上位者,眼裡融不進一粒沙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直抵問題的本質和核心。
駱志遠不敢猶豫,他儘量用平靜和自然的語氣笑道:“三爺爺,實施資產重組的是我們本地的一家民營企業,他們從銀行融資,以現金注入和部分優良資產置換的形勢對兩家國有毛紡廠實現了資產重組,至於我,不過是擁有一點股權的董事會聘任的總經理罷了,真正的老闆,不是我。”
駱志遠這話不能算是假話,但也絕不是百分百的“坦誠相對”,回答得非常有水平,滴水不漏。如果他照實相告,肯定又要引出唐曉嵐等一大堆的事情來,而有些事情根本無法跟駱老解釋清楚,如此“含糊應對”也是迫於無奈。
駱志遠目光清澈,神色平靜從容。駱老望着他,緩緩點頭,駱志遠的回答還算合情合理,讓他比較滿意。只是他有意無意地又追加了一句:“你從來沒有辦過企業,沒有經驗,人家憑什麼相信你讓你幹總經理呢?”
駱老明着是在質疑駱志遠的經營能力,暗裡還是心有所疑。
駱志遠笑了笑,回望着駱老輕輕道:“三爺爺,沒有人是天生的經營者,我也是邊幹邊摸索邊學習,董事會信任我,大概是看中了我的潛質吧。”
駱老的這個問題,駱志遠很難自圓其說,只得簡單解釋兩句,他知道駱老擔心的關鍵在於他是不是背後扯着駱家的大旗在下面胡作非爲,就徑自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三爺爺,在安北,沒有人知道爸爸跟您和駱家的關係,至於我就更不用說了。”
駱志遠的聲音輕柔而堅定自信,他這麼直白,倒是讓駱老有些尷尬了。
駱朝陽笑着打起了圓場,“志遠啊,沒想到你還有經營企業的天分,不錯,不錯!”
咳!
駱老清了清嗓子,卻是又沉聲道:“從商不能說是邪道,但不是正道。你這個孩子有幾分心胸,還是別搞什麼企業了,走走仕途,在基層慢慢鍛鍊兩年,也能爲國家和社會多做點正事。”
駱老這話一出口,駱靖宇和駱朝陽兄弟幾個都很意外,老人家專門提到這個問題,顯然是有心將駱志遠作爲重點後輩來進行栽培扶植了。駱家的孫子輩這麼多人,還從未有一人引得老人這麼青睞和垂青啊。
駱朝陽大喜,連連向駱志遠使眼色,示意他趕緊應下,不要讓駱老生氣和失望。
駱靖宇轉頭望着駱志遠,神色凝重道:“志遠,你回去以後好好想想,趁着年輕,要把基礎打紮實,否則一旦過了三十,就錯過了最佳時機了。”
駱靖宇雖然打着官腔,但終歸是一番好意。駱志遠不能不識好歹,再次表示感謝。
駱志遠心裡頗爲感慨,駱老的垂青讓他激動,但此刻,卻並不是他轉入仕途的最佳時機,他早已規劃好自己未來的人生路徑,豈能半途而廢。因此,對於駱老的話,他當然不會當面違背、連連稱是,其實心裡自有主張。
……
當晚的駱家家宴盡歡而散。
第二天一覺醒來,駱志遠匆忙起牀洗漱完畢,跟父母打了一個招呼,就出門趕去謝家,一則是見謝婉婷,二則是拜見謝老。謝家對他不薄,他來京如果不去拜見謝老,很不禮貌。況且,昨晚謝婉婷一連給他打了三四個電話,囑咐他一早就去。
京大已經放寒假,謝婉婷早已回家居住。
駱志遠打車趕去謝家,謝家別墅門口,謝婉婷裹着厚厚的外套,已經焦急地等候了半個多小時。駱志遠下了出租車,遠遠瞥見謝婉婷頂着寒風翹首張望的嬌媚模樣,心頭一熱,飛奔過去,一把將伊人擁入懷中,兩人緊緊抱着,在寒風中物我兩忘。直到身後傳來駱朝陽夫人謝秀蘭玩味的咳嗽聲,謝婉婷才紅着臉一把推開駱志遠,輕輕道:“外邊冷,進屋說話吧。”
駱志遠點點頭,擡頭望見站在謝婉婷身後的謝秀蘭,趕緊見禮道:“大伯母!”
謝秀蘭滿意地望着駱志遠,微微一笑:“志遠啊,這次來京,多住幾天,免得我們家婉婷心裡不安穩,整天在我面前絮絮叨叨的!”
謝婉婷大羞,跺腳嬌嗔道:“姑!我什麼時候絮絮叨叨了?”
謝秀蘭哎喲一聲,“好了,算是姑說錯話了,我的小公主!志遠啊,趕緊進來吧,你謝爺爺等着,婉婷的父母也在呢。”
謝秀蘭的話隱有暗示,意思是讓駱志遠做好心理準備接受未來丈母孃的“審視”。
雖然駱志遠在謝家“很吃得開”,但別人的態度總是代替不了謝婉婷父母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