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這叫什麼事,縣委軟弱,政府強硬,縣委不掌總,政府全負責。這到底是縣委領導政府,還是政府指導縣委?黨領導一切,黨指揮一切的民主集中原則怎麼到了邊寧就徹底變了樣了呢,這不成了小二管大王,本末倒置了嗎?看來葛成發沒有說謊,柴英武也沒有隱藏,邊寧的水真的很混。
“每一次向市委報送全會材料時,我們都會附上一份政府工作報告,前面是官話套話,後面是工作舉措,時間一長,市委辦的工作人員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就不再追着問着了,有問題直接翻政府工作報告……”看到嚴寧臉上雖然有些蕭索,但並沒有想像中的盛怒,柴英武的心安了不少,用一句習以爲常結束了對報告的解釋,整個人也變得輕鬆了不少。
“嗯,你先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通過柴英武的表述,嚴寧敏銳的捕捉到邊寧的政治走向,與之前自己的瞭解得到了互相印證,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張亞軍這個縣長。張亞軍這個縣長看似低調內斂,實則囂張拔扈,甚至有騎在縣委頭上作威做福的想法,彼此之間的矛盾怕是很難被調和了。看來要想打破這種僵局,還得要鬥上一鬥了。
“嚴書記,沒打攏你工作吧,我來給你彙報下情況……”說曹操,曹操就到,正想着張亞軍呢,他就上門來了,將身子倚在門口,等着嚴寧的謙讓,聲音很輕,帶着一股子陰柔。
“縣長來了,快請進……”心裡怎麼想,卻不能表示出來,該有的禮貌必須得做到。看到張亞軍已然進了房間,嚴寧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站起身迎了上來,客氣的伸出了手,跟張亞軍握在了一起。
嚴寧和張亞軍彼此很熟悉,都是雙江所屬的縣長,時常在一起開會座談,彙報工作,一起出席的飯局也不少。不過,張亞軍低調內斂,一般不願意太過出頭。而嚴寧則是低調謙和,加上年紀又小,也很少往縣市長那個圈子裡湊。所以,兩個人熟歸熟,私下裡卻是沒有什麼交集,所謂的瞭解也都停留在膚淺的直觀印象上,沒有任何內質。
“這幾年,邊寧立足農業,依託口岸,各項事業發展很快,縣長辛苦了……”親自取出茶杯給張亞軍沏了一杯茶,嚴寧從大班桌後繞了出來,陪着張亞軍坐在了沙發上。既然彼此是對等的關係,若是再端坐在位,很容易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意味。不管怎麼說,自己剛剛到來,還不是和張亞軍發生衝突的時候,更不能撕破臉皮,直接擺開車馬鬥個你死我活。否則傳揚出去所有的責任都要自己去承擔,那自己豈不是和葛成發一樣,成了背黑鍋的替罪羊了。
“嚴書記客氣了,沒什麼辛苦的,都是本職工作。這幾年邊寧是有了長足的發展,但和榆林比起來還差的多了,特別是在發展後勁上,沒什麼大的潛力。這一次市委把你這個京城大學的經濟高材生派來主持工作,我可輕鬆多了……”張亞軍表現很謙虛,對於嚴寧的場面上的讚揚都不肯接受,還特意奉承了嚴寧幾句。只是,這番奉承的話落在嚴寧的耳朵裡,怎麼聽怎麼刺耳,怎麼感覺自己到邊寧來是給張亞軍當副手的。不過,嚴寧心裡有個譜,現在不是挑毛病的時候,犯不上因爲點小事撕破臉,以後有得是機會讓他擺正自己的位置,讓他分清到底誰是主,誰是次。
張亞軍的彙報很公式化,主要是介紹邊寧的情況,具體的工作舉措說的不多,或許他認爲這屬於政府方面的工作,沒必要和嚴寧做以交待,僅僅是一略而過。嚴寧也懶得去追問,以後自然會有所瞭解的,沒必要這功夫拋根問底的,好像要揭張亞軍老底似的。
整整一上午,都是在這種類似於閒聊的彙報中渡過。基本上都是張亞軍在說,嚴寧在聽。而張亞軍似乎也在刻意地要做出一個恣態,表現出與嚴寧相談甚歡的局面,在會面的時間上儘量地往後延,從邊寧談到榆林,從榆林轉到雙江,又從雙江展望了全國,內容五花八門,極爲廣泛。直到臨近中午十二點,張亞軍才漸漸地收起了性子,結束了天南海北的所謂的彙報,匆匆離去。
若說邊寧的幹部混亂無序,不懂規矩,打死嚴寧都不會相信。在與張亞軍結束了面對面的交流之後的兩天,嚴寧的辦公室猛然間熱鬧了起來。自張亞軍開始,邊寧的黨政幹部按照排序,從黨羣書記、常務書記,農業書記、紀委書記到常務縣長,組織部長,宣傳部長、常委縣長,從政府各個副縣長到各部委辦局一把手,有如彩排好了一般,秩序井然的候在嚴寧的門外等着彙報工作。
而且,各級幹部彙報的時間拿捏的極爲準確,嚴寧在心底大致盤算了一下,縣委幾個副書記彙報的時間一個小時,常委彙報四十分鐘,副縣長彙報二十分鐘,各部門領導彙報的時間只有十分鐘。彙報的內容也彷彿事先商量好了一般,都是一些公式化的,沒什麼新意,嚴寧自然也就沒什麼收穫。
不過,倒也不是一點收穫沒有,最起碼通過一連幾天的彙報,嚴寧從上到下把邊寧的主要領導幹部認識了遍,對一些幹部也做了一系列的心理分析,情況比自己預想的要好,邊寧的幹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至少在縣委班子裡,常委班子裡,甚至在政府班子裡,總有那麼幾個中間派,並不都是張亞軍的鐵桿擁護着。既然不是,那就有希望爭取過來,團結可以團結的力量,分而化之,進而去主導常委會的方向。
“嚴書記,你可來着了,昨天我到雙江開會,從陳政委那順來兩隻飛龍,還有一大塊野豬肉。這不,下午的時候,我就讓食堂悶上了,王部長從家裡拿了兩瓶好酒,這老小子存貨最多,卻扣的要命,若不是你來,想從他手裡要兩瓶酒可難了,咱還是借了你的光呢……”坐在縣武裝部的辦公室裡,縣委常委,武裝部政委耿大彪扯着嗓門顯擺着,嚴寧在榆林根本不屑一顧的飛龍鳥和野豬肉,在他這裡卻成了寶貝。嚴寧在心裡不停地揣測,耿大彪嘴裡說的飛龍鳥和野豬肉,鬧不好就是陳鐵生從榆林搜刮來的,沒想到轉了一圈,又擺到了自己的餐桌上。
嚴寧雖然是隻身到邊寧赴任,但也不是毫無助力。作爲全國最大的那個兵頭的孫女婿,軍方勢力可是嚴寧的倚仗。以前時常跟着凌震在一起廝混,對雙江軍分區乃至各縣區的軍管幹部極爲熟悉,相處的也極爲融洽。這不,一到邊寧上任,縣委常委,武裝部政委耿大彪立刻站了過來,簡直就是無條件、無原則的表示了對嚴寧的支持。
另外,耿大彪看似粗魯不堪,實則心細如髮。雖然軍政不相屬,但在邊寧呆的時間久了,對邊寧混亂的政局多少要了解一些,在爲嚴寧勢單力薄而心急的同時,也在積極地幫着嚴寧協調關係。今天的這場飯局就是耿大彪藉着吃野豬肉的名頭,替嚴寧約了邊寧縣委副書記李春華,兩個人是中學同志,關係還不錯,中學畢業後,一個上了大學,一個進了部隊,二十年過去了,殊途同歸,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又在邊寧有了交集。眼下,嚴寧初來乍到需要幫手,耿大彪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老同學李春華,想着把他拉進嚴寧的陣營,幫嚴寧壯壯聲勢。
李春華是朝族人,在副書記中排名最末,主管常務和政法,爲人處事特立獨行,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回家,除了必要的,推不了的工作接待外,很少參加各種形式的宴請和私人活動,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作風,既使在邊寧中間派裡也算是一個另類。
不過,另類是另類了些,但李春華不爭不搶,除了做好本職工作外,對邊寧的各種爭執也好,走向也好,從來不關心,也從來不過問,常委會上基本上都是在投贊成或者棄權票。無論是誰當政,都不會爲難一個一心做事,卻從不惹事的副手。所以說,另類的作風保住了李春華的地位,這也是他多年能在邊寧縣委中屹立不倒的主要原因。
本來,對於將李春華拉到嚴寧的身邊來,耿大彪也只是抱着試試看的打算,根本沒有任何的把握。可是,李春華在接到電話以後,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直接應了下來。這讓耿大彪喜出望外。
不過轉瞬間耿大彪便反應了過來,感情老同學不是糊塗,而是難得糊塗,不是不想爭權,而是沒那份實力,不是不想奪利,而是沒那資本。既使這種日子不是他所希望的,或許他也在一直在尋找着機會,期望能夠雄起一把。但不得不承認,沒有了位子也是就沒有了希望,沒有了位子,也就沒有了機會。但現在不同了,因爲嚴寧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