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不管這些“據說”、傳說是真是假,總之使一向靜氣過人的錢似海坐不住金鑾殿了。他想給老領導雷同打個電話,瞭解瞭解上層的基本反應,可又拿不定主意,怕老領導認爲他缺乏靜氣,始終張不開這個嘴。
錢似海住進了醫院,已經穩定多年的痔瘡又犯了。
正文:
考察組要到成田考察幹部,一時牽動了不少人的神經,引起人們種種猜測,但是人們並沒有在錢似海的臉上發現與平時有什麼不同,似乎他對這次考察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他一會兒爲“老幹部活動中心”的落成剪綵,一會兒參加爲困難羣衆的“送溫暖活動”,一會兒視察災區的重建工作,一會兒又現場辦公,解決投資企業的具體困難。總之,錢似海給外界的印象是他仍然按照自己的節奏在工作生活,他仍然在牢牢掌控着成田的一切。
考察組到來之前,錢似海在主持召開的書記碰頭會、常委會和全縣黨政幹部大會上反覆強調的就是一個主題,那就是要求各級黨政領導幹部必須統一思想,顧全大局,講求團結,維護穩定。實行主管領導負責制,各負其責,哪條戰線出現問題惟主管領導是問。但是鬧心的事兒,並沒有因爲召開了幾個會,實行了主管領導負責制而消失怠盡,相反倒是各種矛盾都聚集起來,像一個個不知什麼時候埋下的炸點,不時地被引燃,爆炸。
錢似海動了殺氣,他像孫悟空一樣,使出了十八般兵器,七十二般變化,乾脆果斷地處理來自各個方面的突發事件。
城關鎮派出所抓住了一個小偷。
這小子趁看管的民警一沒留神想逃跑,竟然從五樓跳了下去,摔了個骨斷筋折,當場斃命。死者家屬不幹了,擡着屍體上縣公安局請願,要討一個說法。
錢似海接到報告後,立即做出決定,把主管局長和城關鎮派出所所長就地撤職,責成相關部門進行調查,公開承諾一定會給死者家屬一個滿意的說法。
此外,諸如縣城管大隊與商販發生的衝突事件,藥店賣假藥事件,羣生村燒柴火燒連營等等事件,這些在平時根本就排不上議事日程的閒事,這次都得到了錢似海的高度重視,並且大多親歷親爲。
錢似海殺伐決斷,說到做到,該免的免,該撤的撤,充分顯示出處理突發事件的魄力老道和鐵腕,應該說結果是比較圓滿的,但就是那個“綠海米業”徵地補償的問題,使他深陷困境,難以擺脫。因爲“綠海米業”老闆齊勝出的徵地補償費還差一千多萬,與被徵地農民的矛盾遲遲解決不了,農民最終不幹了,他們找到了縣政府,要求給一個明確說法。
幾百個農民打着“要吃飯,要土地,要說法,要明白”的橫幅包圍了縣委縣政府,一時間鬧得甚囂塵上,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縣城。
這一下,連一向鎮定自若的錢似海也坐不住了,寬大的腦門上冒出了一串串無奈的汗水。他找來李森,讓他無論如何也把農民勸回去,決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鬧出事端來。
李森這一回沒有像以往那樣馬上表態,立即照辦,而是慢條斯理地抽着煙,一副逍遙的模樣,這令錢似海感到很詫異。
“老李,你是怎麼回事?”錢似海不由得動了火,他手指着李森不滿地發出了質問,“這都火燎腚了,你還穩坐釣魚船呢?”
面對惱火的錢似海,李森仍然是不慌不忙。
“該做的工作我都做了,我已經沒有什麼好辦法了。”李森平靜地望着錢似海,好像老僧禪定一般。
“到底是怎麼回事?”錢似海追問着。
李森熄滅手裡的菸蒂,無可奈何地說:“還能是怎麼回事?不就是補償費的那個事兒嘛。”
錢似海幾步走到李森的面前,高聲地問道:“我不是早就告訴你讓你找齊勝嗎?實在不行,就先用專款串換串換嗎?怎麼到現在還沒辦利索?老李呀,老李,你怎麼也不看看火候,怎麼越到關鍵時刻就越掉鏈子呢?養兵千日可是用兵一時啊。”
錢似海的這句話讓李森感到不舒服,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
“我怎麼成了你養的兵?”李森暗中咬咬牙,忍忍不發。
“我找了齊勝,而且不止一次、兩次,可怎麼找也找不着他呀?我也想用專款串換串換,可專款在哪兒?先不說今年該到的專款沒到,就是原來手裡有的那些專款,也早就投到抗洪上去了。”李森努力放鬆着,並沒有表現出自己的不滿,沒讓錢似海感到他的情緒變化。
錢似海像一頭困獸,氣哼哼地在辦公室裡不停的快步走來走去。
“老李呀,你糊塗啊!這樣的事爲什麼你不早點兒說?現在可倒好,考察組在這兒考覈,幾百農民包圍着縣政府,你說該怎麼辦?你讓我措手不及啊!”
李森注意到,錢似海寬大的腦門上彷彿竄起騰騰的火苗,兩側的太陽穴陡地蹦起兩道青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農民包圍縣委縣政府的的事兒還沒處理利索,縣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俞任又跑來報告,說從市紀委那裡得到信息,在這次考覈的過程中,省市紀委都收到了一些匿名信,已經引起相關方面的注意。
“到底是怎麼回事?”錢似海急切地問。
俞任說:“這也是朋友私下告訴我的。這幾天省紀委和市紀委不斷收到寄自成田的匿名信。寄到範圍很廣,是打印件,臺頭寫的是省委省政府領導,省紀委省組織部領導,市委市政府領導,市紀委市紀委領導。”
“你具體點,都是說些什麼內容?”錢似海追問道。
“據說反映的內容很多,有挪用專項資金的事,有糊弄暗訪組的事,還有製造什麼假現場等等。”
正所謂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俞任前腳剛走,司正炎後腳就到了。
司正炎也沒給錢似海帶來什麼好消息。他陰沉着臉,囁嚅着說:“在縣委再三要求下,考覈仍然出現了一些雜音,沒有‘上下形成統一的聲音’,而且考覈組還陸續接到了一些匿名信,反映……”
錢似海怒不可遏,聲嘶力竭地吼道:“這不是火上澆油嗎?來吧,來吧,你們都來吧!”
錢似海感到頭部一陣昏眩,後脊樑骨滲出一層層的冷汗。
考覈組臨離開成田的頭一天晚上,錢似海喝高了。
省部的周處長倒是一派大家風度,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該喝就喝,該吃就吃,甚至還時不時講上幾段無傷大雅的葷段子開玩笑,但一涉及到與考覈有關的事,則是一句不說,一個字也不談。
吃完飯,錢似海單獨到了謝部長的房間。
謝部長對錢似海說:“你也別想得太多,出現一點雜音也屬正常現象。哪有幹工作不得罪人的?組織上也不會就憑几封匿名信來判斷評價一位領導幹部,那樣的話,還有什麼組織原則可言?我們會正確公正對待的。”
錢似海紅頭漲臉地點點頭,心裡稍稍安慰了一些。
謝部長同時也強調說:“這種不和諧音雖然不能完全避免,但也不能超出一定的限度。據我所知,省委市委的主要領導和相關的部門都收到了同樣的匿名信。如果這樣氾濫下去,就會產生不良影響,甚至會影響大局。”
聽到在些話,錢似海剛剛安穩了一些的心又被揪了起來。
臨別時,錢似海緊緊地同謝部長握手,氣氛顯得莊重而悲壯。
考覈組回去以後不斷有小道消息傳來。
先是說有些領導認爲,單憑几封匿名信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又有領導說舉報信連名字都沒敢屬,就說明舉報人本身底氣就不足。也有的領導說凡是有舉報就不會僅僅是空穴來風,至於不署名字也不難理解,那是因爲怕舉報不成被打擊報復。更讓錢似海鬧心的,還不是這個層次的議論,據說省裡有的領導對舉報他弄虛作假,作表面文章的事大爲惱火,甚至對他倡導的所謂“抗洪政治和政治抗洪”的提法也提出批評,認爲這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是詭辯論。此外,傳說對長勝縣縣委書記閔月芬的考覈比較理想,私下裡得到了考覈組的大爲讚賞。
不管這些“據說”、傳說是真是假,總之使一向靜氣過人的錢似海坐不住金鑾殿了。他想給老領導雷同打個電話,瞭解瞭解上層的基本反應,可又拿不定主意,怕老領導認爲他缺乏靜氣,始終張不開這個嘴。
錢似海住進了醫院,已經穩定多年的痔瘡又犯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