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點都不覺得步子大,陳太忠淡淡地表示:如果不是有人極力反對,我現在都開了鄉鎮直選的試點,現在只是擬任之前公佈名單,算多大的事?
最關鍵的是,再好的制度,執行不到位也是白搭,說到這裡,年輕的書記無奈地嘆口氣。
他對這一點,印象是太深了,像公示欄這一套,並不是北崇的首創,他在天南就見過不少村委,搞一個公示的黑板。
有公示欄,但不執行,那就沒用,陳太忠在素波親眼見過,一個城中村的村委會,都已經是年底了,公示欄上寫的,還是去年村裡的財務收支情況,而且非常簡單,有些地方還被擦去了,這種樣子貨,你指望它真能起到交流溝通的作用?
事實上,在後陳太忠時代的北崇,公示欄同樣有被邊緣化的可能,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公示這一理念深入人心,使老百姓養成這樣的習慣,習慣的力量是巨大的。
當然,若是能獲得上級的肯定和認可,就更好了。
所以政府搞過公示之後,黨委接着搞公示。
徐瑞麟見他鐵下心思這麼搞,也就懶得再勸了。
除了公佈擬任名單,公示欄裡還會對一些犯了錯誤的幹部,公告處理經過和結果,用陳太忠的話說就是,幹部任免可以是組織決定,但是我們一定要讓老百姓知道——組織爲什麼這麼決定。
當然,一些唱讚歌的好消息。也會登出來,比如說“熱烈祝賀北崇當選爲2004年度全國法制教育工作先進縣區”,或者“桑格等三名返鄉創業大學生,在成功創業之後,自願放棄優渥生活,毅然地投身於‘爲人民服務’的事業當中”。
這公示欄設立了差不多半個月了,基本上沒幾個人關注,不過陳太忠相信,暗地關心這裡的人不會少,尤其是區裡有幹部崗位調整的時候。
此刻的陳書記。正在辦公室裡跟呂區長討論北崇升縣級市的可行性。呂姍表示說,她姑父可以幫着說一說話,而且北崇現在的經濟,也有資格爭一下縣級市了。
“直接說你的後手吧。”陳太忠纔不相信。只是因爲這兩點。呂姍就會說什麼縣改市,王雲草是紀檢書記,哪裡插得上這手?而北崇經濟發展得好。這根本是無須說的。
“人大我能找人幫忙,”呂姍期期艾艾地回答,卻是不肯說是哪一級的人大。
“人大……人大有用嗎?”陳太忠眉頭一皺。
“花城縣改市,就是人大代表折騰出來的,”呂區長看他一眼:能不能別這麼沒知識?
“嘿,”陳太忠氣得差點笑了,好半天才搖搖頭,摸出一根菸來點上,“我說呂區長,那是什麼年月的事兒了?咱要與時俱進啊。”
“那總比沒有強吧?”呂姍被他說得有點臉紅。
你這思維,就還是上世紀的那種,陳書記心裡暗自腹誹,他才待發話,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朱奮起打來的,“什麼事兒?”
“還是小圓帽的事兒,這次是流血衝突,”朱局長嘆口氣……
昨天朱奮起找陳太忠,說的就是小帽子的事兒,北崇的夜市名氣越來越大,就出現了北崇人稱小圓帽的少數民族,他們在夜市上賣烤羊肉串,賣葡萄乾、無花果乾等。
朱局長對這個事情異常敏感,做爲負責治安的警察,最明白小圓帽的危害性了,你要是置之不理,很快就會出現強買強賣的小圓帽,甚至明着偷搶的小圓帽。
陳太忠對此倒是無所謂,什麼的羣體裡,都有敗類,也都有守法經營的。
他昨天說,你不要看人戴什麼帽子,也不要管民族,只要他們守法經營,不強買強賣,不欺行霸市,那就由他們去。
當然,若是對方想倚仗民族政策做靠山,胡作非爲,那就往死裡收拾。
事實上,賣烤羊肉串和乾果的小圓帽,大多都是賺辛苦錢的。
朱奮起也承認這一點,夜市上烤羊肉串的攤子,可是不止一個,小圓帽就是照顧自己的攤子,也沒說就不許別人賣。
得了陳書記的指示之後,朱局長心裡就有底了,今天下午四點多,協防員巡邏的時候,發現人民商場門口,有小圓帽在賣切糕。
人民商場是曾經的北崇商業區中心,就是現在的夜市,也是在商場不遠處。
所以白天商場附近,是個自發的街邊市場,擺攤的很多,後來區裡規範了一下,每家每天收一塊錢攤位費,在規定地方擺放,不許擁堵道路。
賣切糕的這貨,不但拒絕繳納攤位費,還將小車推到了人民商場的大門口——這地段確實好,進進出出商場的人很多。
但是旁邊擺着牌子呢,此處不許停車和擺攤設點。
稅務要收費,小圓帽搖搖頭,示意自己聽不懂漢語,大家說了好一陣,後來就有人說,叫協防吧,這貨擺攤的地方就不對。
協防員過來一看,就勒令對方移開,北崇的協防,現在也養成了說一不二的習慣,什麼少數民族政策,可能有人懂,但是絕對不會有人在乎。
小圓帽繼續表示,自己聽不懂漢語,協防員哪裡管你聽得懂聽不懂——在陳書記的影響下,北崇人都在講普通話,你在北崇做買賣聽不懂漢語,算理由嗎?
有個協防員年輕氣盛,走上前一把推開小販,就要將車推走,不成想那小販掣出一把尖刀,一刀就紮了過去。
協防員躲閃得慢了一點,腰部中刀,還好只是劃傷,不過傷口也深達三四個毫米,血登時就濺出來了。
就這還不算完,旁邊又衝出兩個小圓帽來,手持尖刀,哇哇地比劃着,意思說,有種你們上啊。
這架勢在別的地方,就唬住人了,可是在北崇,真的不頂用,旁邊的人羣裡,礦泉水瓶子、雪糕、香蕉等物,不要錢地一樣扔了過來……還有倆秤砣。
協防員巡邏,是兩人一組,不過距離都不算遠,待附近兩組的協防員趕過來,三個人已經被憤怒的羣衆打翻在地,踩了無數腳,三頂小圓帽早就不知了去向。
現場有二十餘人申報見義勇爲,九名是外地人,其中一個找不見了自家的秤砣……
朱奮起介紹完情況之後,請示一句,“現在怎麼處理?”
“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陳書記說得輕描淡寫,“北崇只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沒有兩少一寬。”
“可是市裡肯定要過問的,小圓帽裡有個女的,沒動手,”朱奮起苦惱地嘆口氣,然後壯着膽子建議,“要不……把她也抓起來?”
“過問的話,推到我身上,”陳太忠淡淡地回答,三等少民四等漢?切,在哥們兒的轄區裡,你少民沒有低人一等,哥們兒就算講究了,“那個傷了協助執法人員的,必須判刑。”
“只要市局過問,判刑也是送回家啊,”朱奮起苦笑一聲,他身爲老幹警,見識過太多這樣的事兒了,“老大,我不是懷疑你的能力,你肯定也頂不住。”
“就說兩少一寬……84年的文件規定,適用期二十年,去年也過期了,”陳太忠咂巴一下嘴巴,又嘆口氣,講道理他不怕,但是遇上那些不講理的領導,一定要顧全大局,他也沒轍不是?
想一想之後,他問一句,“受傷的那個協防員,親族勢力大不大?”
“跟臨雲鄉的王鴻是五服內的堂兄弟,”朱奮起了解得也比較清楚,“這一大家子,總有百八十號人。”
“讓他的堂兄弟犯點錯誤,跟那個傷人的關在一起,只要不出人命,都算我的,”陳太忠冷冷地發話,掛了電話看一下呂姍,“剛纔咱們說到哪裡了?”
“分局抓了賣切糕的?”呂區長的臉色,有點發白。
“兩少一寬政策早過期了,我說得還不算透徹嗎?”陳太忠眉頭一皺,他對呂區長的印象不是特別好,於是冷冷地發問,“你也要勸我有大局感?”
“狠狠收拾他們,我支持你,”呂姍果斷地表示,“賣切糕的不比賣羊肉串的,就沒個好東西,我堂弟就被他們坑過,頭上縫了好幾針……當天就放了,我姑父都沒說什麼。”
護短的人,也有好處啊,陳太忠撇一下嘴,又點點頭,“看來這流毒,影響深遠,必須要嚴厲打擊了……跟我一起去看一下受傷的協防員?”
“沒有問題,”呂姍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這個同志,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動搖、不手軟,我建議,可以考慮讓他破格納入正式編制。”
“那這個好消息,由呂區長親自向他宣佈好了,”陳太忠微微一笑,吸收一個人進體制,是要走程序的,但是區裡的黨政一把手齊齊支持的話,結果就已經註定了。
他必須承認,新區長……其實不是一無是處。
“還是書記你宣佈吧,”呂姍謙虛一下,表示自己尊重黨委。
“這是你的提議嘛,由你來完成,”陳太忠微微一笑,然後又輕喟一聲,“只要你做的事,是真心爲北崇好,我都願意支持你。”
“我知道,”呂姍點點頭,卻莫名其妙地覺得,心跳有些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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