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從嚴寧的角度看,審計署在內部管理上出了問題,必然得進行整改,必然得有人爲此承擔責任。所以,對審計署的財務制度加強管理,對劉君強進行處分這是必然的事情,宴國安與袁依靜之間有了默契也就夠了,拿到黨委會上討論不過是走個過場,誰要把這事當真了,不是政治不成熟,就是別有用心,另有目的。
但恰恰讓嚴寧看不清楚的是,這個討論居然變得有板有眼,煞有其事,這讓嚴寧有些摸不清頭腦,不知道是審計署的風氣一向如此,還是宴國安的民主作風濃郁。不過從哪方面看,宴國安都不像是擅於發揚民主的領導,一把手必須得有自己強硬的一面,有乾綱獨斷的野心和能力。嚴寧能來當這個綜合司的負責人,起到決定作用的也是宴國安私下裡運作的結果。事實證明,宴國安不是那種軟弱,沒有主意的領導。那麼,如此鄭重其事的展開討論,只能說明別人用心的人就是宴國安,或許宴國安想借着專項審計工作的開展,想要達到某種目的也有一定的可能。
只是這個目的針對的會是誰呢?嚴寧的目光在圓桌上的每一位領導臉上來回的掃過,心裡不停地琢磨着宴國安準備針對誰說事。白守義一點可能沒有,時不時的被人當槍使,值不得宴國安如此上心。王革新也不太可能,就算他不是宴國安的鐵桿,以他油滑的性子,想要在會議上抓住他的把柄也不太容易。至於紀檢組長袁依靜,也不可能,有了嚴寧在中間調和,袁依靜和宴國安之間針鋒相對的情形有了很大的改觀,好不容易纔達成了一個平衡,宴國安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不會再針對袁依靜說事,畢竟以宴國安的身份,還憾不動中紀委的權威。
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副審計長李元傑、總審計師章顯喻,以及辦公廳主任王國彬了。王國彬能坐到審計署總管的位子,就是宴國安的一條提線,說好聽點是黨委委員,掌握着決策層的一票,說不好聽的,就是一箇中層幹部,最起碼副部級的待遇還沒批下來。這也就決定了王國彬與宴國安之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就算是宴國安拿他辦公廳說事,他也得咬着牙堅持下來,他的可能性也就排除了。
“辦公廳是什麼部門,總體上說是後勤保障部門,這個部門的工作很複雜,也容易得罪人,需要協調處理方方面面的關係,永遠不可能讓所有同志滿意,也有很多不好處理的事情,包括在財務管理上的問題,需要有一定的靈活性,我敢說,不只我們審計署存在這方面的問題,各大部委或多或少都存在類似的問題。我們若是追的緊了,那就會開一個很壞的先例,以後還有誰敢去接這個位子,我的意思是大家也考慮一下同志們的情緒,不要把人一棒子打死……”排除來排除去,嚴寧最終把目光落到了李元傑和章顯喻身上,這兩個人裡必然有一個宴國安的對手。
李元傑是上任的總審計師,在審計署主抓審計業務。早在嚴寧知道要到審計署工作時,出於對今後業務工作的考慮,特意通過中組部秦部長的關係引見拜會了李元傑,李元傑給嚴寧的印像是溫文爾雅,混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知識分子的書卷味,若是偏要把李元傑和嚴寧腦海中的某個人進行對比的話,嚴寧會毫不猶豫的想到劉鼎鋒,兩個人在氣質上大體相同。
但是,出乎嚴寧意料的是綜合司成立的背景比較複雜,雖然從事業務工作,但在管理上卻劃到紀檢組,如此一來和李元傑在業務管理上沒有了直屬關係,兩個人之間也就沒有了深入接觸的機會,走動的自然也就少了許多,嚴寧也就沒有了再深入研究他的興趣,之前的拜會也就成了下屬對新領導出於禮貌性的拜訪。
若無意外的話,審計署內部出了問題,絕對是藉此攻擊宴國安的最佳時機,不說能把宴國安掀下神壇,但至少也能打擊他的威信,若是將財務管理權限拿下來,也就等於將宴國安私下裡的動作顯於掌控之下,抽絲剝繭,在很多地方就都有了騰挪的機會。在嚴寧看來,章顯喻只是總審計師,雖然也處於領導層,但畢竟算不上是行政領導,既使出頭爭頂,宴國安的位子也輪不到他。所以,有這個想法,也最有可能去付諸實踐,勇於挑戰的人也就只有李元傑了。
不過,李元傑這個不要把人一棒子打死的論調,明顯透着內部消化,大事化小的意思,與白守義的觀點如出一轍,如此一來,對宴國安地位能帶去衝擊的三個副審計長的論調出奇的一致,都有息事寧人的意思,這讓嚴寧搞不明白了,宴國安如此鄭重其事的整出這個民主討論來,會不會是多此一舉呢,至少現在看來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呵呵,我們搞專項審計,原打算在各大部委中開個好頭,表表決心,現在倒好,決心是表了,樣也打了,臉也丟了,再鬧下去,咱們審計署出了腐敗分子,可就臭名遠揚了……”李元傑的話音一落,總審計師章顯喻衝着袁依靜歉意的一笑,搶在前面表明了自己的觀點。
按照正常的發言順序,袁依靜的排名在章顯喻之前,發言也該在章顯喻之前,但是袁依靜是紀檢組長,辦公廳財務處發現的問題,已然涉及到了違法違紀,正屬於紀檢組的職責範圍,是最有發言權的。在宴國安沒有明確意見的前提下,若是袁依靜堅持原則,依法辦事,鬧將起來,哪怕三個副審計長聯合起來的一致意見,也抵不住袁依靜的攻勢。那麼,排在袁依靜後面的章顯喻和王國彬發言不發言也就沒什麼意義了。審計署內部財務管理混亂,監管不到位,與他這個總審計師有很大的關係。從內心講,章顯喻並不想把事情鬧大,搶在袁依靜前面把想法說出來,給黨委會決議增添些份量。雖然有些不顧規矩,但在這個關鍵時刻,也顧不了許多了。
“制度上有了漏洞,大家都看到了,亡羊補牢,猶時不晚,怎麼整改,在坐的各位都是財務方面的行家,我就不多說了。至於劉君強同志,違紀事情的出現與他的工作態度有很大的關係,我建議黨委給予黨內記大過處分。同時,該同志在思想上已經出了問題,有必要脫崗離職,系統的學習一下黨風廉政方面的相關知識,不適合再擔任重要職務……”臉色陰沉的拿着眼皮白了章顯喻一眼,表示對他搶先發言而不滿以後,袁依靜不緊不慢地從劉君強自身上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很出人意料,頗有隨波逐流的意思,引來衆人頻頻側目。
袁依靜是有苦自己知,雖然黨委成員各有心思,在黨委會上的發言,意見出奇的統一,這個不爭的事實,彷彿印證了嚴寧的話語一般,表面平淡無波,暗中波濤洶涌,一不小心就會船翻人亡。若是沒有聽從嚴寧的勸說,一上來就開門見山的堅持嚴懲的觀點,很有可能會帶領審計署走入兩個極端。一個極端就是大家像目前這樣,意見統一,一切以宴國安馬首是瞻,羣起而攻之,徹底的同自己撕破臉;
另一個極端就是自己喧賓奪主,成了揭杆而起的倡導者,沒有人依附還好,自己依然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在這乾熬着,有了合適的機會,一舉跳出這個火炕,另謀高就。若是有人依附,問題就大了,被動地被他人當了刀,當了出頭鳥,成了討伐宴國安的主力軍,不論宴國安的結局如何,自己這個挑事的人都是死路一條。
兩條路都沒有什麼好下場,都不是袁依靜想看到的。在這種情況下,還真沒有比嚴寧的勸說更有更好,更實用的辦法,忍一時風平浪靜,有嚴寧在中間協調,和宴國安之間的平衡就可以維持下去。在審計署打開工作局面不太容易,但有了綜合司,有了專項審計權,可以把重點放到其他部委和地方政府上,一樣能夠突出成績,一樣有進步的機會。
“大家的觀點都已經明確表達了出來,我談談我個人的看法。顯喻同志負責重新擬定財務管理制度,今後在財務管理上嚴格遵循審批手續。對於劉君強同志,給予黨內記大過處分,脫產學習三個月,調離辦公廳,嗯,就到研究所去吧……”宴國安啜了一下嘴,毫不遲疑的將主導權又接了回去,眼晴在衆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期待中的情況沒有出現,宴國安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失望,但結果已經討論了出來,下面就需要自己這個一把手一錘定音的給出結論,迅速的解決這件事情,也好過節外生枝。至於兢兢業業做着記錄的王國彬,宴國安直接越了過去,連發言的機會都不給了。辦公廳惹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宴國安若是對辦公廳沒意見纔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