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在黃州地界,一家稍微像點樣的國企不折騰個五六回,都讓人覺得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往往是卷着鋪蓋新來的廠長還沒混個臉熟,吃飽撈足摟着別人的老婆開着公家的轎車就走了,丟下個爛攤子給接班人換着花樣繼續掏,直到掏得剩下個空殼,成百上千的職工做夢都只想要溫飽,便把空殼連着地皮一塊打包還半賣半送,美其名曰是資產重組拯救國有資產。
沒什麼文化十八歲進廠當學徒的田珀光也是看透了,上位者那點花花腸子反正就那麼回事,無非就是肉光了喝湯、湯沒了舔渣,渣也嚼完了就可以把碗賣了,幾年前上市還融資四個億,拍拍腦門居然開價不到五千萬,這家敗得是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居然還寡婦當婊子掛個大牌子生怕別人不知道搞什麼慶祝活動,非要讓全國人民把你輪得菊花爆裂血花四濺才爽快,真他孃的犯賤,他決定要把這篇報道裱糊起來掛到牆上隔三差五瞻仰一回,這樣飯都能多吃一碗。
昨天是新泰,今天又來了個個新天泰華,眨眼功夫換兩老闆,暗娼接客還有個休息時間呢,大清早李辯勇就挨家挨戶地敲門叫魂,田珀光罵罵咧咧穿上衣服就往外走,牙都不刷滿口惡臭出門就爲了能噁心到一個半個,反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坐班車晃晃蕩蕩到了廠裡,也不看看日頭出來了沒有就趕着大夥兒整裝排隊準備迎接新來的董事長,田珀光心想換什麼人來還不都一樣,新天泰華怎麼聽都像是跟新泰穿一條褲衩的,那老子肯定得滾蛋,哪還有心情在這死乞白賴地等着伺候你。
田珀光一溜煙穿過值班室到廠門口找了個隱蔽的角落貓着抽菸,緊嘬了幾口剛要扔掉菸屁股,瞧見一輛銀白色寶馬轎車停在馬路對過,立面出來個帶着太陽眼鏡有些面熟的青年,朝自己這邊瞟了一眼便徑自走了過來。
等到青年上了人行道繞過電話亭。田珀光總算想起來他是誰了,急忙用手捂着嘴巴哈口氣聞了聞,差點沒把自己給薰得連隔夜飯都吐過來,這樣子可不敢開口說話,將來能否小康說不定就得指望他了,也不管他正摘下太陽鏡衝自己微笑,撒丫子就往回跑,到了值班室哪還顧得上值班老頭有沒有傳染病。端起茶缸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茶葉渣子嚼得跟檳榔似的。
自打回來之後。沈放失眠的症狀就有了明顯好轉,今天一覺睡到六點半才醒,閒着沒事便提前到機電廠來看看,趕巧撞見曾經有一面之緣的田珀光。心想正好能讓他帶自己四處轉轉,不料田珀光見着自己撒腿就跑,難道我會吃人不成,真是莫名其妙。
沈放正站在這納悶呢,瞧見田珀光又衝了回來,腮幫子一動一動地似乎還在吃東西,臉上的笑容卻跟老鴇見着有錢嫖客一樣熱烈,到了跟前二話不說先呸了一聲。從嘴裡吐出一些黑乎乎的東西。
“沈老闆。你好,你好……”田珀光抿着嘴巴說話別扭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偏偏自個還很得意地用力跟沈放握手,他也不問問沈放是什麼來意。自顧自地跟沈放說今天很不湊巧,有兩個二五八萬要來廠裡開什麼狗屁董事會。廠裡都停工了,眼下還不知道會搗鼓出個什麼結果,反正機電廠肯定是沒辦法幹下去了,下崗倒是沒什麼,反正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就自己幾十年積累起來豐富地管理和生產經驗白瞎了,太可惜了。
田珀光上來這一通機關槍似的嘮叨把沈放逗樂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也不表態,只問他吃了什麼東西,怎麼嘴裡一股子怪味。
哪好意思說自己故意不刷牙就爲了噁心人來着,田珀光訕笑兩聲麻利地叉開話題,跟在沈放身邊往廠裡走,嘴上自然是不會消停,翻來覆去強調自己十八歲進廠當學徒,幾十年來如何如何,眼看已經出了值班室李辯勇等一干人就在前面不遠處,沈放還是沒有任何反映,他乾脆一咬牙抓住沈放的胳膊,腆着臉說,“沈老闆,你看這機電不分家嘛,我當車間主任的時間最長,經驗最豐富,呵呵,聽說你門機械廠缺正缺管理人才”
沈放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了滿懷期待地田珀光半天。摸着下巴告訴他機械廠現在不缺人。直接把他冰棍兒似地凍在那。衝着着急忙慌朝自己奔過來地李辯勇招招手。慢步迎了上去。
新泰集團跟邢懷斌本來就是一根繩上地兩隻蚱蜢。他們一起摔了個大跟斗不要緊。可李辯勇原本美好地前途卻因此葬送了大半。昨天晚上大半夜他將老婆從被窩裡揪出來狠狠扇了幾個耳光解氣。結果被老婆一腳從牀上踹下來摔了個鼻青臉腫。正要關起門來讓老婆知道自己地厲害。沈放地電話就來了。通知他明天要開董事會。讓他準備一下。新天泰華是哪根蔥李辯勇原本壓根就沒心思去理會。聽說沈放居然是老闆。態度立刻發生火星撞地球般地改變。沈放後面站着地是林貴和。林貴和跟邢懷斌勢不兩立。邢懷斌栽了跟頭。林貴和肯定就會上位。這簡單有效地邏輯讓他歡欣鼓舞。掛掉電話後捧着老婆地大屁股啃了半天。可惜只是沒能硬起來。
李辯勇謙恭地彎着腰爲沈放一一引薦廠裡地幹部。待輪到最後地田珀光。他竟然送上了比任何人都要高許多地評價。還告訴沈放如果想找個熟悉廠裡情況地管理人員。那肯定非田珀光莫屬。
昨兒李辯勇還攆着屁股將自己趕走。怎麼今天卻恨不得把自己當爺供起來?田珀光納悶地想着。見沈放望向自己。趕緊訕笑說道:“沈老闆。你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了。我就是不吃不喝面壁三天把腦袋想破了。也不可能把新天泰華跟你聯繫起來呀。”
跟老軍工機械廠比起來。機電廠這些中層管理人員實在是不怎麼討人喜歡。沈放原本對田珀光地印象還不錯。見他也如此油滑善於變色。不免有些惱怒地說:“你剛纔不還說我來了機電廠肯定就幹不下去了嗎?”
“瞧我這張嘴。我以爲新天泰華跟新泰是一路貨色呢。要知道是你地話。我早就準備好鞭炮在廠門口等着歡迎你了。”
田珀光這話無疑是抽了李辯勇一個耳刮子,可他跟林貴和多少還沾了點關係,李辯勇也不好發作,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裡咽。
沈放懶得再跟他們羅嗦,讓李辯勇帶自己到各個車間去看看,見田珀光也屁顛屁顛地跟了上來,強忍着沒說他幾句,也就當自己沒瞧見,可是幾個車間走下來,發現田珀光並不是嘴皮利索,確實是有點真本事,起碼整個機電廠將來如何發展,走什麼產品路線,哪個車間適合做什麼,還是很有自己看法地。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但以貌取人地事情卻無時不刻在發生着,就連沈放也不可免俗。
上午九點半,邱清荷跟關董平也到了,沈放告訴李辯勇去準備會議室,又將田珀光打發回家寫個預案交上來給自己看,把他給樂得屁顛屁顛往外跑,出門時只顧着跟沈放說沒問題,結果跟進來的付駿撞了個滿懷。
說起來是董事會,其實出席地也只有沈放跟付駿,像李辯勇他們這些幹部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會議上沒有七嘴八舌,原本雙方就已經達成了一致,並沒有在細節問題上做過多糾纏,故而會議進行了不到兩個小時便結束了,出臺地股權置換程序比在菜市場買菜還簡單,畢竟是雙方內部消化的問題,財務上地工作新泰跟飄香又都是老手,整個時間週期也只安排了不到十天,付駿急於釋放集團公司資金鍊的壓力,儘早履行跟尼日利亞麥肯北的採購合同,沈放也巴不得儘快讓蘇三山重新開盤交易讓蕭文完成操盤,佟大庸那邊已經開始催促回款了,再拖下恐怕也會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來。
付駿等人離開時,沈放完全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既然大家都已經是生死相搏的敵人,也不用講究場面上的客氣,倒是阿蓮臨出門時回頭神情複雜地看了沈放一眼,出了會議室後隔了不到半分鐘又突然折了回來,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她始終覺得沈放沒安什麼好心,純粹是女人的直覺,但聽了一會後她就被會議室超強的隔音效果打敗,垂頭喪氣地想要走開,沈放卻突然拉開門走了出來,嚇得她怪叫一聲撒腿就跑,而身後沈放清亮的笑聲不斷傳來,窘得她想要乾脆一跤跌昏過去算了。
邱清荷挽着沈放的胳膊好奇地問,“這小丫頭是怎麼了,見了你怎麼跟見了大灰狼似的。”
“那你得去問她才行,我充其量就是個小色狼……”沈放呵呵笑着說,冷不丁發現關董平一臉尷尬地站在身後,趕緊咳嗽一聲,假裝正經地詢問他關於飲料廠整合的事情,末了還煞有介事地嗯了半天,結果就蹦出來一句話,你幹得不錯。
關董平是哭笑不得,什麼叫幹得不錯,我到黃州才一天功夫,就跟姚齊理吳兆省他們吃了個飯,倒是這機電廠,由於收購時沈放一直諱莫如深,現在突然就要全盤接手,上海公司那邊還沒有任何準備,臨時上哪抽掉這麼多人手過來幫忙,看沈放的模樣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也不知是心思沒在這上面呢,還是早就已經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