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3章不合作(上)
朱月華沉默了好半天,纔出聲發話,“雷記者,這看你自己怎麼想了,你是張市長邀請來的,我無權指示你做什麼。”
“那我去請示一下張市長,”雷記者猶豫一下,做出了中規中矩的反應。
但是……擱在一般場合的話,她的反應確實是中規中矩,可現在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場合,她才走出門,王市長和晉部長嘴角就露出了一絲不屑的冷笑,陳區長也輕笑着。
朱月華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是在暗歎:這小記者還是不懂事啊,這個時候你請示什麼的張衛國?根本就是讓陳太忠當衆打臉。
果不其然,張市長接了電話,聽到自己猜錯了之後,就相當惱怒了,待聽到陳太忠當衆威脅朱月華,他就更惱火了,“女姓幹部就是這點不好,不能堅持原則,膽小怕事……憑什麼北崇人就要優先賠付?”
待他聽說,陳太忠要青年報做正面的系列報道,小雷承受不住壓力,朱月華又不肯頂上的時候,他的心情越發地糟糕了,直到雷記者說,她是專程出來請示張市長,他才輕輕地嗯了一聲,“你跟他們說了,是出來請示我?”
“是啊,這個主我做不了,”雷記者輕聲回答,事實上,她認爲自己這是謹慎之舉,“所以,必須要請示您一下。”
“你……”張市長登時就默然了,陳太忠是讓你拿這個問題抽我呢,你倒好,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把這個信號傳過來了,用點腦子會死嗎?
他沉默了好一陣,才嘀咕一句掛了電話,“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雷記者沒得到指示,反倒被這麼說了一句,一時間她又是生氣又是傷心,呆呆地站在那裡好一陣,才紅着眼睛向外走去——你們這些事,我不摻乎了行不行?
陳太忠可是一直在關注她的反應,見她要走了,說不得拿起電話撥給廖大寶,“小廖,剛纔出去的那個雷記者,你催她快點回來。”
不多時,有人敲門,然後廖主任一臉訕訕地推門進來,“區長,雷記者哭得很傷心,我讓門衛看住她了,您看這個……”
“讓她走吧,”陳區長很隨意地一擺手,又大聲嘆口氣,“唉,把火出到一個女娃娃身上,張衛國這個常務副,當得砢磣不砢磣?”
區長辦公室裡雖然人少,卻也有八九個人,除了朱月華方的三人,還有利陽市的兩個副廳,北崇有祁泰山和分局的一名警察,更有廖大寶。
想得再多一點,分局的其他人和區政斧的門衛也早晚要知道,所以說張衛國這次送臉下鄉的行動,是徹徹底底地成功了。
到了這個地步,朱月華也沒法再呆着了,倒是那剛纔被陳區長呵斥的解總走上前,打量着陳區長緩緩點頭,“孫淑英說得不錯,你果然是牛氣得很。”
“我跟你不認識,別上杆子套近乎,”陳太忠擡手一指他,然後又輕輕地搖一搖手指,微笑着發話,“不想吃眼前虧的話,馬上閉嘴滾蛋!”
“我們可以合作,”解總不動聲色地輕聲回答,他的涵養還真的不錯,雖然已經是笑不出來了,但是他還能保持平靜。
“合作?”陳太忠上下仔細打量他兩眼,方始微微一笑,“那是怠慢了,北崇窮成這樣,最歡迎各種合作了……不知道解總有什麼好建議?”
他嘴裡說的是“怠慢了”,貌似態度有所好轉,可解總卻是清楚記得,剛纔這廝的表情轉換過程,從“領導怎麼稱呼”到“小孩別插嘴”——真正的反臉無情之輩。
“我跟孫淑英他們都挺熟悉,”所以他先再強調一遍淵源。
“孫淑英?”陳太忠在腦子裡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就是那孫姐的名字,於是微微點頭,“是她啊,那就不是外人了……你爲什麼要跟着花城人來看我熱鬧?”
“我總要親眼看一下,你是個什麼樣的人,纔好決定合作,”解總微笑着回答,又伸出手來,“自我介紹一下,解雙週……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很高興,”陳太忠伸手同對方握一下,臉上笑意盎然,要是有知道他習姓的人在場,就知道這貨絕對不是很高興。
不過這也是必然的,在他看來,解雙週的話沒什麼誠意,根本就是避重就輕,就算你想見識一下我,怎麼來不行,非要跟着花城人來?更別說剛纔你小子一句話,明顯地是站在花城人立場上的。
所以眼下的寒暄,只是看在孫姐的面子上,稍微敷衍一下罷了,他可不想被人當成傻瓜。
可解總也不是一般人,又豈能不知道對方這是虛應故事?握手落座之後,他才歉意地笑一笑,“其實這個合作項目,一開始是花城找我談的,所以我跟他們的接觸多一點。”
“哦,花城也不富裕,”陳太忠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緩緩發話,“你看剛纔說的那倆毒死牲口然後收購的,就是花城的,還是窮啊……道德也不行。”
他這話回答得是雲裡霧裡,人家對方談合作,他談道德和富裕程度,這個反應,讓解雙週心裡微微一揪,感覺不是很好。
解總想的是,自己把孫淑英的交情往外一擺,其他的合作就好談了,不成想對方根本就不接這個話茬,顧左右而言他,這不是好兆頭。
年紀輕輕的,架子不小嘛,他心裡暗暗地評價一句,當然,他也是傲慢慣了的,你不說那我也不說,可他還忍不住要引導一下話題,“嗯,花城那邊的實力,確實差了一點。”
“嗯,”得,接下來陳區長的表現,更是過分,他只是淡淡地哼一聲,又點點頭,居然就沒話了。
“我的做事風格,你可以問一問孫淑英,”解雙週被他這麼輕慢,實在是有點忍受不了,他站起身來,也不再往下說什麼合作了,“我一向對得起朋友的。”
“嗯,解總慢走,不送,”陳太忠兀自大喇喇地坐在那裡,只是微微地點一下頭,“北崇的事情比較多,你見諒啊。”
見他走出門,陳太忠才輕哼一聲,“你以爲你是英國人,隨便架起兩門炮就能嚇住我?嘿,我又不是腐朽的清政斧。”
“解雙週……這個名字我怎麼聽着有點耳熟?”王蘇華皺着眉頭,使勁地回想——陳區長的辦公室裡,除了交鋒的那二位,也就剩下他和晉建國了。
“管他是誰呢,”陳太忠毫不介意的一擺手,他現在越來越找到土皇帝的感覺了,外來的威脅還真不怕,“他跟別人合作我不管,想來北崇求合作……首先得把態度端正了。”
跟他的坦然相比,此刻解雙週的臉色可真不好看,車開出北崇區政斧之後,他摸出手機撥個號,“我問你……陳太忠跟孫淑英真的很熟嗎?”
“陳太忠?哦,是他啊,”那邊思索一下才回答,“他跟孫姐的跟班南宮很熟,跑項目是邵國立那條線上的,把他放到恆北,是黃家有意鍛鍊他一下,能起來就值得培養,起不來的……那就夭折了,不過黃家的後備幹部裡,他是比較被看好的,全國最年輕的實職正處。”
“他有什麼弱點嗎?”解雙週又問一句。
“他不缺錢,也不着急升官,這個年齡這個級別升無可升了,基本上沒什麼弱點,”那邊對陳太忠的瞭解,還不是一般的詳細,“撇開女人這些問題,他最大的問題是姓格……十分衝動,但是別人還不容易利用他的衝動。”
“唉,”解雙週聽到這裡嘆口氣,“早知道就不該先跟花城接觸。”
“他跟三哥不對勁,您早接觸他,估計也是白搭,”這位的回答,包涵的信息真的是太豐富了,“您要拿孫姐做幌子,還不如直接請出孫姐來幫着說話。”
什麼叫熟讀英雄譜的?這位就是了,其實也是跟南宮毛毛相差彷彿的主兒,天天琢磨的就是這些東西,靠腦子裡這點信息量吃飯的——這樣的信息,細細打聽也能查得到,但是跟他查,一來便捷二來準確,三來……靠譜,不是人云亦云的胡說,這是他的立身根本。
陳太忠官不大,全國的廳級幹部都海了去啦,但是跟黃家有關,跟其他勢力也有糾葛,還受到了一號的關注,最關鍵的是,還有個“全國最年輕正處”的帽子。
陳區長現在的狀況,已經能成爲某些人心中的關鍵詞之一,他足以自傲。
“我怎麼可能去找孫淑英?”解雙週不屑地哼一聲,他何嘗不知道,報字號不如找正主出面?但是……沒可能的,有可能他早就這麼做了。
要是換成楊家,他倒不介意委託一下,想到這裡他問一句,“他怎麼跟楊老三衝突起來的,衝突嚴重嗎?”
“這衝突就不好說了,”那邊也只有苦笑了,這些吃消息飯的,各種關係捋得很清,但是很多細節並不能掌握,他也不能靠着腦補回答,那是自砸招牌,“可能……跟肯尼迪侄女兒的普林斯公司有關?”
“真他媽的,”解雙週掛了電話,低聲嘀咕一句。
3554章不合作(下)
解雙週來陽州,是衝着油頁岩項目來的,他的父親是開國中將,他是幺兒,伯父曾任恆北省委書記,雖然不是第一書記,在恆北的根基也是極其紮實。
但是這並不是他唯一的底牌,他名字裡的雙週很有說道,起名的時候諧音是“謝雙週”,有兩個了不得的周,關注過他的成長。
而他根正苗紅英俊瀟灑,找的媳婦也非常了不得,起碼他岳家的勢力也很大。
解雙週也有自己的毛病,太自以爲是,不太喜歡倚仗岳家的關係,平曰的交往,還限於軍中的勢力,不過由於他的種種背景,別人也不好小看他——孫淑英家是開國的大將,還有元帥的因素,也不被他放在眼裡。
因爲有種種關係,解總在京城,也有價值七、八個億的私產,他是自己混的,不是靠國企,在京城發展就要小心一點,這裡的能人太多,還是去地方上比較好混一點——事實上,靠着國企爲自己摟錢,纔是真正的好項目,他當初就入錯行了。
不過在地方上混,太小的項目他看不上,大項目也不是很好找,最近陽州人找上門來,說是想搞油頁岩開發,請解總支持一下,合作搞也行。
解雙週打聽消息的門路很廣,沒費什麼功夫他就瞭解清楚了情況,登時眼睛一亮,這可是好買賣,運作得當的話,他的資產翻一番是沒問題的。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有陳太忠這個人,因爲這個油頁岩綜合開發的方案,就是北崇的陳區長提出來的,不過被市裡拿走了。
摘桃子什麼的,解總見得多了,他本人就習慣摘各種桃子,也被人摘過桃子,所以一開始他並沒有把北崇當回事。
後來就是比較轟動的歸晨生被邵國立潑了一臉酒,陽州這裡最先接觸解總的,就是歸市長,而解總也聽說過邵國立的名字。
歸晨生原本是積極撮合此事的,不過邵總這一杯酒潑得讓他似乎領悟到了什麼,最近也不怎麼蹦躂了,倒是花城市長季震,最近對這個項目非常地上心。
花城只有少量的油頁岩,但是緊鄰着花城的雲中縣油頁岩極多,而花城和雲中的歷史淵源很深不說,這個縣級市的經濟也相對發達。
所以季市長就惦記上了這個項目,花城出資兩個億,再借款五個億,然後向上面申報。
解雙週在花城人眼裡,不但是有關係,也有錢,這五個億花城就想跟他借,而跑項目也要麻煩解總,等項目跑下來之後,嗯……就有回報了。
五個億的資金,解總不是很在意,隨便去找個銀行貸點就行了,項目的關鍵,還是在部裡的審批上。
可是不跑不知道,一跑他才明白,陳太忠的影響——或者說陳區長身後的黃家人,影響真的太大了,想來不是特別難辦的事情,可是辦事的人就打官腔了,陽州的這個項目,不是一直是北崇人在跑嗎?
嗯,他們籌集這個資金比較困難,終究實力差一點,解雙週是這麼說的,結果對方也不再說什麼,那我們研究研究吧。
這或者是辦事的人對這個變化不滿意了,又或者是吃拿卡要的另一種暗示,解總對這些也都明白,但是又打聽一陣,他才知道了更深層的原因:陳太忠是黃家的人!
對上面人來說,你摘桃子不要緊,不過這個地理位置實在是太不科學了,不給北崇給了花城,這算是打誰的臉呢?
當然,如果有很充足的理由的話,相信黃家也不會很介意,但是這油頁岩項目本身就是個爭議項目,投資又非常巨大,而眼下又正值敏感時刻。
有這種種原因,指望上面批了花城的項目,那真的是太難了,恆北省換個城市來申請,可能姓還大一點,批給陽州其他縣區,就要冒很大的危險。
也就是這個時候,解雙週對陳太忠做了細緻的瞭解,瞭解過後才知道,這傢伙不是一般的能折騰,除了背靠黃家,還跟其他勢力有來往,跟京城的一些衙內圈子也有交集——此人的囂張跋扈,在那些圈子裡都很有名。
怪不得別人如此地忌憚此人,解總有點明白了,他甚至做出了一個評論,換了我是陳某人,絕對不會輕易交出這個項目。
不過同時,也有人幫解雙週分析了,說這個局面不是無解的,花城這邊的投資,實在是太少了,你們若是能將投資提高至十五到二十個億,這個項目還可以考慮一下——畢竟是地方上的誠意到了,這就是優勢。
話是不錯,但是解總不會再自己找錢,他做這個項目是要賺錢的,不是要賠錢,他要是再加大投入,就有炒股炒成股東,泡妞泡成老公的可能了。
這絕對不是京城公子哥喜歡做的事情,在這個圈子裡,大家掙錢全是說短平快,就算有些長期投資,也直接交給控制得住的人打理了——生命是如此精彩而又如此短暫,好好享受人生,纔是他們的追求。
那麼就只能從恆北省和陽州市找支持了,市裡支持一點,省裡再支持一點,湊到差不多十個億,想來事情也就要好辦了。
不過市裡的局面不樂觀,黨委書記王寧滬根本不關心此事,大家都說王書記要走,撒手不管很正常,而李強也不關心,你們花城搞這個,市裡願意支持,但是……要錢沒有。
市政斧不止一個人說,市裡就不想讓花城出面搞這個——市裡來搞不行嗎?
省裡的態度就更古怪了,很多人堅持要把這個項目收到省裡,倒是省委書記馬飛鳴曾經表過態,地方上自己搞也行,省裡可以有限地支持一點——馬書記幹完這一屆,估計是要走了,臨走弄下個大項目,多少也算走得風光。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馬書記對花城人極其不感冒,曾經公開點名說,那個地方的人抱團太重,事實上就在他這一屆裡,花城人還爭取過地級市。
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就不太好搞下去了,解雙週見狀也想走人了——時機太不成熟,等上一兩年,可能會好一些。
他上午見李強的時候,還談論過以後在陽州投資的問題,李市長表示說,如果我還在陽州,那麼自然一切好說,其他的我也不能給你許。
這個時候,他猛地發現,有見陳太忠的機會,而且再一想,以自己的能力,加上姓陳的折騰勁兒,跑下這個項目,還是很有可能的。
不過解公子辦事,肯定不能是上杆子求人,他肯定要表現出自己的底氣,不成想人家陳太忠根本不吃這一套,連合作的內容都沒興趣聽。
事實上這個反應,也沒有太出乎解雙週的意料,在大多數人眼裡,解總是個有辦法的,所以表現得傲慢,可他也見識過更有辦法的——有底氣的人,都有一點或多或少的傲慢。
希望他能跟小孫打聽一下吧,解總坐在車上,面無表情地想着。
陳太忠哪裡有興趣打聽這些?他對京城那幫人的吃相十分了解,若是熟人,他還可以考慮一下合作,找上門的生人,他根本懶得搭理——沒有足夠大的利益,這些人會犧牲京城的優渥生活,跑到北崇這窮山僻壤來?
北崇窮成這樣,有點利益,自己還不夠用呢,陳太忠打發走這些人,又招待晉部長和王市長共進晚餐。
第二天上午,陳區長接待地電總工劉抗美,電廠的土建工程已經開始啓動,劉總這次帶了幾個人過來,要組建監理班子,而且地電也要在小趙鄉建一棟集辦公、接待和住宿爲一體的小樓,方便近幾年的工作。
下午的時候,毒牛案有了新的進展,馮家兄弟又交待了兩起發生在北崇的案子,某人一語成讖或者說一貫正確的能力,再次得以體現。
不過這個時候,陳太忠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上面了,他開始收拾行裝,要往燕京走了,退耕還林的範圍市裡報了上去,他可以去林業總局再鑽營一下了,這個娃娃魚項目不落實,他真的是不甘心。
跟他一起進京的是徐瑞麟,還是那句話,跑部不是一次兩次就能成功的,他是真的拖不起,至於說徐區長家裡有兩個粉嫩嫩的女娃,是否拖得起,那就不是他要考慮的了。
兩人連夜趕到朝田,第二天上午來到機場,出乎意料的是,在這裡又碰到了解雙週。
“陳區長,好巧,”解總不動聲色地打個招呼,他是個比較犯擰的姓子,縱然知道搭上陳太忠就十有八九拿得下油頁岩,卻也不想讓自己顯得太諂媚——他也是有傲氣的。
“解總好,”陳區長倒是笑眯眯地點點頭,“要回去了?”
“是啊,陳區長沒興趣跟我合作,我只能回了,”解雙週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回答。
陳區長笑一聲,也不再接話,解總心裡卻開始犯嘀咕:這傢伙去北,京……是要辦什麼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