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望心裡也清楚,“英皇名流會所”那兒,已經拖欠了兩筆應付款了,兩筆款子加起來,也有三十萬,有這三十萬,足夠公司應付一陣的了。
可是他還有點擔心,少不得就要敲定一下,“可是搞讀力覈算的分公司,手續不是一兩天能辦完的,哥,您得容我緩兩天。”
“你就忘了,我還是招商辦的副主任?”陳太忠瞥他一眼,“工商局的王局長,也是我們招商辦的副主任,你放心好了,我打招呼,一路綠燈!”
鳳凰工商局的局長是王東昇,自打上次想偏幫業務科,卻激得陳太忠說出“蒙藝不配做我的靠山”話來,並嚇得其栽倒在地之後,每次王局長見了他,都是目不斜視地匆匆而過,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所以,陳太忠相信,遠望鳳凰分公司的手續,在工商局會辦理得很順利。
那……也只能這樣了,袁望笑着點點頭,嘴上說着“謝謝陳主任”,心裡卻是已經拿定了主意,陳主任在沒在吹牛,明天派個人去英皇名流會所去一趟,就可以見分曉了!
不成想,陳太忠對他這個謝意,根本不以爲然,反倒是呆在了那裡,好半天才皺皺眉毛,“我怎麼忘了這一招呢?”
他手裡握着的資源真的不少,工商局那都是退而求其次的事兒了,最起碼,警察局他是用得比較順手的,那麼——爲什麼不給京華國際會館添一點堵呢?
消防和治安,總是該檢查的嘛,王偉新負責的文化局,也能檢查一下里面的娛樂活動,有沒有不健康的內容,是不是?
但願那些傢伙,不要也被別人打了招呼纔好。
不過……哥們當時和許純良匆匆地離開京華國際會館,就是想暗地下手啊,這會兒明着爲難,會不會授人口實、落了下乘?
想到這個因素,一時間他有一點頭大,這件事得找人問一下,找誰問?那肯定是找秦連成問了,唉……剛纔在秦主任辦公室,怎麼沒想到呢?
他挑眉弄眼地琢磨了半天,等回過神來,卻發現一桌人都默不吭聲地夾菜吃飯,敢情,大家看到他陷入沉思裡了,都不敢出聲打擾。
“哈,想點事情,走神了,”他端起酒杯,微微一笑,心裡卻是有些許的得意,嗯,看起來大家都很服氣我嘛,“呵呵,不好意思啊,來,走一個!”
“陳主任你肩上的擔子,太重了啊,”邱朝暉的臉色,微微有一點沉重,“唉,慚愧啊,不能幫到你什麼,真是……”
“邱主任,你幹工作也很認真的,”袁望趕緊巴結一句,沒辦法,具體條例他要同邱朝暉商量的,“幾位領導分工不同,但是個頂個都是辦實事兒的……”
衆人剛乾了這一杯,負責傳菜的服務員走了進來,放下熱騰騰的百合羅漢果,繞着桌子走到上首位,低聲問一句,“請問您是陳主任嗎?”
陳太忠自然是坐上首位的,他愣了一下,這都是怎麼回事啊,讓不讓人吃飯了?於是冷着臉點點頭,“什麼事兒?”
他是心裡不爽,不過看在服務員的眼裡,那就是上位者的不苟言笑了,趕緊賠着笑臉解釋一下,“我們路總,想問一下您什麼時候有空?”
“路廣傑?”陳太忠沉聲問一句,要是老路還行,小路那混球,我才懶得理。
見服務員默默點頭,他無奈地咂咂嘴,嘆口氣,“算了,我只是現在有空,回頭就不好說了,你跟他說一聲吧。”
“說一聲”的結果,就是路廣傑在二十分鐘後,出現在了包間,他是見過陳太忠跟段市長在一起的,於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既然陳某人坐的是上首位,路總很自然地無視了其他人,“呵呵,陳主任來了也不知道招呼一聲,咱去甲字號房間,在這兒……可不是怠慢了?”
“路總你太客氣了,”陳太忠皮笑肉不笑地哼哼兩聲,“你這兒的小姑娘說,你找我有事兒?”
“這個……”路廣傑猶豫一下,拽拽陳太忠的袖子,嘴向包間一頭的沙發努努,“咱們到那兒說吧。”
路總找他,卻是因爲京華國際會館的事情,昨天陳太忠跟那兒槓上了,他一聽說,登時心思就活泛起來了。
去年京華開張的時候,瞅上海上明月的資源了,領班、大堂、廚子之類的,挖了一堆走,更可氣的是,那些走了的人,還打電話給他們熟悉的客戶,介紹說京華的檔次比海上明月要高。
路廣傑託人說過,大家都做這一行的,適可而止就行了,沒想那邊並不買賬,反倒是冷嘲熱諷了一陣,他心裡一直結了一個好大的疙瘩。
眼下,五毒書記要去毒害京華了,路總別的本事沒有,倒是能提供一點彈藥,“陳主任,你知道京華到底是誰搞的不?”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就知道是一個姓黃的港商,”陳太忠搖搖頭,隨即就反應過來了,“路總你也做這一行,總該知道吧?”
“什麼港商,鬼扯呢,”路廣傑笑着嘀咕一聲,“搞餐飲、娛樂這種服務行業的,要跟當地各個部門處好關係,要不就死定了,港商……港商有這兩下嗎?”
“這話不錯,”陳太忠點點頭,隔行如隔山啊,尤其像這種法人都模模糊糊的娛樂中心,裡面有貓膩的可能姓太多了。
“那個會所,是鄺天林的小兒子的情人搞的,要不,過一條馬路就是清湖了,爲什麼非要落在紅山?鄺舒城以前是區委書記啊,”路廣傑狠狠地爆出了一把料,“跟他合股的,是海角省的黑道人物,嗯,靠走私起家的一幫人。”
“黑道人物?”陳太忠冷哼一聲,“鄺天林這也是越來越出息了,哼,居然跟黑道扯到一起了,丟人不丟人啊?”
“那是他小兒子的事兒,再說,開這種攤子,沒人罩着也不合適,”路廣傑笑一聲,“鄺家在鳳凰沒勢力,而且,他手上的錢不夠看的。”
“那你的意思,我該怎麼搞一下?”陳太忠現在聽到黑道,總是有點不爽,一想到還是外地的黑道——這得耽誤哥們兒多少工夫啊?
“那幫人搞這個,也是要洗白的,”路廣傑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低聲嘀咕,“再說,在鳳凰他們怎麼敢胡來?”
“那你的意思,讓我從正規渠道去搞?”陳太忠想到這一點,又有些鬱悶,“拉開架子大幹一場?”
“就陰着他們完了,我也就是提個醒兒,”路廣傑笑着搖搖頭,“陳主任你前途無量,萬一有個閃失的,爲這種小人把身家賠進去,不值得啊。”
“海角省的人……姓譚?”陳太忠猛地眼睛一亮。
“沒錯,”路總奇怪地看他一眼,又笑着點點頭,“看來陳主任……也有所準備了,呵呵,我倒是白擔心一場。”
“一點也沒白擔心,這只是我的猜測,”陳太忠搖頭笑笑,又伸手拍拍他的肩頭,“被你證實了,看來,路總這個朋友,是要好好交一交的。”
“那感謝了,”路廣傑知道,這位現在灼手可熱,雖然只是副處,真的太有投資的價值了,“桌上的人等你等急了,我去跟大家碰一杯,不冒昧吧?”
“那肯定不冒昧,”陳太忠笑着拉起他,卻是又猛地想起一件事來,“老路,你背後是誰啊?大家的事兒,你也搭把手,出點力嘛。”
“他跟你,比跟我還熟,你說能是誰?”路廣傑看他一眼,笑着向桌子走去,這個暗示再明顯不過了,他的後臺是段衛華。
堂堂的海上明月的老闆路總,肯陪大家喝兩杯,那也算是個小小的面子了,尤其是當他聽說,袁望是搞智能化大廈的,就表示自己下一步要建的寫字樓,可以考慮一下遠望公司。
當然,他的話不可能說死,但是有這麼一句,也算很不錯了,海上明月久負盛名,在素波也有不少人知道呢。
飯後,陳太忠去花園酒店小憩,卻是猛地想起,都說背後人物呢,誰背後的人物,能比呂強背後的人物大?丫修的水庫,那可是省委書記蒙藝讚許過的!
嘖嘖,怎麼能忽視了他呢?不應該啊……陳太忠正在自責,卻是接到了馬瘋子的電話,“陳哥,京華那邊,有人願意做線報,只求能免了他一個人麻煩,你看這事兒?”
切,用得着找人做線報?陳太忠哼一聲就想拒絕,哥們兒的神識把那些人鎖得死死的了,回頭一個一個慢慢收拾也不遲。
不過他轉念一想,能把這些人死死地堵在京華里面,似乎也不錯,略一猶豫,“那也行,不過,瘋子你這麼做,可算是擔了風險了,必須給我盯緊那個運動服和一個拿警棍的保安!”
“那倆人我知道,”馬瘋子笑一聲,“那傢伙爲了立功,已經說了,一個是保齡球教練,還有一個保安叫大眼,那倆現在嚇都快嚇死了。”
“要把人拎過來,給我朋友出氣,”陳太忠做事一向如此,他認爲既然要出氣那就要出到底,上次爲了甯瑞遠的事兒,他敢帶着人堵在湖西分局門口打熊茂,這次自然也要把人帶到許純良面前,慢慢地收拾。
巧的是,馬瘋子也想起了這樁公案,一時有點好奇,“陳哥,其實你直接帶着人堵門就完了嘛,王宏偉肯定不敢攔着你,搜出來所有的人,挨個打不就結了,還等個什麼勁兒?”
“你知道什麼啊?”陳太忠哼一聲,“上次我是副科,現在是副處了,要照顧影響不是,唉,懶得跟你解釋……”
其實,原因並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級別漲了,那只是一方面。
第七百六十章又見衆怒上一次陳太忠當衆打人,是爲甯瑞遠出頭,那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爲大投資商做事,有人想歪嘴,也得慎重考慮一下。
可這次他是爲許純良出頭,雖然這位更要緊,但考慮到種種因素,還不便於聲張,免得有人利用這件事攪風攪雨,做出什麼對許紹輝不利的事情來。
官場裡的事情,就這麼微妙。
強勢有強勢的好處,要是章堯東的兒子被這麼揍了一頓,陳太忠還真敢堵了京華的門,進去挨個抓人,反正章書記強勢慣了,大家習以爲常之後,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也不會就這種事情做太多的文章。
可是低調也有低調的好處,許紹輝低調慣了,就算失勢也無所謂,不會有什麼人去其找麻煩,章堯東可不一樣,他一旦不成了,絕對有無數人拎着棍子來打落水狗,那些攢下來的陳年舊怨一旦爆發……沒準會死人的。
總之,擱給一般的中下層領導,在臺上的時候,大抵是恨不得自己要多強勢有多強勢——不能推行自己的建議,不能爲手下人撐腰,誰肯服你,誰願意投入你的陣營?
可是,一旦下臺之後,面對無數接踵而至的小鞋和秋後算賬——最起碼也是冷遇,不少人就恨不得自己當初沒強勢過。
週一下午,陳太忠依舊是忙碌的,各個縣區的科委領導開始向鳳凰集中,李健安排了人聯繫一卡通的事兒,高新技術處的處長王衍也跑回科委,拿走了那些天南大學教授們的課題,以做甄別。
幾個主任的辦公室都在裝修,大家都在小會議室裡辦公,鍾韻秋又在財政局碰了釘子,也跑來科委找陳太忠,這個亂勁兒,實在就不用提了。
陳主任正在焦頭爛額的時候,湖西供電分局副局長吳秋水出現了,“陳主任,聽說科委最近要來一筆錢,給我們供電局……多少意思一點吧?”
“我靠,是哪個傢伙吃裡扒外?”陳太忠一聽就毛了,站在小會議室四下掃視,根本理都不理吳局長,“你們就見不得科委好一點?咹?等大家都上街要飯,你們心裡就平衡了?”
“無組織無紀律,哼,”樑志剛也火了,這可是在動他分管的錢的腦筋,“你們傳出小話的時候,就沒說清楚這就是專項資金嗎?”
還好,邱朝暉不在場,否則絕對會受到幾道私下的白眼——顯然,在一般人想來,邱主任的嫌疑是比較大的。
“專項資金,也有個變通的方式吧?”吳秋水臉上掛不住了,既然是財政撥款,使用方式簡直太靈活了,誰不知道這個啊?
仗着跟陳太忠有點關係,他走近陳主任,“陳主任,我們的春季考覈截止曰期快到了,你多少幫忙轉圜一下,成不成?沒多有少,隨便給點啦。”
我倒是想給你點麻煩!陳太忠斜眼瞟他一下,冷冷地搖搖頭,“這個口子,絕對不能開,很抱歉,吳局長,這個問題沒商量!”
就你丫這癩蛤蟆樣,也敢整天纏着唐亦萱,真是不知道死活!他轉頭掃一眼在場的衆人,“大家共同監督,我陳太忠,絕對不會亂開口子!”
“我相信陳主任,也支持陳主任的決定,”樑志剛馬上表態了,即將到的五百萬沉甸甸的,要是亂開口子的話,一夜之間可能就精光了。
邱朝暉還窩在鳳凰大學,文海則是以養病的名義,沒事絕不來科委——事情淡化怎麼還得個把月,現場的兩個副主任拍板了,誰還能再有異議?
“那我就只能回去起草停電通知了,”吳秋水也火了,接濟我一點你會死啊?“陳主任,真的抱歉了。”
“隨你的便,”陳太忠冷哼一聲,臉也沉了下來,“剛給了你們十五萬,還要怎麼樣?想動專項資金,你還有理了?”
“你!”吳秋水氣得轉身就走,陳太忠這話有點不講理,可就算官司打到區裡甚至市裡,也絕對不會落下風,是的,挪用專項資金的例子很多,舉不勝舉,但卻是不能拿到場面上說事。
看着他離開,陳太忠有點奇怪,擡頭找找李健,卻是找不到人,禁不住問樑志剛一聲,“樑主任,這個……李健哪兒去了?”
“他買手機去了啊,你不是說要給科室負責人和縣區負責人配手機嗎?上午的會上通過了啊,”樑志剛想起來了,這個傢伙在會開到半路的時候溜號了。
“大概要買二十部左右,四萬又沒了,”說到這個,他有點心痛,“還有話費呢,先每人每月包乾一百。”
“一百夠幹什麼的?”陳太忠苦笑着搖搖頭,這時候的手機都是全球通,一個月的月租費就是五十,不管接打電話,一律一分鐘四毛,一百塊錢算下來,也就是倆小時的通話時間。
可是,現狀就是這樣了,下一刻,陳太忠嘆口氣搖搖頭,“不過也好,保持艱苦樸素的作風吧……對了,我剛纔說什麼了?”
還艱苦?你真是沒過慣窮曰子啊,比比湖西其他單位,這已經叫奢侈了,想到二十部手機一個月話費又是兩千,樑志剛真的有點替李健頭大了。
或者,這筆費用,以後會從五百萬裡走,這畢竟是提升科委的辦公效率,以便更好地爲火炬計劃服務……樑主任想到這個,心裡禁不住有點糾結。
對了,還有那個DDN的月租,沒準也要循例辦理……算了算了,也沒多少錢嘛,五百萬放到銀行裡吃利息,也攢出這點來了。
還是窮怕了,想明白這點,樑志剛笑着搖搖頭,才猛地想起陳太忠問自己呢,“啊……你剛纔說,要找李健。”
“不找他也行,問你吧,”陳太忠也想起來自己的初衷了,“對了,我說這麼小的一個科委,怎麼能欠下那麼多的電費?十五萬都不夠?”
“這個……院子旁邊就是單身樓啊,”樑志剛斜瞟他一眼,“這個,大家都用電爐做飯和取暖……嗯嗯,這個問題強調過很多次了,後來文主任不怎麼強調,口子就開了。”
這話說得不算太隱晦,明擺着的,文海後來是走通了供電局的門路,報銷能力提高了,也就不管職工們超負荷用電了。
這個文海,真是的……陳太忠知道那“收支兩條線”,一時有點無語,不過他也沒心思翻老賬,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可是這種歪風……不能助長啊,想到這個,年輕的副主任又開始頭疼了,顯然,這又是一件可能觸犯衆怒的事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