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想了好一陣之後,最終還是決定,不着急領這個人情,於是笑一笑,“謝謝康總關心了,我正琢磨着,從軍區或者其他地方拿地呢……不過你這個地價真的很合適,夠朋友。”
“我這輩子,活的就是個朋友,”康曉安很痛快地表示,但是他也不傻——都是做出去的人情了,手筆不算小,他要讓陳太忠領情的。
於是他說,“這塊地,公對公,已經是很公道了……還有其他便宜的地,我也能幫你找,不過那就要看機會了。”
“就沒有無條件劃撥的?”陳太忠輕聲嘀咕一句,“這土地轉讓金,錢也不少,爲啥咱弟兄們不能自己落了呢?”
他這話是試探,總覺得康曉安在省政府很活躍,能多要點幫助,那就多要一點了,至於說金錢落袋——他稀罕嗎?
“你能看上那點錢嗎?”康曉安很不屑地哼一聲,他根本不吃這一套試探,想康某人眼裡都沒有上千萬的利潤,他會相信,陳太忠看得上?
那真是侮辱他的智商了,康總是官二代出身,愛財但不唯財,他更願意做點事情出來,“更便宜的土地也有,但是有風險……”
合着人事廳的這塊土地,也不是一點風險都沒有的,這原本是人事廳服務公司 的土地,目前也轉爲企業法人財產了,但是人事廳想賣地,手續也很繁瑣。
總而言之,這塊地不好赤裸裸地出售,而人事廳沒錢開發,有私人想開發,又要考慮到影響問題,北崇區政府來開發,是比較合適的。
等開發完畢之後,北崇那七十畝,就算是人事廳賣給北崇的——說是賣房屋,其實連產權也就都賣了。而本質上說。這是人事廳自己開發的項目,政府不能制止他們這麼操作。
其實這跟買了企業的地,基本上是一個道理,鑽的是空子。
康曉安說的就很赤裸,“太忠,這是你北崇區政府開發,又有我的面子。所以好操作,大家都落個面子,你換個私人來試一試……不吐血纔怪。”
“哈,”陳太忠乾笑一聲,“康總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我怎麼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合適呢?”
“我還等着博睿的錢呢。要討好你不是?”康曉安沒好奇氣地回答。
“那些香、港佬的想法,不能影響咱倆的友誼,對吧?”陳太忠笑一笑,“你還年輕,我也年輕……咱們應該攜手。”
“沒錯,應該攜手,”康曉安笑着回答,“好了。我要出去辦事了。就這樣。”
康總有事要辦,陳區長也有事。才放下電話,朱奮起就帶着鄭濤走了進來,鄭村長手上並沒有帶着銬子,不過很顯然,他也沒膽子起歪心思。
陳太忠遞一根大熊貓給朱局長,自顧自地點着一根,這才很隨意地看一眼鄭濤,“聽說你覺得,我們非法拘禁你了?”
鄭村長輕喟一聲,也不直接回答,他要說是的話,肯定又要吃苦頭,要說不是——那他現在北崇算什麼,旅遊嗎?
他不回答,陳太忠也不理他,而是跟朱奮起說起了最近“安居北崇,從我做起”的活動,從那個吸毒犯搶相機起,每天都有人見義勇爲,制止違法犯罪,並且通過電視臺披露,經過這幾天連續不斷的宣傳,北崇的風氣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也不知道這些見義勇爲,有幾件是真的?年輕的區長心裡禁不住嘀咕一句,下面的變通手段之多,他是深有體會。
不過,既然是導向性的宣傳,適當地作假,也不算太壞的事,能達到效果就可以,“你跟老祁商量的見義勇爲基金怎麼樣了?”
“我給祁書記出了份建議,他說……回頭跟您商量,”朱局長乾笑一聲,祁泰山這麼做,擺明就是要掌握這個基金。
不過朱奮起還真不在乎這點,他現在手裡有踏踏實實的業務,各種收入不少,尤其是——陳區長太能惹事了,分局已經有擴大臨時看守所的計劃,也有建新辦公樓的打算。
相較這些,那少得可憐的見義勇爲基金,他纔沒興趣關心。
警察分局幹得風生水起,政法委只能幹看着,這也不合適,有點獨了,對上級組織不太尊重,而見義勇爲這種事,其實就該綜治委來管的,零二年的縣區綜治委辦,一把手通常是政法委書記。
如果能讓祁書記把心思多放在獎勵見義勇爲和整頓社會風氣上,朱局長會很開心的——其實那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唔,”陳太忠點點頭,他其實很理解老朱的心態,而黨委願意插手此事,他也並不抗拒,這時他才又看一眼鄭濤,“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非法拘禁什麼的,我不太懂,”鄭村長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就是有點想回家了。”
“瞧你那點膽子,也就是欺負一下菜販,”陳區長擡手指一指他,笑眯眯地發話,“如果你有膽子說,北崇是非法拘禁,我馬上就放你……敢不敢這麼說?”
鄭濤猶豫好半天,才苦笑着搖搖頭,“不敢,我不認爲這是非法拘禁。”
他算徹底想明白了,陳太忠能抓他一次,就能抓他第二次,而且這第二次,未必就是抓他了,也許是殺人,也許是禍及家人,所以他打定主意,不炸刺,就順着對方的說法。
“哼,算你識相,”年輕的區長輕哼一聲,他不是開玩笑,鄭濤敢走,他就敢放,不過放了之後的結果,起碼是鄭村長離奇失蹤——不管怎麼說,村長也算是體制內的,他不會承擔非法羈押幹部的罪名。
既然對方識趣,他就懶得再多說了,“這樣,你跟你家找來的律師說一句,你是自願留在北崇的,好了老朱,把人帶走。”
“可是我真想離開北崇了,”鄭濤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憐兮兮地表示,“陳區長,我是有眼不識泰山……您需要我做什麼,只管開口。”
“離開北崇……你還想啥呢?”陳太忠又摸起一根菸來點燃,似笑非笑地看對方一眼,“你敢晾老孟兩天,我怎麼也要晾夠你十天,兩天你就想走……咱倆到底誰是區長,誰是村長?”
“我不是那個意思,”鄭村長忙不迭地搖頭,“沒跟您談好賠償,我怎麼敢走?十天小意思了,我等十五天,要是等不到十五天,隨便您處置……我能不能出來等?”
“朱局長怎麼看?”陳太忠側頭看一眼朱奮起。
“分局堅決服從區政府的指示,”朱局長的態度很端正,然後猶豫一下,他才又發話。
“我個人的意見是,鄭濤是老柳村選出的村委會主任,也算個股級幹部,目前既然沒有被罷免,這個幹部形象……如果他能保證不跑,還能繳納一百萬保證金的話……”
“一百萬保證金,你就能起新樓了,”陳太忠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個都鑽到錢眼裡了?
“我保證不跑,”鄭濤現在第一迫切要做的,就是離開那個小黑屋,條件什麼的都好商量,“我對北崇人民犯的罪行,也要給出合理的補償。”
“你說你早有這麼懂事,何至於走到這一步?真是犯賤,”陳太忠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那你打算怎麼贖罪?”
“全憑陳區長您一句話,”此事鄭濤的心態,跟前兩天的孟志新別無兩樣,他真不怕談,怕的是沒人跟他談,“我是真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你知道老孟去找你,是要做什麼吧?”陳太忠漫不經心地發問。
“買地……我送您十畝,您看成嗎?”鄭濤早就想過這個環節了,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那兒一畝地三十萬,一點問題都沒有……對北崇的菜販,我也會有自己的心意。”
陳太忠砸了他的家,甩了一百萬出來,他就知道,自己這個賠禮,不能低於一百萬,所以他拿三百萬來換,也算有誠意了。
“我憑啥要你送呢,當北崇沒錢?我自己買,”陳區長不屑地搖搖頭,“就照你說的,三十萬一畝,賣我一千畝。”
“一、一……一千畝?”鄭濤覺得自己的舌頭有點打結了。
“現結,不跟你搞賒欠,不就是三個億嗎?”陳太忠冷哼一聲,“你要覺得北崇沒錢,我當面數給你看。”
“不用當面數了,”鄭濤下意識地伸手,摸一摸自己的雙頰,一百萬就抽得他好懸腦震盪了,現在可是三個億,那麼多鈔票,別說抽人了,自卸車往下一倒,直接就能壓死人的。
但是他還要把問題說清楚,於是他苦笑着解釋,“陳區長,十畝地,我從自家親戚裡面能週轉出來,一千畝地……您這次打得人太多了,村裡又都是沾親帶故的,我實在不可能做通所有人的工作,現在我要是答應下來,那是騙您呢。”
“算你小子沒說瞎話,”陳太忠笑眯眯一指對方,“你要真敢賣,我就真敢買,惹得火了,我直接遷個村子去朝田,你看我有沒有這膽子。”
“我怎麼敢跟您說瞎話?”鄭濤訕訕地一笑,心說這位爺做事,還真是霸氣——還好,我也是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