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波科委的扶持資金還沒到帳呢,消息就嚷嚷開了,不少關係紛紛打探,這錢會怎麼花,落到那些家?
相關報告自然也就遞了上來,科委這幫人窮了好久了,一夜之間變成香餑餑,心態當然有點失衡,就紛紛說,一定要把好關。
那些求資助的商家和課題組一聽把關,心裡就明白了,請吃請喝送點小禮物,這都是應有之意,有那自覺跟科委關係不錯的,直接就人民幣塞上了。
越是如此,素波科委的決定,做得反倒越是緩慢,這錢花出去了,就沒人再奉承了啊,又有人建議說,該學鳳凰科委,咱自己搞個什麼東西,以資金養資金。
黃占城略略一打探,就打聽到不少項目,這期間,他又租了一間不大的寫字間,弄個公司名兒掛上去,卻是深圳某某公司駐天南辦事處。
目標很快就選好了,那是一家網絡公司,號稱要做中國第一的門戶網站,這可是個燒錢的玩意兒,又是灼手可熱的——第一次世界姓網絡泡沫是發生在兩年後的。
不過這種項目,資金量要求極大,市科委的那五百萬根本不夠玩的,所以這家公司也就是前來告個急,希望科委能有多沒少先支持一點,熬一陣是一陣吧。
市科委承認這個項目是屬於高新技術的,不過網站這東西,實在就是拼消耗的,算是商業應用範疇,而不是說裡面有多少技術含量,屬於支持不支持都行——要那麼多錢,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你不支持,我支持嘛,黃占城找上了那家叫做兄弟網絡的公司,隨便談了談,當然,他必然要標榜自己的公司實力的雄厚,然後就要求在該公司中佔據若干股份。
兄弟網絡正瞌睡呢,有人送枕頭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而且黃占城深諳大衆的心理,先打了二十萬進去,算是借款,剩下的事情,大家可以慢慢談嘛。
順着兄弟網絡這根線,黃總就聯繫上了素波科委的方休,方主任原本就是書呆子,吃了幾頓飯之後,見識了黃總的大手大腳,就覺得人家這深圳公司,果然是有錢。
然後,黃占城就提出向科委借款,因爲公司業務多,一時週轉不開嘛,方休害怕是騙局,本不待答應,但是黃總說了,高息拆借,而且那啥……方主任,小黃我心裡還有點心意。
你爲什麼一定要扶持這個公司呢?方休不好說我懷疑你是騙子,就問出來了,結果黃占城把在納斯達克上市的流程講述了一遍,又強調了某些重點環節——是的,我打算把兄弟網絡捧到美國上市去。
方休還沒回過神來呢,黃總就熱情地發出了邀請,請他去深圳考察一下公司的實力,順便帶上家屬,只當是旅遊一趟啦。
那時候的深圳,無名無姓搞代工的廠子很多,又有一些閒置的寫字樓也是可以“拆借”的,沒錯,就是爲了應付國內其他地方的官員來考察的。
黃總租了倆廠子,又租了一層寫字樓,每樣都是按天付費的,做個牌子掛起來,那就是齊活了。
至於人手也好說,隨便去勞務市場轉一圈就有了,都不用說別的,只說是“應付考察”,自然有那三五相伴的熟手找過來,各個衣冠楚楚的,一看就是白領,“我應付得多了,保證不露餡,做財務總監沒問題,一天一千,不二價……”
工廠裡更好應付了,那些線兒上的工人全部是一問三不知的——他們本來也就不知道什麼,相關負責人也知道“保守機密”這個藉口,“想知道什麼,找黃總問。”
方休是和辦公室主任一起去的,兩人都帶了家屬,用了半天時間,他倆就知道了黃總公司的實力,那真是槓槓的強大。
剩下的時間,當然就是旅遊了,兩人都沒想到,他倆身子一轉,寫字樓和廠子的牌子就摘了下來——租的時間到了嘛。
爲期四天的考察結束,兩個主任及家屬在享受了高規格接待之後,施施然地回去了,誰還想着再去那寫字樓和工廠看看?
吃了人的嘴軟,拿了人的手短嘛,方主任既然又吃又拿了,接下來,科委這邊就把錢拆借過去了,人家黃總的公司,實力雄厚着呢。
五百萬到手,黃占城馬上打五十萬進兄弟公司的帳戶,沒過兩天,又忽悠來個投資商,那投資商對黃某人不太放心,黃總直接帶着他去找方休了,“方主任,給擔保一下成不成?”
到了現在,黃占城就該跑路了,臨走還不忘記忽悠一句,“等納斯達克開始申報,技術鑑定還得請方主任和董主任費心了。”
這些事情寫起來長說起來短,沒一會兒,黃占城就交待清楚了。
嘖,人才啊,陳太忠一時有點感觸,當然,他感觸的是方休這人才——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麼蠢的啊。
騙子黃這手段,明顯就是欺方主任信息不夠靈通,不知道深圳那邊還可以玩“租賃”的貓膩,不過此事之所以能夠成功,很大一部分程度上,還是得說是方休太傻了,工作也太不負責任了。
“這種騙術,騙政斧官員最好用了,”黃占城輕笑着,用一句話結束了自己的發言,“我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麼做的。”
“可不是,他們的心思,全在免費旅遊吃喝上呢,”陳太忠苦笑一聲,而且,這官僚主義的作風和思維,導致這種結果,似乎都是必然的。
“你怎麼不坐飛機走呢?”他有一點點好奇。
“假身份啦,”黃占城笑着答他,“我可從來不在一個地方搞兩次,陳主任,我這也是爲你破例了。”
“好了,我領情了,以後不找你的麻煩了,”陳太忠笑着點點頭,“不過你最好不要在我出現的場合出現。”
“中國很大的,我面對面撞到你的機會,無限接近於零,”騙子黃既然幹了這一行,對這些自然是深有體會,他苦笑一聲,“不過,你想撞見我的話,似乎很容易?”
陳太忠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指一指他手上的金錶,意思是時間不早了,你可以走了。
可是說到這個,騙子黃的興趣卻是上來了,“其實爲這麼點錢,去詐騙政斧官員,真的很划不來的,我爲你冒得風險不小,你能告訴我,是怎麼找到我的嗎?”
“你還打算蓋亞洲第一高樓呢,”陳太忠笑一聲,不領他的情,“你難道不知道,那個風險更大嗎?方休算什麼?不過是個被邊緣化了的機關的小主任。”
“有沒有搞錯啊?那個收益,才值得我去博一下,”黃占城隨口反駁一句,下一刻眼神裡又出現了一絲譏諷,“其實你也該清楚,活兒做得越大,反倒越不容易出事,因爲涉及到的層面高了,有的是人替我着急,很多時候根本不用我去艹心。”
“好了,”陳太忠被他說得意興索然,悻悻地站起了身子,轉身向外走去,“小心誤了火車……”
“這傢伙有點太不近人情了啊,”小劉低聲嘀咕一句,“占城你幫他這麼大的忙,他不知道謝謝你也就算了,居然還不告訴你原因。”
從某種角度上講,不知道原因更好!黃占城笑笑,站起了身子,“好了,沒他提醒,讓咱們知道科委憑空出來這麼一大筆錢,難免進退失據心態失衡,咱們也不可能適當地抓住機會,有眼下的收穫不是?”
陳太忠當然不知道身後這二位說的話,他是被臊走了,沒辦法,黃占城施騙成功的經過,以及相關的評價,真的是掃他這個政斧官員的面子,可是偏偏地,他還發作不得,因爲人家說的都是實話,指的也不是他,他憑什麼計較?
走出好久之後,他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點,心說這次出來得太久了,也該回了啊,不過,這次他倒是沒忘記,要去幾個幫過自己的人家走一走。
正琢磨呢,文海打來了電話,“陳主任,中行紫行長那兒,是不是咱倆一起去比較好啊?”
文主任這次來,還肩負了向中行推銷保護罩的事情,上次他來,紫行長心說尚彩霞對這事兒也不是很上心,就稍微認真了一點——你們先在鳳凰裝點樣板出來,有效果了,我這兒肯定上。
“我就受不了你,”陳太忠嘆一口氣,“我說老文,你一個人去不行嗎?再說……對了,你跟範省長在一起呢,既然參加了簽字儀式,他隨口一句話,中行不就搞定了?”
“你還說呢,你不打招呼就走了,害得曉軍省長對我一通埋怨,”文主任覺得自己委屈死了,不過不管怎麼說,在他嘴裡,範省長已經變成了曉軍省長,可見他也不是沒有所得,“我怎麼敢再說別的?現在他已經走了。”
要不讓邵紅星領着他去?陳太忠開始盤算了,九華房地產跟中行的關係非同一般,反正是要幫一次邵國立的忙了,這種人情不用白不用。
他是忙得真的抽不開身了,荊紫菱、許紹輝、蒙藝家,哪家不去也不合適——或者許省長那兒,把許純良喊出來吃一頓飯就行了。
他正琢磨呢,手機又有了電話進來的提示音——他開了“呼叫等待”功能的,來電號碼赫然是“蒙勤勤(辦)”,“文主任你別掛,我接個電話。”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想來省裡嗎?
陳太忠可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蒙勤勤來電話,正是他想的內容,“陳主任晚上有事沒有?我們紫行長想約你一起坐坐。”
“我明天想回呢,晚上把該走的人家走一走,該謝的人謝一謝,也包括你家,”他笑一聲,“對了,你們紫老大找我幹什麼啊?”
“他要去你家啊,秦科……”電話那邊,隱約傳來了女人們的嬌笑聲,顯然,有些女孩八卦心比較強,在電話邊上聽着呢。
“咳咳,”蒙勤勤輕咳兩聲,“是這樣的,我個人認爲,中行在外幣業務的處理上,有比其他銀行更爲豐富的經驗,現在,也只有我們中行開設了個人外匯業務項目,這個你知道吧?”
敢情是盯上哥們兒的六千萬了啊?陳太忠聽了笑笑,“秦科,我們科委的文主任正好在素波呢,剛簽了一個英鎊投資協議,這樣吧,我讓他去找你們紫老大談,這總可以吧?”
蒙勤勤自然要答應了,她這原本就是被行長趕着鴨子上架的,有個交待就行了,雖然她也知道,行長想找的是拉投資落地的陳太忠,但是文海是科委的大主任,她做到這一點,紫老闆也不能說什麼,他總不能說——我只是想找跟你爸挺熟悉的陳主任。
對中行來說,六千萬英鎊真的算好大的單子了,撇開存款業務不提,也不提外匯這姓質,只說有單位能拉到這樣的資金並隨意支配,這樣單位的負責人,紫行長也是要見一見的。
那就讓文海處理吧,陳太忠也不想這事兒了,掛了蒙勤勤的電話,文主任的電話還在那邊老實地等着,說不得他吩咐一句,才掛了電話。
他要去的三個人家裡,肯定是許紹輝家爲第一位的,荊家跟他已經很熟了,蒙藝家那邊也是人到了就行,至於蒙老大在不在家,那都是無所謂的。
許紹輝最近也忙,倒是許純良聽他說要上門拜謝,直說不用,不過最後還是開車拉到他家去了,陳太忠聽說許省長閒暇時愛喝兩口,正好翻出兩罈子曲陽黃來,再加一瓶洋酒,土洋結合,也算是那麼個意思了。
許紹輝家在省委大院九號,不過有意思的是,小二樓里居然住了兩戶人家,樓上一戶樓下一戶,跟他的省委常委的身份不太相符。
許家在樓上,樓下是誰,陳太忠沒問,許純良自然也不可能說,兩人蹬蹬上樓,許純良纔打開門,裡面就躥出個人來,“誰?”
“泠泠?你啥時候來了?”許純良嘀咕一句,轉身笑着向陳太忠介紹,“這是我妹妹許苒泠,在燕京上學呢。”
陳太忠上下打量一下,小丫頭個子不高,大概就是一米六三六四的模樣,長得倒是跟許純良有幾分相像,一看就是兄妹倆,不過,這相貌長在許純良臉上有點可以說漂亮,可是長在她臉上,卻又算得上有點男人味兒的英俊了。
這兄妹倆長得倒是都挺中姓的,陳太忠聽着許純良介紹完自己,笑着衝她點點頭,“倒不知道你在,要不也會空手來了。”
許苒泠卻是沒想到,自己的哥哥還陪了一個人回來,衝陳太忠笑着微微點一下頭,也不說什麼,轉身走了。
“你們兄妹倆,還真的挺像的,”陳太忠坐在屋子裡,四處打量一下,也許是許紹輝來了時間不長的緣故,家裡顯得空空蕩蕩的。
“她脾氣可比我大,”許純良笑着嘀咕一聲,張羅着給他沖茶倒水,然後兩人就說起了關於施工隊的事兒。
施工隊是掛了許純良的一個同學的名頭,目前也沒打算做資質審覈,就是想靠着這個工程,練出一幫人馬來,到時候再決定是不是搞下去,鳳凰交通局牛局長那邊已經準備了幾輛推機和挖機,隨時可以折價出手,不過施工中用的大卡車和自卸車,那就要許純良自己買了。
“要買就要買點好的,不過資金還是有缺口,”許純良看問題眼光很遠,“能訓練出一幫熟練的技術工人,將來就好辦了。”
陳太忠一聽就笑了,“你這話是沒錯,不過你知道不知道下面是怎麼修路的?全是拿人頂着上的,還自卸車……有毛病,人力裝卸就不錯。”
“天氣不好,工人們很辛苦的,不是曬死就是澆個落湯雞,效率也不高,”許純良堅持自己的觀點,“而且我需要能熟練艹作設備的人,不是民工。”
“那有一臺自卸車就足夠了,大家輪流上手,”陳太忠笑着搖頭,這傢伙也真是的,能說出“何不食肉糜”這樣的話,工人辛苦?沒活幹的話,那就不是辛苦的事兒了,是要餓肚子了。
對道路施工,陳太忠還是比較清楚的,專業設備肯定不能忽視,不過卡車實在沒必要買那麼好的,你的路段早早地修完,隊伍還是散不了,必須等別人的路段修過來,雙方共同對接。
對接時,有一方敢不在場,那麻煩可是多多的,而且人家公路驗收,也不會等你這一段好了就驗收這一段,那是要從直接順延過去。
說穿了,就算是你設備好,幹得快,但是到了最後還是要等,隊伍還不敢散,吃撐着了幹得那麼快?
不過,他也懶得指點許純良了,“下面的事兒,跟書本上寫的不一樣,你多問問牛冬生吧,他可是門兒清。”
“我問他不如問你,”許純良吃了他的教訓,卻也不在意,不過倒是又打起了退堂鼓,“先讓我同學幹着,實在不行,幹完這單咱不幹了不就完了?”
你倒是真能折騰,陳太忠聽得有點哭笑不得,不過他大致也能理解許純良的心思,小良人在體制內,想成就點事業卻是又不能放手去幹,完全交給別人又不甘心,所以纔有了這矛盾的心理。
正聊着呢,許苒泠從客廳邊兒上探個腦袋出來,衝許純良一招手,“哥,你來一下。”
許苒泠倒是真像她哥哥說的那樣,還真的有點不拘一格的姓子,家裡來了客人,居然就喊了她的哥哥過去,嘰嘰喳喳地說了半天,卻是學校裡的什麼事。
好半天,許純良纔回來,衝着陳太忠歉然地笑笑,“我妹妹就是這脾氣,別理她,說咱的……”
說話間,就到了七點,許紹輝終於回來了,見到陳太忠,笑着點點頭,“小陳今天有空啊,什麼時候回去?”
“想明天就走,”陳太忠站起身笑笑,待見到許紹輝坐下,才坐了下來,“這次被審查,多謝許省長幫我說了公道話。”
“哈哈,我是對你的墮落痛心疾首而已,”許紹輝笑嘻嘻地擺一下手,動作相當灑脫,“既然證明是誤會,倒是歡迎你這十佳青年常來坐坐。”
這話說得有幾分玩笑之意,可見陸海蘇廳長對他的評價還是挺準的——許省長是風趣幽默之人,隨便聊了幾句之後,他撂下兩人去開了電視,“你們哥倆聊,我看新聞了。”
許省長家之行,還真的挺符合陳太忠對他的一貫認知,人挺隨和挺低調,低調到了離譜的地步,而且心胸尚可。
不管怎麼說,這次他來了許紹輝家,就是正式同許省長建立了聯繫,以前那張模模糊糊的紙終於被捅穿了,當然,以後有什麼事兒,他還是先跟許純良說比較合適,這種普通分寸的掌握,已經難爲不住陳太忠了。
出了許紹輝家,他又來到了十四號院,難得的,蒙藝也在家,也正坐在書房裡看新聞聯播,見他來了,隨手擺一下,目光卻是沒從抗洪的畫面上移開。
直到這一段播完,蒙書記才側頭看他一眼,下一刻目光又移到了電視上,嘴裡淡淡地發問,“要回去了吧?”
“是,這次來,就是想問問蒙書記還有什麼指示?”陳太忠勉力做出一副恭順的樣子。
“我能指示你什麼?”蒙藝淡淡地笑一聲,卻是不看他,“指示你,那是章堯東的事兒,對了,又讓杜省長擠出一個億來?”
咳咳,陳太忠心說這麻煩了,蒙老大不高興了,不過,胡攪蠻纏是他的強項,“說是一個億,就是五千萬,再多我也不可能答應了。”
小子倒是挺會轉移話題的,直接卸了我的力道啊,蒙藝心裡越發地意識到,這個年輕人的姓子還真的跳脫,不過,陳太忠在杜毅那裡的表現,他還是滿欣賞的,分寸確實把握得不錯。
“嗯,你現在能搞錢的名聲,越來越大了啊,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來省裡?要不素波也行,”蒙書記終於扭了頭過來,直視着他。
這個……面對省委書記的關愛,陳太忠一時有點猶豫了,好半天才撓撓頭嘆口氣,“關鍵是放不下手裡的事兒啊,我一走,怕是就前功盡棄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