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星期三。
早上剛一上班,李子藤便來了。
來在桌前,李子藤道:“市長,招商局一直都在催,想要確切答覆。”
楚天齊淡淡的說:“什麼答覆?”
“招商局老郝說,那些初次談判的企業都在追問什麼時候再談,招商局現在不知道怎麼答覆。”李子藤壓低了聲音,“老郝現在就在我屋裡,沒上班就來了。從上週五下午就一直追問,週末也沒放過,前天一天電話問了七、八次,昨天先是打了四、五次電話,下午還來了一趟。”
楚天齊“哦”了一聲:“真是鍥而不捨呀。你跟他說,現在還沒確定與哪家再談,到時自會通知招商局。”
李子藤點點頭:“好的。”停了一下,他又問,“老郝還問,那些臨時中途退出的企業,報名費要不要退,什麼時候退,退多少?”
“不是有規定嗎?”楚天齊反問。
“老郝說,規定是隻要企業中途退出,就不退費。但他又說,那是指的無故退出,可這些企業都是不得以情況沒有前來,都是企業遇到了困難。他們覺得,如果不退還每家那三萬塊錢,難免會讓外界覺得成康市在坑錢,難免有損成康整個正面形象,進而影響到成康市招商引資大局。”
楚天齊知道,只要自己給出明確意見,不論是哪一條,都會非常被動。假如自己說是給企業退錢,那招商局就會拿“規定”說事,很可能當下不說,但以後絕對會說起,也許就會成爲彭少根對自己詬病的說辭。假如自己說不退錢,那麼招商局就會原話轉給企業,甚至添油加醋予以渲染,企業就會“記住”自己這個副市長,不排除直接電話質問或是通過舉報等方式給自己添堵。只要自己表態,無論是哪一種觀點,都會有麻煩。
想到這裡,楚天齊笑了笑:“招商局覺悟挺高嘛!你告訴他,既然招商局有這些擔憂、顧慮,那就讓招商局報個方案來。要他們在方案上寫出看法,給出他們的意見,意見不能模棱兩可,必須是切實可行、可實際操作的。另外,要他們把這幾天的面試意見拿出來,要指出企業的優、缺點,並要他們拿出自己的意見,意見可以是集體的,也可以是每個人的。”
李子騰也笑了:“明白。”
“等等。”楚天齊喊住已經轉身的秘書,“對於和那幾家企業的初次會談情況,要求城建局也要上報意見,要求和對招商局的一樣。”
再次答了聲“明白”,李子藤走出屋子。
看着關上的屋門,想到老郝聽着秘書轉述時的神情,楚天齊嘴角浮上一抹笑意,心裡話:卜明宇,你想逼我,想替主子出力,想把我繞進去?沒那麼容易。
說實話,這兩天可不只是招商局在“請示”,而且招商局畢竟是下屬部門,雖然不是直接下屬,但和自己不是一個檔次,說的話大一些,他們能耐我何?
而最讓楚天齊頭疼的,卻是省裡和定野市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頭目。如果不能讓他們滿意,他們不但會對自己“關注”,也勢必會影響對成康市的態度,難免不支持工作或從中作梗。如果要是滿足他們的關切,那就是對成康招商不負責,是對成康城建不負責,也是對整個成康百姓不負責,自己是絕不能違背原則的。何況本來就狼多*肉少。而且妥協既會給成康留下後遺症,也會給自己留下隱患,這也是彭少根適時“體檢”的原因所在,就是王永新肯定也看的明明白白的。自己絕不能幹糊塗事。
……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打斷了楚天齊的思緒。
聽節奏絕不是李子藤,而李子藤肯定也不會讓別人隨便敲門,那麼這個人莫非……
楚天齊伸出右手,迅速做了幾個動作,起身進到套間,說到:“請……”
還沒等楚天齊說出“進”字,屋門已經推開了。
隨着屋門推開,一個聲音響起:“難道人不在?怎麼門也沒鎖?”
楚天齊看到,進來的人面色枯黃,髮量稀少,眉毛稀疏,鼻子奇小,嘴脣發白,正是市委副書記、市長王永新。便趕忙走出套間,迎上前去:“市長,您怎麼親自來了?有事喊我,我直接過去。”
“隨便走走,就到這兒了,便進來看看。”王永新伸出右手,盯着對方,“你這是……”
楚天齊握住對方右手,“嘿嘿”一笑:“可能是上火的緣故,這幾天一方便就蹲挺長時間。剛纔還沒完事,就聽到門敲的挺急,趕忙匆匆結束。這不,連手還沒來的及洗。”
聽對方如此一說,王永新趕忙抽回右手:“那不好意思了,多有打擾。要不你繼續?”
“市長,事情要分出輕重緩急,我怎麼也得先陪您呀。”說着,一指自己座位,“市長請坐。”
對方明明是表示對己尊敬,但王永新卻覺得非常彆扭,對方竟然拿自己和那事對比,想起來就噁心,可又挑不出理來。於是徑直走向沙發,調侃道:“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是你的一畝三分地,我怎能搶佔寶位呢?”
見對方坐到沙發上,楚天齊便去拿暖壺,忽又停下來,衝進裡屋。一陣水聲響過,他快步走了出來:“洗洗手。”說完,去給王永新弄水。
“不用了,我剛喝過,隨便聊聊。”王永新擺了擺手。
儘管對方客氣,楚天齊還是沏了杯熱茶,放到王永新面前,然後才坐到對方身邊。
王永新轉頭說道:“投資企業的事,怎麼樣了?省裡可追問着進展呢。”
楚天齊心裡明鏡似的,王永新沒說實話,恐怕上級追問進展只是一方面,真正讓對方心焦的應該也是那些上級“現管”吧。他搖搖頭,嘆了口氣:“哎,還是那樣,不好弄。這兩天又對那八家瞭解了一下,實在是……不敢隨便將就。市長,您還是讓老彭儘快回來吧,我臨時接手這事,好多事都瞭解的不全面,這幾天弄的我焦頭爛額的。真應了那句話,‘鋤了別人的地,荒了自家的田’,而且在別人的地也不知如何下鋤。”
“他回不來,要回來早就回來了。”王永新臉上帶着一絲厭煩,不知是對彭永新“縮頭”不滿,還是對楚天齊推脫此事心煩。
楚天齊遲疑着說:“那……我盡力吧,實在不敢大意,就是成天謹慎也不敢保證就萬無一失。”
“謹慎當然要謹慎,可現在毫無進展,省裡那也沒法交待呀。”王永新道,“我這隻能拖到月底,頂多下月初再頂三、四天,實在不行的話,就你去面對省領導吧。”
“市長,能不能再多……”話到半截,楚天齊無奈的說,“真到那一步的話,也沒辦法,只能等着挨批了。到時老彭也該回來了,這事還是他親自抓吧,反正我現在也是替他擦屁*股。”
聽出對方帶着“無賴”的語氣,但王永新也不好責怪什麼,畢竟比起楚天齊這種說法,彭少根那種作法要惡劣多了。不過王永新還是打着官腔道:“天齊市長,可不能這麼消極呀。前面工作那麼艱難,都順利高效完成了,如果就因爲選企業一事耽誤,被上級批評,這也太可惜了。”
“市長,我何嘗不知?否則也不至於着急上火,去個廁所都不能痛快呀!我都急死了。”楚天齊皺着眉頭,“說實話,招商局甄選企業太不嚴謹,根本不負責任,如果他們能遴選出一些優秀企業,事情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雖然對方不無推脫責任之嫌,但也不無道理,而且畢竟對方現在是臨時代管,王永新不便把話說的太重,但仍不無敲打:“現狀就是這麼個現狀,但工作還得向前推進,而且老彭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正常工作,我們總不能一直等他吧。這事我現在只能追你,即使沒辦法也要想出辦法來。”
“市長,盡力吧。但確實招商局把這把牌打的太臭,我們很被動,我再趕緊想想辦法。”說到這裡,楚天齊滿臉苦澀,急忙一捂臉頰,“牙也開始疼了,着急上火呀。”
吸了口氣,王永新緩緩的說:“要不把以前聯繫過的那些企業也過一過,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這樣啊……由我*操作怕是不合適吧,畢竟大部分企業都是招商局否定了的,再說了,我也沒那些企業的信息呀。我要是找他們做的話,容易讓人說三道四。”楚天齊很是猶豫。
“那就再說吧,你自己想辦法。”王永新語帶不快,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臨到門口時,忽然轉回身,“對了,是不是咱倆的固定電話串號呀?”說話間,他拿出手機撥打起來。
“叮呤呤”,桌上固定電話響了起來。
“串號嗎?”楚天齊快速起身,向辦公桌走去。
“等等,別接。”王永新制止了對方。
楚天齊站在原地,看着對方。
直到手機裡發出“您所撥打的號碼無人接聽”時,王永新才放下手機,說道:“這幾天有好幾個電話是找你的,結果都打我那去了,他們還說是打的這個號碼。”
“是嗎?我不知道。”楚天齊連連搖頭。
“看來是他們弄錯了。”說完,王永新走出屋子。
“市長,慢走。”楚天齊送出門去。他嘴上說着話,但心中卻暗喜:還好及時取消了無應答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