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哥,得罪與否,我覺得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在桃花溝劈開一條路!我想,你黑蛋哥總不想一輩子都在村長和村支書腳底下當一條走狗罷?說得好聽一點,你是村幹部們的哥們,說得直白一點,那跟走狗實在沒有什麼區別啊!欺負一下老實人,順便佔點小便宜,這像是一個爺們兒做的事麼?而我呢,我也一樣,我不想因爲他們的排擠就主動離開,這不是一個老爺們兒的作風!”厲中河十分懇切而又認真地道:“趙村長和郝書記那邊,最近這幾天我就和他們談談,我厲中河是來桃花溝工作的,不是來製造矛盾的,我是來向大家學習的,不是來爭權奪利的,沒準我過幾天就走了呢,這輩子能來桃花溝工作,是我的榮幸,我應該珍惜……”
厲中河一席話,句句在理,字字如金,說得劉黑蛋完佩服!
然而,劉黑蛋一下子消化不了厲中河所說的這麼多的道道兒,他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好好地考慮一下!
突然,只聽得窯洞外響起一陣腳步聲,腳步聲很急,直接朝着窯洞而來。
厲中河和劉黑蛋趕緊回頭,只見四個人大步流星進了窯洞。厲中河一看,居然是村主任趙盡忠、村支書郝祥林、村治安主任徐浩洋、村委會會計祁瑞霞。
這四名村幹部剛剛在郝祥林家裡喝完酒,不管男人還是女人,臉成了豬肝,嘴裡吐出一股股讓人噁心欲嘔的酒肉氣息,窯洞裡迅速瀰漫着一股難聞的刺鼻味道。
劉黑蛋一見村幹部們來了,心一沉,趕緊忍着疼痛站起身來,他可不願意讓這幫人看到自個兒滿身是傷的樣子,這可是栽面的事。
顯然,郝祥林和趙盡忠等人一眼便看到了劉黑蛋的遍體鱗傷,不用說,這肯定是拜厲中河所賜。再看看站在一邊的曉翠竟然“完好無缺”,郝祥林他們迅速明白了:劉黑蛋在執行此次任務中失敗了!
情不自禁地,郝祥林、趙盡忠、徐浩洋三個人同時把目光轉向了厲中河,他們的眼睛裡同時閃動着不可思議的光。他們覺得,這厲中河的身體難道是鐵做的?連劉黑蛋也幹不過他?
“哎喲,黑蛋兒啊,今天這是咋滴了?”趙盡忠仰着一張豬肝臉,靠近劉黑蛋,假惺惺地問。
劉黑蛋呵呵一笑,道:“忠子,我沒事,你們都回去吧。”
郝祥林接過話來,道:“我們剛纔等了你兩個多鐘頭啊,沒想到你來這兒了,那麼多的酒菜,可是專門給你預備的啊。”
劉黑蛋淡淡地道:“林子啊,哥們臨時有些事,沒有來得及去,呵呵,讓你們多吃一些,多喝幾杯,難道不好?”
“哎喲媽呀,我說黑蛋兒,你的眼睛咋滴了這是?”身材肥胖矮小的祁瑞霞煞有介事地走上前來,裝作一副無限關切無比心疼地樣子,那細細的小小的青蛙眼睛裡竟然涌動着淚花,直直地盯着劉黑蛋受傷的臉和那對高高腫起來的熊貓眼,還有浮腫的胳膊,道:“兄弟,你這是咋滴了?跟姐說說,到底是誰把你弄成這副樣子的?”
話一出口,郝祥林和趙盡忠同時用讚許的目光看了一眼祁瑞霞。
“沒啥事兒,我自個兒不小心碰的。”劉黑蛋道。
“兄弟,你這麼強壯的身子,咋能碰成這副樣子呢?”趙盡忠不失時機地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一定是哪個王巴羔子給打的?告訴我,是誰敢跟你動手來着,在咱們桃花溝,誰敢跟我趙盡忠的把兄弟動手?你說出來,老哥給你撐腰,孃的,我就不信了。”
村治安主任徐浩洋也趁機說道:“蛋哥,你不會這麼熊吧,咱哥倆可是光屁股長大的,你讓人給打成這副德性,兄弟心裡難過啊,快說說,是誰……”
“我都跟你們說了,是我自個兒不小心碰的。”劉黑蛋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的話,道:“你們喝多了,回去吧,回頭我到你們家裡喝去。”
衆人臉上一副同仇敵愾的神色,他們共同的想法,就是讓劉黑蛋“招供”,只要劉黑蛋說出自己身上的傷是被厲中河打的,那麼,這幫村幹部們就可以直接向鎮裡反應,再由鎮裡向縣裡彙報,說厲中河暴力毆打桃花溝羣衆,已經引起了桃花溝全體村民的公憤,一致要求上級領導把厲中河調出桃花溝,桃花溝不歡迎厲中河這種毆打羣衆的掛職幹部……
劉黑蛋也不是傻瓜,他也意識到了,如果這個時候在村幹部們面前承認自己身上的傷是拜厲中河所賜,那麼,村幹部們便可以把這個情況反應到鎮裡、縣裡,厲中河便會乖乖地從桃花溝滾蛋!而劉黑蛋也能繼續在桃花溝橫行霸道。
然而,劉黑蛋這個時候卻猶豫了:第一,他已經被厲中河打傷了,郝祥林和趙盡忠他們雖然嘴上不說,但一定知道他是被厲中河打的,以後在他們面前,老子一定底氣不足,而他們也不會繼續重用老子!第二,厲中河剛纔在窯洞裡說的一番話,一直都在搗鼓着他的心:“你黑蛋哥總不能一輩子都在村長和村支書腳底下當一條走狗罷?欺負一下老實人,順便佔些小便宜,這像是一個大爺們兒做的事麼……”
這麼多年來,劉黑蛋從來都沒有聽過像厲中河說的這番話,他也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成爲村長和村支書的走狗,他其實一直都在盤算着,如果哪天村裡搞個什麼工程,他劉黑蛋拉一幫人承包下來,當個包工頭,一下子就發了。可是,這麼多年來,村裡面修路、修水庫、建養雞廠,各種各樣的工程很多,他也不是沒有給趙盡忠和郝祥林這些村幹部們提過自己的想法,可村裡就是不開口,反而讓他帶着一幫打手們去維護施工現場秩序,一年到頭也賺不着幾個錢。說白了,他在村幹部們的心裡,就是一條狗,永遠是一條走狗!
“呵呵,我自個兒不小心碰傷了,如果不是厲副主任出手相助,我沒準沒命了。”劉黑蛋笑笑,朝着趙盡忠和郝祥林道:“忠子,林子,厲副村長可是個好人啊……”
“是嗎?”村幹部們一齊轉過頭來,同時看着厲中河,眼神中有一種敵對,還有一種強烈的不滿。
一直沒有說話的厲中河微微一笑,道:“趙主任,郝書記,我看你們剛纔沒有喝得太盡興,要不到我那兒去?咱們好好喝兩口。”
郝祥林和趙盡忠對視一眼,倆人幾乎要氣炸了心肺,他們這個時候,不生厲中河的氣,就生劉黑蛋的氣,你劉黑蛋這個時候反咬一口厲中河難道會死啊!你只要承認厲中河把你打傷了,我們所有的計劃就全都盤活了。
正在此時,只聽得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窯洞外傳來,衆人回頭一瞅,只見一個跟劉黑蛋模樣差不多的傢伙闖了進來,此人正是劉黑蛋的哥哥劉黑毛。
劉黑毛是聽到村裡人們的議論才火速趕來的,他和劉黑蛋一樣,這幾年在桃花溝橫行霸道,不可一世。哥倆用他們的拳頭維護着村幹部們的“權威”。
一見弟弟臉上身上全都是傷,劉黑毛大怒:“兄弟啊,是誰把你打成了這樣?是不是這個小白臉?”
說着,劉黑毛手指着厲中河,目光裡閃動着刀子般的兇光,似乎想一口把厲中河吞下去。
“你瞎說什麼!”劉黑蛋拉過哥哥。
劉黑毛氣不打一處來,道:“兄弟,你倒是說句實話啊,是不是這小子把你打的?是還是不是?”
所有的村幹部們都把目光轉向了劉黑蛋,他們心裡多麼渴望劉黑蛋說一個“是”,哪怕是點點頭也行啊!
“蛋哥,你倒是快說啊,我們這麼多人給你作主,郝書記和趙主任一定給你作主!”祁瑞霞繼續引導着劉黑蛋的思維。
“兄弟,咱哥倆在這桃花溝可從來都沒有被人小瞧過啊!”劉黑毛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
同時,劉黑毛再一次轉向了厲中河,惡恨恨地道:“說,是不是你小子把我兄弟打的?”
窯洞裡所有的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再一次把目光轉向了厲中河。
厲中河微微一笑,剛要開口,只見劉黑蛋猛地伸出手來,抓住了哥哥的手臂,用一副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着劉黑毛,道:“哥,你敢再在這兒胡鬧下去,小心我翻臉!”
劉黑毛一聽,不吱聲了,他看着自己的弟弟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就是不理解弟弟爲啥不敢承認被厲中河毆打致傷的事實,這貌似不符合弟弟的爲人啊!
村幹部們對劉黑蛋一萬個不滿意:你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豬,走着瞧吧,看以後不整死你!
在這些村幹部裡,徐浩洋酒量最大,剛纔在村委喝得五迷三倒的,雖然腦子還沒有犯糊,但嘴巴卻已經不由腦子指揮了,他衝着劉黑蛋就是一通臭罵:“劉黑蛋,我草你媽,你他馬的胳膊肘向外拐,你這個吃裡爬外的狗東西!”
“浩洋,你要是這麼話說,我可就不樂意了,黑蛋再怎麼說也是我兄弟,你在村裡當了個破官,得瑟啥啊!”劉黑毛聽着徐浩洋的話,不樂意了,把矛頭轉向了徐浩洋。
“咦——”徐浩洋一聽劉黑毛的話,樂了:“好哇,哥倆就是哥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啊,哈哈,好,劉黑毛,你剛纔說啥,你敢跟我重複一遍?”
厲中河看着徐浩洋和劉黑毛竟然嗆起火來,暗暗樂起來,嘿嘿,這下有好戲看了。他原本就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但厲中河幸災樂禍後,立即冷靜下來,琢磨着應該如何處理眼前的問題,畢竟,他現在是桃花溝的副主任,雖然是個掛職的,但今天這檔子事兒,他是當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