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元的態度,徹底激怒了陳太忠,他對朱奮起做出指示,“封了四海租車行,把租車行的老總帶回來,要他交待張一元的下落。”
“車行的老總,最近就不怎麼露面,”朱局長苦笑着回答,“而且咱們封了,一轉身人家就能揭開,畢竟咱北崇只是郊縣。”
他對張一元發出強制傳喚的信號之後,邵正武並沒有做出什麼表態,看來邵局長也知道,某些人一旦發飆,還是暫時先靜觀其變的好,“那車行的僱員,有幾個往回帶幾個,”陳太忠聽得冷笑一聲,“他敢開門,咱就敢再帶人走,看他車行一共能有幾個人。”
“可是他們的家人要是在車行,總不能全帶走吧?”朱奮起如是回答,陽州就是這一點不好,家人出事,不管佔理不佔理,全家老小、親戚朋友都要站出來助威。
“我怎麼感覺,你似乎有解決的辦法?”陳太忠現在分析人的心理,也很有一套了。
“我只是有個想法,四海租車行……沒車了,肯定就沒法開店了,”朱局長笑着回答,這點子有點陰損,就算他鐵下心思跟着陳區長走了,也不好直接說,“嗯,只是一個想法,可能不是很成熟。”
“很成熟,怎麼不成熟?”陳區長一聽這個建議,登時就樂了,心說老朱你也夠蔫壞的,“把車行裡的車,全拖回來,分局不是沒車用嗎?這要過年了,總不能讓大家靠兩條腿維持治安……暫時徵用了,車行要是不服氣,讓他們老總來說話。”
“那我現在就去安排,”朱局長一聽就來精神了,張一元的難纏,警察們心裡都有數,就算陳區長擺明車馬爲分局撐腰,怕是很多人心裡也在嘀咕:你們神仙打架,不要殃及我們這些小兵好不好?
而且姓張的在警察系統經營多年,耳目可以說到處都是,這個原因導致很難傳喚此人,當然,必須要指出的是,張某人現在只是某些方面有點嫌疑,警方並沒有掌握足夠的證據——所以那些人在通風報信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壓力。
但是眼下大家把車拖回來之後,可以自行使用,基層警察的幹勁兒一下就起來了,我管球你張一元是誰的司機,勞資過年探親訪友的時候,有車開了——那貨要找麻煩也是先找陳區長的麻煩,我們下面的小兵,總得聽領導的不是?
朱奮起做得也絕,他已經沒有退路了,所以索姓從高管局借了四輛拖車,又跟市建委借了輛吊車,又借兩輛平板重卡,將四海車行的十三輛小車和麪包車全部拖了回去,還有一輛大巴和兩輛中巴,則是現場就有鑰匙,被人直接開走了。
而四海租車行的五個人,也被統統帶走了,其中有個女人百般掙扎,說自己的公公是前市計委副主任,兒子正在讀高三,她需要回去做飯。
跟車的警察陰陽怪氣地發話了,“高三了,應該會自己做飯了,別的飯不說,炒個雞蛋泡個方便麪,總不是問題吧?”
另一個警察的態度要好一些,卻也非常有限,“等到了北崇,讓她往家裡打個電話,孩子就不會等了……你要想在年前回家給孩子做飯,還是爭取立功贖罪吧。”
“年前?”中年女人登時就惱了,“我只是四海的出納,不管你們跟張一元是怎麼回事,我只掙出納掙的錢,憑什麼扣我這麼久?別逼我啊。”
“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不存在個誰逼誰,”前一位冷哼一聲,“你老實一點啊,張一元就很厲害嗎?”
話說到這裡,就有點僵住的意思了,就在此時,對講機裡傳來聲音,“各車輛注意了,各車輛注意了,加速前進加速前進,還有十五公里就將駛入東岔子,這是最關鍵的時刻,大家一定要堅持下來。”
這個氣是必須打的,北崇警方在折騰四海租車行的時候,已經有人在阻攔了,而且有人很直接地表示,一家合法經營的車行,你們這麼查扣車輛,準備倒黴吧。
所幸的是,朱奮起準備得很充分,一眨眼間就將相關車輛處置完畢了,大家拔腿就走,北崇人甚至有機會向在場的閒人解釋一下——區政斧高度關注,我們也就是幹活的。
這是朱局長撇清的手段,想要將仇恨吸引到陳區長身上,他不是沒有擔當的,但是對於系統內的熟人,他還是想着,能不開罪就儘量不開罪。
他們的動作迅速,反應利落果斷,但是必須要指出的是,拖車和平板重卡,真的是走不了多快,還在陽州的境內,就被同行搔擾了無數回。
不過還好,北崇人的悍勇,那也不是白說的,幾個警察用北崇話開路,說這是我們北崇人自己的事情,別人倒也不便阻攔——爲公家的事情,結下私人的恩怨,划不來的。
眼見就要進入北崇境內了,後面有幾輛警車沒命地追了過來,所以頭車告訴大家——還有十五公里,就進北崇了,行百里者半九十,咱們堅持好這一段。
然而非常遺憾的是,還差三公里的時候,後面的警車終於追了上來,按着震天響的警笛,就要超車攔住車隊。
“板車甩他兩下,”頭車做出了指示,今天北崇發動的車裡,最彪悍的就是那兩輛長板車了,十四個輪子載重量一百二十噸,隨便擺一下尾巴,葬送兩輛車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它這麼一擺尾,上面的車輛也跟着搖擺,後面的警察就不敢亂上了,事情要辦,但是把自己搭進去,就沒意思了。
不過追來的警車也不可能放棄,就是一路跟在後面尋機超車,終於在一個相對寬鬆的路段,他們趕了上去,車身一橫就攔在了路中央,“停車!”
“尼瑪,你這麼開車,我撞死你都白撞,”開車的人火了,停下車來探出頭怒罵,“你以爲就你是警察?勞資也是警察!”
“不好意思啊,諸位兄弟,我市局的,”那警察也知道今天是什麼事兒,走下車來一拱手,“領導指示了,你們把四海的車都拖走,這個不合適……咱都是同行,多的話不說了,都是給上面辦事呢。”
“把車挪開,或者是讓我們撞開,我給你十秒鐘時間考慮,”一個年輕人探出頭來,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乘坐的是一輛拖車,撞開面前這輛麪包車,真的是輕而易舉,“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啊。”
“大寶,你不能這樣啊,”這位認出了車上的年輕人,於是他手一指,“咱好歹縣一中的同學,扈雲娟原來是我們三班的,文理分科以後,纔跟你分到一起的……然後跟你好了。”
“我知道咱們是同學,別人都叫你板凳,”廖大寶點點頭,臉色卻是陰沉得可怕,“同學一場,我好心勸你一句,把車挪開,這個事兒很嚴重……你摻乎不起。”
“我還真得摻乎了,關係到邵老大的事兒,”板凳的底氣也很足,事實上,他點出這個關竅,也是爲同學留一份餘地,“大寶,我給你留點情面,你別不懂事。”
“這……根本就不是我不懂事兒啊,”廖大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板凳,你現在已經在北崇境內了,這是東岔子鎮,你們這樣攔截,後果真的很嚴重的。”
“市局讓我們追查的,能有什麼後果?”板凳還真的就不信了,“沒錯,是東岔子鎮,剛過界……又沒到鎮上呢。”
這鎮界和鎮上,多少還有點區別,鎮上的話,那就是繁華地帶了,難免有點什麼不開眼的人,但是鎮界的話,通常是人煙稀少——哪怕這鎮界,其實就是區界。
說句實在話,在鎮界上攔人,他沒什麼心理壓力,進了鎮子裡,那就是另一說了,所以他要強調一下,這可是荒郊野嶺——你沒有地方上的勢可借。
“過了縣界,那就不一樣了,”廖大寶笑一笑,北崇雖然撤縣改區了,但是他還是習慣將這個界限稱之爲縣界,“板凳,我給你個建議,趕緊走,走得越快越好,別惹事兒。”
我憑啥就這麼走了呢?板凳正在惱火中,猛地聽到身後有人同樣說一句,“小廖,我就奇怪了,你爲什麼要他們趕緊走?”
“老闆……”廖大寶猛地看到某人,根本都不知道如何對答了,只得乾笑一聲,“那個啥……是我同學。”
“同學也是可一不可再,”陳太忠在不遠處發話,他很關心分局的這一次行動,聽說歸途不順可能有人攔車,他就前來接人不過現在陳區長的形象,委實有點不倫不類,他騎在一輛摩托車上,單腳支地,戴一頂運動帽還是單層的,尤其是這大冷天裡,從運動帽側面,還能看出他是個光頭。
這個形象乍一看,絕對不是什麼正經人,他偏偏坐在摩托上大喇喇地發話,“那個板凳,現在給你個機會,要麼馬上走,要麼就不要走了。”
3450章合法手段(下)“你又算哪棵蔥?”板凳皺着眉看陳太忠一眼,陽州的警察不願意惹混混,但是也有那警察,本身就認識很多混混,對生面孔也就沒必要太在意。
“你活膩歪了?”北崇這邊刷刷地跳下倆警察,廖大寶見狀忙不迭跳下車,“區長,區長,我同學就是這臭脾氣,您饒他這一遭。”
“我算哪棵蔥……你想見識一下?”陳太忠臉一沉,伸手擰熄了火,長腿一邁就下了車,一支車梯,轉身走了過來。
“我艹,那是我們陳區長,你小子快滾,聽見沒有?”廖大寶氣得大罵。
“哦哦,”板凳見他這副着急的樣子,又想起傳說中北崇新區長的霸道,忙不迭倒車,在陳區長到來之際,終於將車掉轉了方向,他才待加大油門離開,卻是聽得嗵的一聲大響,車身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原來是個年輕的區長狠狠地踹了後保險槓一腳。
“這他媽是區長還是流氓啊,”他嘴裡嘀咕一句,手上卻是不敢放慢,一腳油門下去,加大馬力就疾馳而去。
副駕駛上的警察扭頭看一看,好半天才轉過身來,“我說,你那同學,好像跟姓陳的關係不錯。”
“不會吧?”板凳哼一聲,又從後視鏡裡看一眼,“這傢伙在縣政斧混得很差,聽說窮得開黑車賺錢,今天也就是……咦,他管姓陳的叫老闆?”
“那人家是跟上新區長了嘛,”同事豔羨地看他一眼,“這傢伙要出息了。”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啊,”板凳嘆口氣,心裡卻是在琢磨,同學們之間,似乎也該聯繫一下了……他們這裡在商量不提,廖大寶見區長騎了一輛摩托,心裡也是有點納悶,“老闆,桑塔納哪兒去了?”
“我本來要去小嶺鄉,所以弄了一輛摩托車,這不是半路趕過來的?”陳太忠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同學是該照顧,不過太不識趣的,你也沒必要招呼……你不會以爲今天這麼多人裡,只有你有熟人吧?”
“肯定不是,嘿嘿,”廖大寶訕笑一聲,“他們警察系統的,熟人肯定更多。”
“你明白就好,”陳太忠看他一眼,轉身向摩托車走去,“你們回吧,我還要去趟小嶺……算了,我送你們回區裡吧。”
他覺得自己出面攔下市局的人,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可是轉念一想,那張一元還不知道有什麼其他的朋友,索姓將車隊護送回去好了。
“那我來騎摩托吧,這大冷天兒的,”廖主任自告奮勇接領導的班。
“你那身子骨,免了吧,”陳太忠看他一眼,自顧自上車,打着火之後,駕駛着摩托引領着車隊走了。
來到分局之後,又熱鬧了,把車輛卸下來之後,有警察找來了開鎖的人,興致勃勃地撥弄着鎖着車門的汽車。
“這個……合適不合適啊?”朱奮起站在窗戶邊,看着院裡的熱鬧景象,皺着眉頭輕嘆一聲,他原本是做了這樣打算的,但是親眼目睹院子裡熱火朝天的樣子,也禁不住生出點擔憂來。
“有什麼不合適的?”陳太忠滿不在乎地回答,“誰要他們不配合警方調查,這叫暫時查扣,說明白了再退回去也不遲。”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出一陣轟響,原來是一輛麪包車已經被打開了車門,圍觀的人大聲叫嚷着,很有點打土豪分田地的興奮。
朱奮起默默地看着,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陳區長見狀卻是有點惱火,說不得打開窗戶喊一聲,“我說,你們動靜小一點,得了便宜就行了,還要吵吵得外面都知道?”
歡呼的這些人登時就不做聲了,不過也有人不能很好地領會區長的意思,於是低聲發問,“陳區長不是讓咱們用車了嗎?”
“是讓你用了,沒讓你吵吵不是?”有人低聲回答,“我琢磨着,區長是要控制好氣氛,目前張一元跟咱區裡的矛盾,又算不上敵我矛盾。”
此人想的還真是沒錯,陳太忠確實是這麼認爲的,把四海的車弄過來開,這就足夠了,要是還因此而歡呼雀躍,這個心態就有點不對了,北崇人可以狂,但是不能狂妄,自信過頭很容易成爲自大——民衆的情緒,他必須要引導好了。
陳區長覺得自己做得還不算過分,不過此時張一元已經氣得咬牙了,強取豪奪的事情,他張某人也不是沒做過,但是被人上門強搶他的資產,赤裸裸地打臉,他真的無法忍受。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不敢出面,陳太忠已經顯示出了必得之心,這麼不講理的手段都用了出來,他哪兒還敢主動送上門去?
張某人在警察系統待了不短的時間,知道警察們若是真的使出一些手段,根本是他自己也扛不住的,而且他一點都不想吃眼前虧。
不過這大半汽車被人弄走,這口氣他實在咽不下去,他琢磨一下,指示人給陽州的工行打個電話,說有一部分汽車被人弄走了,貸款暫時不能還了。
張總的租車行,可不全是自己買來的車,事實上他的車大部分都是分期付款,零首付或者少少地首富一部分,拿上車開租車行,這就是以租養貸,常見的手段。
看你陳太忠扛得過銀行不?掛了電話之後,張一元惡狠狠地想着……北崇這麼大的動靜,絕對不會沒有反應的,最早就是關南警察局打來了電話,因爲四海租車行就開在關南,轄區裡的事兒,他們過問一下很正常。
朱奮起應付關南分局,也沒有太大的壓力,但是緊接着,大壓力出現了,省警察廳打來了電話,打電話的是刑警總隊副總隊長劉登山,他一開口就很不客氣,“朱奮起你們那兒怎麼回事,好端端地把別人的汽車都搶走了?”
“我們在破一個案子,傳喚不到人,所以先暫扣了他們的營業設備,”朱局長的回答雖然有點離譜,卻也有他自己的道理,“過來把問題說清楚,我們就會退還給他們。”
“什麼案子?”劉總隊長在意的是這個,至於說張一元李一元什麼的,他又不認識。
“去年的1125槍殺案,”朱局長穩穩地回答,“區裡領導指示了,春節前一定要破案,案子一天不破,北崇羣衆就一天不踏實。”
“只是這個原因嗎?”劉登山已經瞭解過了,這個張一元是邵正武曾經的司機,而邵正武因爲一些小事,跟北崇的新區長搞得不太愉快,所以從,理論上講,那個殺手可能跟張某人有關。
當然,這也只是猜測,他最不忿的是,那個殺手居然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自殺了,他將幾個負責人罵得狗血淋頭,然後……總隊不得不搞個引蛇出洞,也算廢物利用。
所以現在北崇分局的行爲,已經嚴重地影響到了總隊的佈局,他不得不打這個電話,可是聽到對方振振有詞的回答,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死者是我們副區長徐瑞麟的兒子,”朱奮起當然不會再說其他原因,他將客觀因素強調一遍就夠了,“區裡給我下了死命令。”
劉登山做爲刑警總隊副總隊長,也知道北崇去年1125的槍擊案,不過這槍擊致死人的案子,在大城市是絕對嚴重的,可是發生在北崇這種偏遠地方,只要下面肯捂蓋子,也不算多大的事兒,內部通報一下案情,省廳關注一下即可。
這兩起槍擊案,未必就沒有關聯,劉副總隊長很清楚這一點,雖然一個案子裡是持土槍和五四手槍的東北人,另一個案子是持制式衝鋒槍、疑似馬來人種的傢伙。
不過這個時候,他總不能說兇手已經死了,撇開紀律不說,還不夠丟人的——人是從北崇分局帶走的,走的時候活蹦亂跳,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堆臭肉。
所以劉登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他惱怒地指示一句,“你們儘量動作小一點,省廳這邊馬上就要有結果了,你們不要讓別人產生誤會。”
朱奮起無聲地笑一笑,放下了電話,再看向陳區長的時候,他眼中已經滿是敬佩,能讓省廳惱怒若斯,證明年輕的區長猜測得非常準確,他小聲嘀咕一句,“區長,好像那個兇手……確實有點不妙。”
“咱們就當不知道了,”一說起這個,陳區長就有點惱火,他煩躁地擺一下手,“他們查他們的案子,咱們查咱們的。”
“省廳好像也在懷疑張一元,”朱奮起遲疑一下,提出自己的意見,“要不咱們聯繫一下移動,手機定位找他?”
“他的反偵察經驗,不會少了,太麻煩,”陳太忠淡淡地搖搖頭,“而且,咱們沒必要用這種小兒科,咱們要做的,就是碾壓……用合法的手段,堂堂正正地碾壓過去。”
“區長您指示得很對,要講究合法的手段,”朱奮起點點頭,心裡卻是嘀咕一句:直接把人家租車行的車搶過來,撬開門自己用……這算合法嗎?
他可是想不到,陳區長如此大張旗鼓地行事,除了張一元可能是僱兇的嫌疑人之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狠抽邵正武的臉——敢跟哥們兒指手畫腳,我呸,你算什麼玩意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