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陳太忠的困惑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爲打聽投資的人,要落實政策的問題。
一聽落實的是環保和銷售資質的問題,陳區長就反應過來了,我去年買了個表,哥們兒自己都沒考慮搞小煤窯,你們就敢瞎惦記?
這個姓質,其實比小煤窯還惡劣,關於小煤窯的危害,前文有過介紹,由於手段落後,開採率就是百分之十幾,其他的煤炭資源就浪費掉了。
而大規模正規開採的話,開採率可能達到百分之四十多——一樣的,成本會高一些,但是資源浪費得少,回填規範的話,可以二次開採,小煤窯回填的極少,更多是封井,就算他們回填,誰又敢相信?
而油頁岩這樣低級開發,不但浪費資源,還會造成極大的污染,當地政斧不追究的話,還會好一點,一旦追究那就沒跑,所以投資方要落實污染問題。
其實污染都是其次的,這個經濟掛帥的年代,說污染就太矯情了——想發展還能怕污染?投資方主要考慮的是銷售,地方政斧允許大明大方銷售嗎?
至於說油頁岩的煉油技術,是不是被人掌握了,那就是那句話,大才在民間。
比如說,今天上午,高雲風都給陳太忠打來了電話,“太忠,你們北崇聽說有油頁岩,含量還挺高的,咱哥們兒能不能搞一搞。”
陳太忠就挺奇怪了,“這點小錢,你也看在眼裡?”
“這可不是小錢,這是石油啊,”高雲風聽得就笑,“陝、西那裡,多少油老闆發財了,你放心,我手邊有這樣的人,絕對煉得出油來。”
陝、西那邊土煉油挺多的,其實他們是小油井偷油,把原油煉成汽油柴油。
這屬於原油的分餾技術了,但不是很規範——振鑫集團搞的加油站,之所以被許純良、高雲風和陳太忠等人合夥拿下,固然是因爲利益的原因,可直接起因,卻是丁小寧的奔馳車加油被坑了,那就是因爲振鑫加油站加了土煉油以次充好。
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就不說了,但是民間真有人憑土設備煉油的,那麼從油頁岩裡煉出油來,也不是多難的事兒。
其實高雲風這個電話,說明了三個問題,首先這個技術不是很難,這是已經分析過的。
其次,煉油、賣油是暴利——否則他不會打這個電話,高公子在天南不少賺錢的門道。
第三,就是那些土煉油出名的緣故了,那是黑市,國家不允許冠冕堂皇銷售,只能偷偷摸摸地賣,所以賣不起價錢,賺不了多少。
而賺不到多少錢,就導致銷售方不能把油的品質搞得太好,這是一個互爲因果的循環。
簡而言之,那麼多人對油頁岩感興趣,一個是有土法煉油的技術,一個就是圖着搞個名正言順的項目,大明大方地賣油,真要搞好了,那確實是一本萬利的。
至於說這個環保的問題嘛,地方政斧不追究是最好的,真要追究的話……咳咳,你懂的。
陳太忠也正是因爲這些電話,逐漸地摸清了那些人的想法和意圖,也意識到了自己思維的誤區,說實話,他真的有過動搖——國家不給錢,哥們兒自力更生造福老百姓了,至於說污染什麼的……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但是想來想去,他總覺得,國家的資源不能隨便浪費,他也希望自己離開的時候,北崇依舊是一片碧水藍天——其實戴着防毒面具,也能活一輩子,可是,能自由地呼吸新鮮空氣,不是更好嗎?
他拒絕了高雲風,也拒絕了支光明,但是他心裡一直在罵自己傻逼——你能做一屆北崇的領導,能做一生北崇的領導?爲此得罪了這些俗世中的朋友,值得嗎?
可是他又不能阻止這種事發生和蔓延,心中糾結,可想而知。
所以他對中石、化的人很不客氣,掛了電話之後,心中的鬱結依舊不能紓緩,說不得擡手撥個電話,“石門村的販毒案,查得怎麼樣了?”
石門村的罌粟,是陳太忠心中的痛,他第一次去石門,就看到了罌粟的殘枝,而石門又是如此地貧困,臨雲鄉的老書記王鴻都暗示了——你不要去了,就算去了,視而不見吧。
所以當時陳太忠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但是他心裡的痛,無以言表,甚至他這一世真正意義地抽第一口煙,都是在石門村不遠處的那個小山坡。
今年他再三強調,堅決不許種植罌粟了,既往不咎,爲此區裡還開了大會,可是前兩天,有人給陳區長寫來了匿名信,廖大寶打開一看,趕忙彙報領導:石門還在種罌粟。
陳區長知道消息之後,沒有考慮匿名信的真僞,也不是第一時間展開調查,他先是查一查今年的各項事務,然後就有點慚愧,今年區裡的大動作不少,可石門確實沒有因此受益。
不過不管怎麼說,種植鴉片是不對的,考慮到那地方非常難找,而廖大寶是跟着去過的,陳太忠就決定,讓廖主任跑一趟。
難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考慮地方上的因素,像臨雲鄉原副書記王鴻的態度就可以表明,地方上會存在一定的阻力,或者說同情心之類的。
所以他還從分局調了兩個警察,協助廖大寶調查,並且告訴他,必要時可以申請調用臨雲和閃金的協防隊員。
“我們已經抵達臨雲鄉,跟派出所取得了聯繫,”廖主任在電話那邊回答,“不過天色不太好,下雨的可能姓很大,我正要請示,是否現在進山。”
天色不好嗎?陳太忠側頭看一看窗外,晴空萬里的樣子,不過走出房間看一看臨雲方向,確實有些白色的雲彩。
他知道,山裡的天氣,確實是不太講理的,來片雲彩就可能下雨,看一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了,他沉吟一下表示,“那就等一等,安全第一……若是下雨了,明天再上。”
這個決定挺正確的,大約是五點左右,臨雲下了一個來小時的雨,不大也不小,當天進山是不可能了,於是第二天走個大早,在當地村民的帶領下,大家在十點的時候,來到了山後。
十二點半的時候,陳太忠接到了廖大寶的電話,信號非常微弱,廖主任在電話那邊斷斷續續地發話,“罌粟被連夜拔了,沒拔的也都割了果實……石門村對調查非常牴觸。”
種罌粟還有道理了?陳區長對石門村是有點同情,也有點歉疚,但是一個村子牴觸上級的調查就不對了,而且這是種植毒品,“那個村子的村長怎麼說的?”
“村長在鄉里,電話上他說不知情,還說不行就撤了他,”廖大寶悶悶地回答,二十來戶的小村子,村裡常住人口不足百人,還是這麼貧困落後的地方,這村長真是當得沒意思。
“能耐了啊,”陳太忠聽得冷哼一聲,石門村你還要脫離鄉里的管轄了?“跟臨雲派出所說,把這個村長先控制起來,還有……嚴查這個泄密,十二點半了,趕緊安排大家吃飯。”
因爲昨天下雨了,村民牴觸了沒用,警方根據泥土上的腳印,鎖定了三個嫌疑人,不過一直折騰到下午四點,大家才知道罌粟的去向——被人連夜扔進山溝沖走了。
能確定毒品被銷燬,警方就鬆一口氣,大家最擔心的是毒品流向社會,於是帶着嫌疑人下山,不過據反應,嫌疑人也不在乎——罰款的話,我沒有,要關就關吧。
陳太忠知道是這個情況,也是挺膩歪,按說是應該從重處理,可是從某個角度上講,人家是自行剷除了罌粟,輕一點說服教育就行,重一點算成頂風作案,也不過就是拘役幾個月。
倒是王鴻又打來了電話,說就算你勞教或者拘役這些人,也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石門村那裡實在不好監管,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個村子撤了。
對北崇區來說,撤個村子很簡單,但是把村子從山上搬下來,你得給村民們找出路,石門那地方,貧瘠得連自家吃的莊稼都種不出來,可是辛苦一點的話,能在山裡淘點山貨,勉強能維持生活,下了山的話,他們靠什麼吃飯?
區裡不但得找房子安置,還得幫着找飯轍,王鴻提醒陳太忠一點,“那些人娶的婆娘有瘋的有傻的,智商低於普通水準……你就算教他們手藝,也不好學會。”
陳太忠沉吟好一陣,才嘆口氣做出了決定,“既然是北崇人,難也要管……就算再傻,一個動作做上一萬次兩萬次,不信學不會。”
“一時的活兒好找,一世的活兒不好找啊,”王鴻輕喟一聲,“最好的解決辦法,還是給他們找塊土地,種莊稼種樹都行。”
村子好撤的話,沒準早就撤了,陳太忠很清楚這一點,哥們兒就是要挑戰這種難事。
事實上,他考慮的還要更多,“這是個大活兒,北崇的村子實在太分散了,尤其是臨雲,要好好合計一下,撤一批村子……老書記,我問你個事兒,臨雲派出所裡,哪個警察跟石門村走得比較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