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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天下誰人不識君
3章天下誰人不識君(上)
說句實話,陳太忠也不喜歡那些目無大局、背地裡使小動作的傢伙,作爲一個領導,沒誰會待見那些做事不守規矩的傢伙。
但是郭建陽的解釋,相當地到位,受害者是他的鄉親,他不能不管,而他手裡證據不充分,又不能插手,那麼只有出這麼一個餿點子了……他的良心讓他無法坐視。
而且陳太忠必須承認,這次的攔車事件,雖然事發倉促差點導致車禍,但是極大地推動了他的工作進展,更別說,人家確實是有冤情的。
所以,在聽到郭建陽承認自己是幕後推手之後,他先是略略地一錯愕,然後就允許對方繼續陳述了,換個別人,他可真的未必就那麼好說話了。
不管怎麼說,這年頭有正義感的人,真的不多了,陳某人自己的正義感也沒多少了,但是想一想自己現在抓的,是精神文明建設,他就覺得不能對老郭的處境坐視——好人應該有好報纔對的。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陳主任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沉聲發問,他現在越來越喜歡這麼問了,因爲這不但沒有把話說死,也代表他的能力很強,足以支持多種處理手段》無&g;錯》小說 ,同時又能考校求助者的品性。
“我就是想把一中門口的小店開下去,”郭建陽也沒想好自己要提什麼,“我愛人沒工作,一家三口還就指着這個小店呢……而且,他們現在不敢把我怎麼樣,不代表沒有惦記上我,思來想去,我覺得還是來您這兒求助一下比較好。”
一邊說,他一邊站起身,衝着陳太忠深深一躬,“在向您表示歉意的同時,也代表我的老鄉向您表示謝意,沒有您的過問的話……這件事恐怕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你更該感謝海濱書記,是他直接過問的,”陳太忠淡淡地一揮手,旋即眉頭一皺,“但是領導幹部的家屬,確實不合適經商,你讓我怎麼幫你打這個招呼?”
“但是我現在掛着呢,根本沒有職位啊,”郭建陽苦笑一聲,“這工資還不知道該從哪兒領呢……這沒職位,也算領導幹部嗎?”
“不要那麼多怪話嘛,你起碼是實打實的副科,”陳太忠笑着搖搖頭,事實上他非常明白,對方只是想讓自己跟縣裡打個招呼,證明此人是我陳某人罩着的,那就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但是這個電話,真的不是那麼好打的,他在永泰已經惹出潑天的大事了,此人又是主謀之一,這個招呼該怎麼打呢?
永泰縣委縣政府對郭建陽的調整和處理,是在規則允許內的,程序絕對正確,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對方是在打擊報復,他真的無法開這個口。
“組織上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要相信組織,”他微笑着安慰對方,可是不知怎的,說這話的時候,他腦中閃過的,卻是自己在省紀檢委吐血昏迷時的畫面。
“那麼……好吧,”郭建國站起身來,衝他微微一笑,眼中掠過一絲決絕來,“我就是來您這兒報個到,萬一將來有什麼事兒,希望您在條件允許的時候,過問一下。”
“你這是什麼話?”陳太忠聽得就惱了,我不管你,你就說自己將來可能有事,這算是擠兌我嗎?“這終究是共產黨的天下。”
“我得罪的人,除了縣裡領導,還有混混呢,”郭建陽衝他一笑,只覺得熱血上頭,轉身向門外走去,“我今天來,算是跟您把事兒說清楚了,也就沒啥遺憾了。”
“我讓你走了嗎?”陳太忠的火氣騰地就上來了,這個郭建陽初給他的印象並不是很好,但是兩人越談,他就越能理解對方的小心謹慎,而在那顆謹慎的心的周圍,還有一腔尚未完全冷卻的血液。
至於對方來找自己,是告狀也好,是打招呼也好,雖然無不求庇護之意,但那也是自保的手段——若是連這樣的手段都沒有,那可真是徹徹底底的愣頭青了。
所以,見到郭建陽要黯然離去,他就不肯答應了,不管你是不是在擠兌我,起碼做事做到你這一步了,我要是視而不見,那也枉爲文明辦的副主任了——哥們兒抓的,可就是精神文明建設。
“被抓的那兩個混混,勢力很大嗎?”見姓郭的迴轉,陳太忠方始沉聲發問——或者我能暗示韓老五,向永泰那邊打個招呼?
“其中有一個是吸毒的,癮頭上來了六親不認,”郭建陽苦笑一聲,“關鍵是他們在永泰的人頭很熟,將來就算受到明確的打擊報復,我也不敢在永泰喊冤……所以我覺得,設計我的人,就是看準了我不敢吱聲。”
“可是這個招呼,我確實沒辦法給你打,”陳太忠撇一撇嘴,他很清楚,別看自己在永泰威風八面,可是恨自己恨得要死的人,絕對不止一個兩個。
他自認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原也不是很在意別人的反應,但是想幫郭建陽關說的話,那真的有太多的不便了——最關鍵的是,別人奈何不了他,可是他託付關照的人,沒準還真的會受到“重點關照”。
“我寫稿子很拿手的,”見他語句鬆動,郭建陽登時大喜過望,“陳主任,您要是信得過我,把我借調到文明辦吧,我不會辜負您的關照的。”
“什麼?”陳太忠聽得眉頭一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合着你在這兒等着我呢?”
陳某人知道,自己的情商略略差一點,但是他不能容忍別人懷疑自己的智商,心說你小子打着求庇護的旗號,其實是想在我這裡謀個出身——我他**的見過侮辱人的,沒見過你這麼侮辱人的,你還真當我是傻大姐了?
“陳主任,請您聽我說,”郭建陽已經豁出去了,自是沒什麼不敢說的,他直勾勾地看着即將暴走的副主任,“因爲一開始我做差了,所以我不敢來找您……”
“要不是別人逼到我這一步,我依舊不敢來找您,我是受到別人逼迫,纔不得不這麼做,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膽子、也不敢算計您……您要不信的話,可以去了解。”
這話說得依舊有點冒險,很多領導做決定的時候,並不會考慮當事人的心情,也沒太大的興趣跟別人講道理——你我本是陌路,你說得不累,我聽得還累呢。
然而,陳太忠不一樣,他並不在乎事情的輕重緩急,再大的事情他也扛得住,他在意的只是自己受欺騙了沒有。
他仔細想一想,最近這兩天永泰文化局位置出變動,一打聽就知道了,只要能確定,丫的位置確實是在攔車時間之後變動的,這基本上就可以判斷出來了。
調查是否打擊報復,正經是很沒必要,永泰縣已經被他折騰得千瘡百孔yu仙yu死了,再折騰下去,別說段衛華不幹,就是伍海濱怕是也要跳腳了。
“你這也是冒了危險的啊,”陳太忠衝他微微一笑,心說是不是你慫恿的人,我找事主問一下就明白了,不過,何必去問呢?先把你丫借調過來,萬一發現你在使壞水兒——嘿嘿,來了文明辦再收拾你也不遲,那時候你可就哭皇天都沒淚了。
他琢磨來琢磨去,猛地一擡頭,發現郭建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才意識到……我好像沉吟得太久了?
唉,機關裡呆久了,總是把人心想得很複雜啊,他嘆口氣,心說人家好歹也是正義感爆發來的,哥們兒這麼懷疑人,也不合適,於是終於回答,“你回去以後,寫一篇支持北京申奧,天南省應該發起一場全省性的體育運動的稿子,用心寫……不許抄襲。”
“謝謝陳主任,謝謝,”郭建陽登時大喜過望,其實他也沒想着,陳主任一定會答應把自己調過來,畢竟他做的事情,真的是很犯忌諱的。
他只是想讓陳主任打個電話給焦縣長,說是很賞識自己,啥時候能借調過來,啥時候算——調不過來都無所謂,他的目的是保護自己,有了文明辦陳主任的關注,以後的日子,他也不怕穿小鞋了。
這不是杞人憂天,很多領導秉承的辦事理念,都是“你讓我一時不舒服,我讓你一世不舒服”,類似的例子他聽得多了——某個村的村民生了二胎,十年都過去了,現在都只能睡在破廟裡,哪怕他想蓋個茅草房,村幹部都要扒他的房子,不讓他蓋。
當時郭建陽看得很不忍,就說孩子都生下來了,這也十年了,你該放就放過他吧,結果村幹部報之以苦笑,“你以爲我天生就是惡人?這傢伙明知故犯,我就是要通過時時收拾他,讓大家明白……基本國策,那是不能隨便違背的。”
正是因爲這個理由,郭建陽的期盼也不高,可是耳聽得陳太忠要自己寫稿子,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我一定不抄,要幾千字?上萬也行,是分析稿、講演稿還是……方案稿?”
“分析稿,越多越多越好,”陳太忠揮一揮手,示意他離開,“好人該有好報,但是你也得有相應的能力。”
33章天下誰人不識君(下)
看着郭建陽的離開的背影,陳太忠心裡有點得意:哥們兒現在地位高了,也能爲伸張正義的人做主了,嗯,這年頭有正義感的人,真的是不多了吖……
他正美不滋滋地琢磨呢,段衛華的電話打了過來,“豪斯公司已經表態了,說是這個回遷樓會盡快着手蓋,兩個月之內,他們要是沒什麼動靜,你儘管放手去收拾他們,我做你的堅強後盾。”
“呵呵,那可太好了,”陳太忠很想慶祝一下,但是想到拆遷戶們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出了手,房子就有了着落,心裡又有點空蕩蕩的。
這無名英雄當起來,很沒有成就感啊——沒辦法,陳某人就是這點覺悟,也就是這點小愛好,喜歡看別人對自己感激涕零,最願意享受別人欽佩和崇拜的目光。
段衛華打電話來,還有一件事,就是隨遇而安的時評,“那傢伙寫點東西,嗯,對市裡的幫助很大,這篇文章真的不錯,你替我謝一謝他。”
“不用謝他,”陳太忠聽得就笑,“他就是靠這個吃飯呢,這個風頭,是他求着我出的。”
“呵呵,”段衛華聽得就笑了起來,他正經是挺欣賞小陳這種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態度,而且他確實想得到,隨遇而安爲什麼筆鋒會那麼犀利——都有內部消息掌握風向了,誰會放過這樣的出風頭機會?
“我說太忠,你也別淨在素波折騰我了,回鳳凰折騰一下田立平吧……你那個文明辦可是管全省的,沒別的事兒我掛了啊。”
掛了段市長的電話,陳太忠心裡挺高興,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四十了,於是站起身來,去張勇敢辦公室看一看,張巡視員還是趴在牀上一動不動,倒是一邊多了一個小年輕在服侍。
“張巡,要我給你帶點飯嗎?想吃點什麼?”
“不用了,”張勇敢低聲回答,那聲音有氣無力的,跟上午開會的時候大不相同,“有小譚招呼我呢,其實歇一陣……我估計自己就能去吃飯了。”
“其實這腰椎間盤脫出,也不難治,我認識一個老中醫,治這個挺拿手,”陳太忠微微一笑,“關鍵是……病人得配合。”
有意無意地,他將“配合”兩個字咬得挺響。
“沒錯,治這個還真就得是中醫,”張勇敢聞言精神一振,咬牙回答他,“你認識的中醫叫什麼名字?天南有名的中醫,我都找得差不多了。”
“我得等他來找我,至於叫什麼,我也不知道,”陳太忠苦笑一聲,表情煞是生動,心說我這是彌補以往的謊言呢,就算黃漢祥聽說了,也只能認爲——哦,小陳以前跟我說的,原來都是真的啊。
其實他是覺得,張勇敢這人品性還行,難得的是,此人在別人眼中也算是個刺兒頭,萬一文明辦有什麼得罪人的差事,很合適拿來衝鋒陷陣用,於是他就生出了籠絡的心思。
“真能治好我這腰的話,讓我怎麼配合,我就怎麼配合,”得,張勇敢愣是沒聽出話意,不過這也怪不得他,誰想得到,陳主任隨便一句話,都帶了機鋒呢?
陳太忠也不解釋,笑着離開這裡,找到了劉愛蘭的辦公室,“劉主任你昨天不是要跟我商量點事兒嗎?就中午吧……咦,李主任也在啊?”
李主任就是辦公室副主任李雲彤,個頭很高身材不錯,容貌也說得過去,就是年紀大了一點,有三十二、三歲了,雷蕾嘴裡說的“宣教部出美女”果然不錯,就是年紀都大了一點。
“那行啊,陳主任請客吧,”李主任笑吟吟地看着他,她這個副主任比華安那個主任,根本不是正副職的區別,簡直比上下級還上下級,所以蹭飯對她來說,是很正常的,她爲人比較開朗,也不怕這麼說。
“那就請吧,”陳太忠點點頭,他對李主任的印象不壞,於是又坐着聊幾句,就到十一點五十,三個人相偕着向外走去。
走下樓來,正好遇到宣教部常務副部長鄭澤民也陪着一個人向外走,宣教部的老大潘劍屏是省委常委,很多時候,部裡就是鄭部長在主持工作,所以他肯定是正廳的副部長。
鄭澤民往日裡也不苟言笑,可是跟這個人談話,卻是很和藹,陳太忠三人跟鄭部長打個招呼,才說要溜號,只聽得旁邊那人微皺着眉頭髮話了,“這是掛職文明辦的陳太忠?”
此人年紀不大,就是四十來歲,皮膚白皙戴一副眼鏡,陳太忠自覺沒見過此人,怎麼這傢伙說話冷冰冰的,還有點敵意呢?
先是冒出個郭建陽認識自己,眼下這位身份不低的人也認識自己,他點點頭沒吱聲,那位問話的目標是鄭澤民,又隱隱有點傲氣,他纔不會自取其辱地回答。
“嗯,就是小陳,”鄭澤民見這位的態度有所轉變,也點一點頭,沒介紹此人的身份,甚至他都沒就這個話題說下去,“剛纔咱們說到哪兒了?”
兩撥人就此岔開走了,陳太忠總覺得那眼鏡給自己的感覺不太好,說不得問一下身邊的劉愛蘭,“劉主任,鄭部長旁邊那人是誰?”
“省委副秘書長張匯,”李雲彤隨口就回答了,這種話題並不是秘密,“以前是省政府的,跟着杜老闆調到省委來了,現在能當辦公廳半個家。”
“張匯……”陳太忠沉吟了起來,想了好半天之後,眼睛一眯,冷笑一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他啊”
他確實沒見過張匯,但是張秘書長的連襟薛時風,被他在金烏縣委門口揪下車毒打了一頓,薛副書記從此也被調整到市檔案局了,輪女幹案的一干流氓混混也抓的抓,殺的殺,這樑子結得可是不小。
劉愛蘭和李雲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驚訝:合着這二位不對付?
張匯剛纔的態度,就不是很友好,當然,這可能是領導的做派,問題的關鍵是,陳太忠雖然沒見過此人,結果一聽張秘書長的大名,就是一聲冷笑,這倆的關係,那就不問可知了。
李主任本就是心直口快的人,她跟劉愛蘭關係也好,所以不見外地問了,“你倆這應該是初次見面吧,怎麼看起來氣氛有點緊張。”
“我揍過他連襟,”陳太忠微微一笑,心說張匯都當着鄭澤民的面兒問我的名字了,面對這種挑釁,哥們兒要不吭不哈,那不是顯得怕了丫挺的了嗎?
“啊?打人?”劉愛蘭聽得一愣,她也想像了陳主任和張秘書長可能會有什麼疙瘩,但是還真沒想到是這種因果。
對幹部來說,打架是很**份的一件事,但是同時,在官場裡這不算不可調解的矛盾,跟陣營和利益比起來,個人恩怨並不像在老百姓之間一般那麼重要,所以劉主任也有興趣問了,“有什麼解不開的仇,值得你們打架?”
“是張匯沒臉說的仇,”陳太忠哈哈一笑,將車門拉開了,“強調一下,是我揍人,不是打架……兩位女士請上車,咱們去哪裡吃飯?”
張匯沒臉說的仇?劉主任和李主任又交換一個眼神,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駭然——這次可不是驚訝這麼簡單了。
上車之後,劉愛蘭報個酒店的名字,沉吟一下才又發話,“陳主任,雲彤說得沒錯,張匯確實能當辦公廳半個家,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我哪兒有能力爲難他?”陳太忠聽得就笑,心說這倆女士倒還不錯,都是心向自己的,“倒是那傢伙看起來,好像是耿耿於懷的樣子。”
“沒事,咱們潘老闆是講道理的,”李雲彤出聲安慰他,“雖然文明辦是雙重管理,但是主要還是聽宣教部的,你別去惹他就行。”
“就憑他?”陳太忠不屑地冷哼一聲,卻是沒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劉主任,現在該往左拐,還是往右拐……”
他的口氣大得異常,那兩位女士見其信心滿滿的樣子,也就不再說這個問題,而是說起了單位的事情,面對文明辦即將展開的大動作,劉主任也有自己的構思。
陳某人就像傳說中的那條鮎魚一般,在靜水微瀾的文明辦攪起了好大的響動,連一向謹小慎微的劉愛蘭也不甘平靜了,她想組織全省的工讀學校搞個系列活動,比如說搞個迎接奧運的演出什麼的。
這是劉主任找存在感的一種方式,畢竟要是組織了這樣的活動,她分管的“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處”絕對是功不可沒,沒有人會忽視這一點。
“這不是你分內的事兒嗎?”陳太忠覺得,這不是什麼要緊事兒,他反倒是想起了成年人的道德教育,“其實家長和孩子結合一下……我覺得這個會更好一點。”
“哪裡有那麼好搞的?”劉愛蘭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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