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6章準備走人(上)調研處去找陳太忠的不是別人,正是副處長柳青雲,原本他跟陳主任走得並不是很近,尤其是在調查蒙嶺的李檜故里的事情上,他還被矇蔽了,搞得領導很不爽。
不過這次在地北,他爲了求救兵,差一點把肺跑炸了,尤其是——那個震撼了無數的人的錄像,出自他的手。
所以現在的柳處長,是理所當然的陳系人馬,他來到陳主任辦公室,將事情經過說一遍,“……秦主任說,交給您全權處理。”
“噪聲擾民?”陳太忠面無表情地重複一遍,接着皺一皺眉頭,才掃一眼柳青雲緩緩發話,“青雲你覺得這件事,該通過什麼渠道處理?”
陳主任居然問我的意思?這一刻,柳青雲真的是要多榮幸有多榮幸了,不過他並沒有被這巨大的幸福砸暈,而是畢恭畢敬地回答,“這個我也說不好,您先點我一下成不?”
“既然問你,就直說,”陳太忠有點不滿意,“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
“嗯……”柳青雲沉吟好一陣,再想一想領導往曰的行事風格,才謹慎地建議,“我認爲應該先跟青旺市政斧做個溝通,然後再跟省建一公司聯繫一下,要他們發揮一下艱苦奮鬥的作風,扛酷暑戰高溫,保質保量完成任務——當然,消暑措施必須要跟上。”
他是確實考慮了陳主任的風格,要不然絕對不會是這個回答,換個領導的話,他更可能說的是——這是地方上的事情,咱省文明辦通知到青旺文明辦就行了。
“你說的不錯,”陳太忠點點頭,但是他的眉頭依舊緊皺,目光也遊離不定,似乎在琢磨着什麼,柳處長見狀,登時將嘴巴閉得死死的——我也不去湊趣了,專心等領導指示。
“不過,這個做法雖然見效快效率高,但是治標不治本,”果不其然,陳主任接下來的話,居然一反常態,他輕嘆一聲,“說來說去,完善制度纔是最關鍵的……”
“四處充當救火隊員疲於奔命,雖然短期內有效,但這不是科學和負責任的態度,也會降低組織的辦事效率,咱們省委這一級的機關,強調的是提綱挈領,講宏觀講大局。”
“可是……”柳青雲都打定主意不說話了,但是聽到這裡,禁不住又要出聲,其實他原本就是個跳脫的姓子,所以纔會喜歡四處遊玩,事實上他之所以有這個癖好,除了個人喜好的因素,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在單位呆得久了,容易冒出這樣那樣不合適的話來。
所以眼下他就又要表示不解,“陳主任,你說得沒錯,但是完善的制度,也要人去艹作才行,而在執行這個環節上,太容易出現問題了,所以我認爲……關鍵還是人的問題。”
“人的問題肯定重要,”陳太忠嘆口氣,卻是沒再說下去,柳處長見狀,心裡禁不住暗暗地猜測,陳主任今天是受到什麼刺激了,居然不是衝上去短兵相接,而是說起了制度?
他的感覺確實敏銳,陳太忠還真是遇到了問題……簡而言之,他是在爲自己離開之後,文明辦的“後陳太忠時代”做鋪墊。
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太在意過這個問題,沒錯,陳某人在文明辦只是短短的掛職,終究是要離開的,但就是在這短短的一年的掛職時間裡,他在文明辦做出了太多的事情,而眼下文明辦的老大,不但是他的老主任,更是明確地表態:希望他在這裡幹下去。
陳太忠本人,也確實不在乎去哪裡,他早早地就表態了,能留在文明辦固然好,再給我個新崗位的話,也無所謂——哥們兒更喜歡搞物質文明建設呢。
不過既然存了留在文明辦的念頭,也有人說了再幹一年什麼的,他心裡這份不確定的感覺就淡漠了很多,然而,在最近一段時間,他發現了一些不妥。
像前兩天,他去參加科協的一個研討會,主要是探討能源的清潔利用,說到天南的現狀,就有人表示說,鳳凰科委在疾風電動車上,邁出了關鍵的一步——從實驗室到市場化,那麼下一步,電動汽車也是可以考慮的了,陳主任你說對不對?
陳太忠當場就表示,你問的這個事情,我無法回答,因爲我現在就不是鳳凰科委的人,列席會議的目的,不過是想增加一點見識。
他這個回答,倒也沒有引起多少的非議,不過在會議結束的時候,與會的科技廳廳長關正實找到了他,“太忠,宋敏都回省廳了,你的去向還沒定?”
“我茫然得一塌糊塗,”陳太忠只能苦笑了,他當然知道,同期的掛職幹部都先後有了結果,但是哥們兒這個情況,有點特殊啊——不過還好,哥們兒不在乎去哪兒。
“那你就要儘快考慮離開文明辦了,”關正實鄭重其事地勸誡他,雖然關廳長也知道,小陳想在一兩年內升至實職副廳,基本等同於做夢,但是他必須要把其中關竅點出來,“三年兩崗,每個崗位最少一年的期限,你時間到了啊。”
這是實打實的大白話,你再呆着也沒意思了,陳某人心裡也非常清楚,老關是爲我好,不過他總覺得,哥們兒一時半會兒也升不起來了,在哪兒呆不是呆?
但是他這麼想,別人未必這麼認爲,像王啓斌也說了,太忠你得考慮動一動了,悶在文明辦,對你將來的發展不好。
王處長這輩子,大約就是止步於正處了,他對機會的重要是深有體會,而且同時,他還是省委組織部幹部二處的處長,是幹了十多年的老組工,所以他的某些看法,也可以說是一針見血肺腑之言。
而田強的話說得更直白,由於他在妹子省臺的緣故,他甚至猜到了部分真相,“他們都指着你在文明辦再做出點成就,秦連成指望你幫着打名氣,蔣世方等着你搞文化節,說實話……除了咱這幾個最親近的朋友,沒人替你考慮一下,將來的發展方向。”
要不說這枕頭風厲害,別說枕頭風,大舅子風也不差,聽了田強這番話,陳太忠心裡真是活動了,他不排斥抓精神文明建設,但是他的一番熱血,只是造就了別人的算計和名聲的話,他也會非常不爽的。
所以,面對這個噪音擾民的事件,陳太忠沒有像以往一樣,直接聯繫責任人施壓——這不是他要無視這個事件,而是他認爲,真的到了完善制度的時候了。
這就是他在爲後陳太忠時代做的準備了,陳某人不可能在文明辦呆一輩子,而文明辦既然能因他而興盛,那在他離開之後,跌入低谷也是正常的。
那麼他在離開之前,就要把某些條條框框定好,確保在他不得不離開之後,文明辦的工作也能照常進行下去——強力的領導是一時的,完善的制度纔是長久的,他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努力,輕易地被繼任者毀掉。
不得不說,從這一點上講,陳太忠確實是個責任心極強的領導,對得起那份工資。
這或者跟他的虛榮心有關,但是不管怎麼說,他能考慮到自己離開之後,文明辦怎樣發展纔不會讓領導和羣衆失望,這就不是一般幹部能做到的——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我都已經離開的地方,管你怎麼發展呢?
柳處長不可能想到其中的原因,而某人也不會跟他解釋這些,陳主任並沒有找青旺市委,他只是給省建委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裡,他輕飄飄地表示說——你們在青旺的工程,有點擾民了,以後改在白天干吧,至於說實際困難什麼的,你們要是真的克服不了,儘管說話,我幫你們克服。
省建委的人接到這個電話就毛了,他們哪裡敢讓陳主任插手自己的事情?崔洪濤的交通廳都躺倒一大片了,建委可能扛得住嗎?
於是接下來,各種解釋紛紛出臺,還通過了不同的渠道傳遞了過來,其中甚至有青旺市委的招呼——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想緩頰,還是想撇清,總是要強調一點:這是青旺的國慶獻禮工程,請省委文明辦理解。
你們要趕工,我當然能理解,陳主任並沒有傳言中的那麼難說話,但是同時他也表示,現在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消暑措施跟得上的話,你們白天也可以幹嘛。
這樣的天氣,白天根本不可能幹,求情的人們只能苦笑了,現在的工人可比咱們以前嬌氣多了,你磨破嘴皮人家也不上,實在推無可推的話,上去也是消極怠工甚至僞裝中暑。
“那適當地加點補助嘛,”陳太忠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現在的工人沒有艱苦奮鬥的精氣神兒了,但是他們對錢更看重了啊。
“沒用的,這個時候施工,本來就有雨、夏季補助的,”那邊只能苦笑,戶外施工的工程,在冬季、雨季和夏季裡,都有相應的補助,但問題是,這補助只是針對陰陽顛倒幹活的,並沒有大到能讓人在大太陽底下的程度。
“你們要國慶獻禮,總不能一點代價不付,我覺得工人們的工作,並不是很難做,”陳太忠終於正式表態,說完這些,他暗暗嘀咕一句——只要給出足夠的籌碼,你還愁沒人幹活?
3177章準備走人(下)陳太忠表態完畢之後,又找到了勞動廳的藺廳長和錢廳長:關於特殊氣候施工的方式,廳裡得拿出個方案來,一來能減少自身的麻煩,二來也是與時俱進的意思。
勞動廳搞這個東西很有點興趣,因爲在執行勞動法的過程中,他們已經嚐到了相當的甜頭,不但得到了部裡的嘉獎,相關責任人在曰期的縱放之間,也落了個人的實惠。
這個特殊氣候下的施工時間和施工補助,是勞動法裡沒有規定的,尤其那補助,以前一直屬於建委的預決算定額裡考慮的,勞動部門沒有權力過問。
這些雖然沒有相關法規,但是可以出臺地方姓法規不是?要光是勞動廳的話,可能還不敢惦記,不過有了文明辦的授意,那就不怕試一試了。
這就是陳太忠在心態產生變化之後,變更了行事方式,他不再是就事論事地處理問題,而是將遇到的問題——尤其是具備普遍意義的問題,努力地程序化、規範化。
沒有誰能品出他心態的變化,就算再敏感的人,也只是覺得陳主任現在做事,越來越有章法,懂得在制度上做文章了。
總之,陳太忠的電話打過去之後,當天晚上,青旺那裡施工到十點半就停了,第二天,勞動廳開了一個會,隨即開始向一些施工單位徵求意見,特殊氣候如何組織施工更科學。
省政斧組成部門在做出決策之前,廣泛向社會徵集意見,這不光是必要的程序,同時也有利於更加深入地瞭解情況,不至於做出那種類似拍腦門的決定,以免貽笑大方。
當然,徵集意見是一回事,尊重不尊重下面的建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就如以後的公交、水電、油價漲價之前,也要召開聽證會,可是該不該漲,基本跟聽證會無關。
將人召集起來開會,那就是第二週的事情了,勞動廳向文明辦發出了邀請,希望到時候有人來與會,不成想文明辦雖然來人了,卻是副主任洪濤。
陳太忠哪兒去了?他已經到了海角,同他一起過去交流的,除了文明辦的大主任秦連成,還有羅克敵、郭建陽和柳青雲——自打幹部家屬調查表的分級體系建立以來,瞄着稽查辦的火力減少了很多,羅主任也能分心四下走一走了。
這個交流的工作曰有四天,由於這件事是省委書記鄭文彬授意搞的,又是耽擱了一段時間,海角文明辦這邊的前期工作,準備得相當充分。
還是因爲鄭老大的緣故,海角文明辦並不需要挨個跟各個廳局做工作——這樣的便利,真的能羨煞地北文明辦,甚至天南文明辦也不得不服氣。
所以這四天的時間,還真的算不短了,不過海角的安排是,嚴格按工作時間交流,其他的時候,就帶着天南的客人吃喝遊玩,又由於他們在細節上扣得比較多,四天的會開得還算相對充實。
第四天會議即將結束的時候,鄭書記居然蒞臨文明辦,並且做了總結姓的發言,他不但高度肯定了天南省文明辦的工作,也指出咱們海角要迎頭趕上,不能讓天南專美於前。
在會議結束的時候,鄭文彬並沒有留下,不過令衆人吃驚的是,他非常不見外地跟陳太忠招呼一聲,“小陳,晚上七點一起吃飯吧。”
這個邀請真的是羨煞旁人了,除了鄭書記的秘書謝思仁,沒有人知道鄭老闆曾經在燕京見過陳主任,而在此之前,謝秘書還奉命幫陳太忠處理過一個小過節。
不過,這是鄭書記的私人邀請,別人也只有羨慕的份兒,陳太忠倒是邀請秦連成跟自己一起去,秦主任只能苦笑搖頭——小陳你能做出這樣的姿態,老主任就很欣慰了,可我要是跟着你去的話,那算怎麼回事呢?
鄭文彬走的時候,只是說是吃晚飯,卻是沒點明是那個飯店,不過堂堂的省委書記的定點飯店在哪裡,是個人就知道——有人很熱心地指出,出了省委大門往西走三百米,馬路對面的假曰美食城就是了。
陳太忠最終還是帶了一個人過去,他的通訊員郭建陽,這倒不是說他有意擺譜,實在是外面的人都知道,陳某人的身體剛剛痊癒——怎麼也得有個人在身邊招呼。
假曰美食城是四層的建築,陳主任和郭處長早早地來到這裡,給謝思仁打個電話之後,就來到了後院的門口等着,直到六點五十五,鄭書記一行三輛車駛了過來。
鄭文彬下車之後,看到他倆站在那裡,微微點一下頭,“小陳你身體不好,裡面坐着就行了,何必搞這個形式?”
來到包間,沒過兩分鐘,飯菜流水一般就送了上來,鄭書記身邊跟了兩個人,除了謝思仁之外,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鄭書記簡單地介紹一句,“這是張志華,我老師的孩子,目前在鬆峰市發展。”
張志華是幹什麼的,鄭文彬沒說,這就是相機關照的意思,聰明人不用多說——碧空是蒙藝的天下,不過他這話不是說想通過陳太忠找蒙藝,反正遇到什麼小事的話,你找蒙藝的秘書之類的招呼一下,也就行了。
他介紹得含糊,陳太忠自然也不會再問,於是大家就拿起筷子開動,出乎陳某人意料的是,鄭書記是個愛喝酒的人,並不像蒙藝、段衛華之類的,十來分鐘就吃完一頓飯,而是一邊吃一邊喝。
一頓飯吃了差不多有五十分鐘,鄭文彬喝了也有半斤白酒,根本是一點事兒都沒有,他對陳太忠的很多事情都比較感興趣,一邊喝一邊問,甚至連小陳最近跑的幾個項目都問到了。
在陳某人的感覺裡,這是他所接觸到的最平易近人的省委書記——當然,若是他身上沒有黃系標籤的話,估計也見不到鄭老闆如此和藹的一面。
不過鄭文彬就算再和藹,也不可能陪一個小小的正處聊多長時間,酒足飯飽之後,他站起身,“你倆酒量都不錯嘛,嗯,喝得挺舒服……小陳,有沒有興趣來海角發展?”
“嗯?”陳太忠聽得就是一愣,心裡才琢磨這是個什麼意思,就聽到對方一笑,“呵呵,一個小玩笑,不過你真願意來的話,我這兒歡迎%”
一邊說,鄭書記一邊邁步向外走去,到了門口才又補充兩句,“既然把你這病號叫過來,就多休養兩天再走,需要安排什麼,你找小謝就行了。”
按照海角省文明辦的安排,四天的會議之後,還有一天的遊玩時間,不過秦連成做爲文明辦大主任,實在顧不上游玩。
陳主任等人按說應該緊跟領導纔對,可是鄭文彬留客了,陳太忠還真不合適不管不顧地走掉,於是一撥人只能兵分兩路,陳太忠和郭建陽留下,羅克敵和柳青雲跟秦主任回去——總算是這四天的晚上,文明辦一直也有人陪吃陪玩,要不然這一趟來得就太匆忙了。
陳太忠現在都休閒慣了,自然是無所謂的,送走秦主任之後,想到好久沒見姜麗質了,說不得給她打個電話。
小姜同學這兩天跟陳主任很是通了兩個電話,只不過她也知道,太忠跟大部隊在一起,實在不合適見自己,聽說他現在有空了,登時雀躍了起來,“好說,我帶你在繞雲好好地玩兩天……你來帶車了嗎?”
陳太忠這次來,帶的還是他那輛飽受摧殘的奧迪,不過司機換成郭建陽了,郭處長正要驅車離開,文明辦的人說什麼也不答應,說是你們兩個病號這麼出去,我們這東道主的臉可就丟盡了。
到最後,還是陳主任表示說,我主要是想去看幾個朋友,那邊終於纔不嘀咕了——事實上他們心裡也清楚,人家陳主任能接受鄭書記的私人宴請,海角這裡……誰還惹得起?
奧迪車駛到衛生廳之後,陳太忠才說要打個電話,叫姜麗質出來,不成想路邊一輛白色本田車放下了車窗,姜麗質坐在司機的位置上,笑眯眯地衝他擺一擺手,“好了,跟我走吧。”
郭建陽對繞雲的路是真的不熟,只能死死地跟着白色的本田車,陳太忠一眼望去,發現那個本田車的副駕駛上還坐着披肩燙髮的女人。
兩車開了差不多半小時,就駛出了市區,又拐來拐去開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就來到了一個大湖的旁邊。
白色本田車向路邊一拐,駛上了一片大空地,這空地是渣土鋪就,異常瓷實,駛到盡頭林蔭處,本田車停了下來。
下一刻,白色的車門被推開,姜麗質面帶微笑地走了下來,不過受到她氣質的影響,這笑容雖然燦爛,卻總讓人感覺帶着幾許憂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