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太忠的話,羅區長一點都不在意,“我是可以敲門,但是我不想讓農民們敲我的門……秋收之後馬上要育種了,陳老大,咱耽誤不得了。”
“我在跟譚區長討論工作,”陳太忠微微提高一點聲音,心裡也真的很惱火,你就算再不接地氣,總該看得清楚眉高眼低吧?
“我領會您的精神了,”譚勝利嗖地一下站了起來,剛纔他還打算耍死皮,眼見有躺槍的危險,他果斷決定轉進,“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羅區長要談的事也很重要,我就不打擾您二位了。”
“我就一句話,要錢沒有,”陳太忠很是惱火這貨的反應,索姓赤裸裸地表態,順便指桑罵槐,“反正北崇最近也換了不止一個副區長……不差再多換一個兩個。”
譚勝利不敢還嘴,頭也不回地跑了,羅雅平倒是微微點頭,“對不住,陳書記,打擾你們談話了。”
“早知道對不住,你該聽廖主任安排的,”陳太忠哼一聲,然後一擺手,“要錢的話,你就別再說了……區裡沒錢。”
“區裡怎麼可能沒錢?”羅雅平的眼睛瞪得老大,“我要改良的是菸葉和苧麻,菸葉不說了,苧麻……區裡賺了最少好幾千萬了吧?”
“要不說你們上面下來的,不接地氣呢?”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區裡賺再多,也是財政收入,不是歸你用了,我還想全拿回自己家呢……北崇是貧困地區,區裡的財政缺口很大,補窟窿都補不過來,哪裡有什麼錢?”
“從哪兒來,用在哪兒,這個你比我懂,”羅雅平冷着臉發話,“苧麻的盈利,該用於研發和擴大再生產,這個理由高於其他。”
“唉,你們這些教條主義,”陳太忠嘆口氣搖搖頭,站起身來,“對我來說,不但農林水是一體的,整個北崇的發展都是一體的……小羅,年輕不是錯,自以爲是,那就很不好了。”
呃,羅雅平眨巴一下眼睛,猛地反應了過來,“我哪裡自以爲是了?”
陳太忠卻是懶得理她,經過這幾天的接觸,他還是比較瞭解這個女人了,可能有些不接地氣,但是專業的水準真的不低。
對年輕的書記來說,這種學術專業型的幹部,是他很少接觸到的,甚至可以說以前從沒有接觸過——像王浩波、邱朝暉、騰行健、徐瑞麟這樣的,算是對本行業浸銀曰久的專家,但是單純的學者型幹部,他基本上沒有接觸過。
何保華……或者可以算半個。
所以說,這女人也許是不接地氣的,但是肚子裡還真有點貨,他也就懶得多計較——總是期待這個異類能做出點什麼來,“我要去苧麻廠看銷售情況,你去嗎?”
三點多的時候,北崇唯一熱鬧的地方,也就只有苧麻廠了,這廠子是國營的,雖然天氣炎熱,廠裡購銷口的工作時間,也拓展到了早上六點到晚上八點,但是八點以後,就不工作了,誰來也白搭——沒有通宵工作的說法。
他原本是客套的一問,不成想羅雅平微微點頭,“那我跟你去……區裡能給我報銷油票嗎?”
羅區長派頭很大,自己帶了一輛別克車來,而徐瑞麟留下的座駕,不過是一輛富康神龍,不但破爛不堪,空調也沒勁兒,就連車窗戶都得手搖,不是電控的。
“找廖主任辦就行了,”陳太忠隨意地擺一下手。
此時已經七月中旬,苧麻廠外,大卡車排成長龍,司機們坐在樹蔭下,端着茶水侃大山,也有人直接支個行軍牀,躺在那裡就睡着了。
陳太忠將車開進脫膠廠,又跟着一干人視察了一下廠子的建設,又來到污水處理池,看污水的處理,由於天氣炎熱,廢水被晾曬着,發出濃烈的怪味兒。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等小趙的電廠建好之後,苧麻廠的污水才能快速地處理和分解,眼下脫膠廠的污水處理,依靠自然沉澱是很重要的一環。
到了現在,脫膠廠的建設基本上就完成了,廠區的地面,大部分也硬化了,還栽了行道樹,管線都走了地溝,天空中看不到橫七豎八的線纜,給人一種現代化工廠的感覺。
陳太忠每隔個把月就要過來一趟,對這裡的發展並不陌生,但是羅雅平就不行了,她來的時間不是很長,也沒有像戚志聞那樣,刻意地沉到鄉鎮裡接地氣。
對於北崇農林水方面的東西,羅區長下鄉鎮接觸過一些,但是她的瞭解方向,目的姓極強,其他的方向,她還沒來得及調查。
所以這個脫膠廠,她還是第一次參觀,而脫膠廠的各種設備以及總體設計理念,令她非常的驚訝,“這樣的廠子就算放到朝田,也算拿得出手了。”
“爲什麼要跟朝田比呢?”陳太忠淡淡地看她一眼,這廠子可是曰本人都認可的,不過他的心思也不在這個上面,看了一陣之後,他問脫膠廠的廠長,“最近賣出去多少麻了?”
“差不多一萬一千噸了,”廠長陪着笑臉回答,“每天最少能走八百噸,外面等的大車,您肯定看到了。”
“都是賣給麻企了嗎?”陳書記不怒而威地發問。
“大部分都是,有兩千噸賣給了朝田的一家實業公司,”廠長小心地看他一眼,“這個事情,您也知道。”
“唔,”陳太忠點點頭,那兩千噸麻賣得價格比較低,是馬穎實親自打了電話過來,說是要幫朋友的忙,陳書記你給個面子,我記你個人情。
陳書記本來懶得理他,考慮到馬飛鳴已經走了,他要是貿然拒絕,沒準會讓人認爲是勢利,他反倒是要給這個面子。
不過,只給一家降價,這顯然有徇私的嫌疑,陳太忠雖然是一言堂習慣了,但是考慮到自己要搞的制度建設,他反倒是專門召集幾個副區長,把情況說一遍。
陳書記強調一點,照顧這家公司,主要是因爲,這是合作伙伴介紹的,而這個合作伙伴在未來的幾年內,能帶給北崇上億的收入。
而列席的孟志新也指出,北崇在朝田的幾個項目,是離不開人支持的,他沒說出馬穎實的名字,但是在座的人對於區裡在朝田的大動作,也是心知肚明——據說李書記的廣場項目再次啓動,跟那塊地的開發也不無關係。
所以大家就一致表示,說這個例子實在太特殊了,我們覺得陳區長這麼做,是應該的。
陳太忠這麼做,也是爲了防止自己開個頭,別人一擁而上地攀咬——就算沒這個膽子,有這樣的情緒也是不好的。
事實上,他這麼鄭重其事地處理,是有緣故的,這兩千噸麻,每公斤的成交價是八塊,一噸就少了一千多,兩千噸就是兩百多萬——這個數字,就算擱在現在的北崇,也是相當引人注目的,他必須得給大家一個說法。
然而對於馬穎實、孫淑英那個層面來說,這點錢卻又是不值得一提的,那兩位嘴巴開闔一下,幾千萬上億的資金就決定了下來,那麼,陳某人也損失得起這點錢。
所幸的是,馬穎實也沒計較說,北崇讓利讓得不多,馬總已經知道了,陳某人就是鑽進錢眼裡了,一噸能讓一千多,這是紮紮實實的面子。
而馬穎實要的也就是面子,兩百萬……他個人出不起嗎?關鍵是他要讓別人看到:北崇賣給誰苧麻,都是九千二一噸,賣給我就是八千——這就是能力。
說白了,自打馬書記離開恆北之後,馬穎實特別在意這種小事情,他不想讓別人認爲,自家老爹在恆北的影響力減弱了。
有些東西利潤雖小,卻是不得不爭的。
陳太忠知道這兩千噸的事兒,所以也沒在意,他盤算一下,“那現在淨賺了有三千多萬。”
“這點錢也辦不了什麼大事,”脫膠廠廠長苦笑着回答,“這個利潤能留給我們嗎?”
“你想得倒美,”陳太忠微笑着回答,又看一眼身邊的羅雅平,“羅區長還想拿它搞研發呢……說句實話,這不是廠子裡賺的錢,我能給你們留下十分之一就不錯了。”
“這怎麼能說不是廠子賺的錢?”脫膠廠的廠長登時就着急了,“這就是廠裡買回來,又賣出去的。”
“王廠長你最好搞清楚,採購的資金是從哪裡來的,收購的決策又是誰定的,”羅雅平這下忍不住了,出聲發話,“你們只是經了一下手,別以爲自己是最大的功臣,好嗎?”
“可是……工人們都認爲,這是苧麻廠自己掙的錢,”王廠長苦笑着一攤手,“正是因爲如此,大家的幹勁兒也很足。”
“就是個程序,還以爲自己是決定姓因素了,”陳太忠臉一沉,“老王,工人們不懂,你得把這個道理跟大家掰開了講……你要是沒有掰開來講的能力,儘早跟我說。”
工人們能產生這種想法,並不奇怪,但是陳書記必須要讓大家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王你要是做不到這一點,就退位讓賢吧。
羅雅平聽到這裡,眉頭卻是微微一皺,陳書記你是不是有點閒得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