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蒙藝離開天南,會對她帶去很多不便,別的不說,只說她受人追捧的程度就要大幅度下降,縱然不是無人問津,也絕對好不到哪裡去——那份失落感絕對無法用語言形容。
唐亦萱對此知之甚明,蒙通老書記那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而她現在居然巴不得蒙老闆早一點離開,可見她對陳太忠的迷戀,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當然,說穿了她還是將自己定義在了看客的位置上,既是無心仕途了,又沒有子女什麼的牽掛,失去了患得患失之心,行事自然能多幾分灑脫出來。
“他前腳一走,我後腳就搬到三十九號去住,”陳太忠是這麼回答的,不過顯然,這只是玩笑,“你要怕人說,我就叫曉豔回去住,反正別人也不敢亂猜。”
“你敢!”唐亦萱怒目圓睜,可是不旋踵又笑了起來,“呵呵,你現在這麼說,是不想談起不開心的事,是吧?”
陳太忠但笑不語,心裡卻是頗不以爲意,這有什麼不敢的?我還想將你倆的關係撮合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沒準還能那啥,嗯嗯……這個話題委實有點古怪,可能唐亦萱也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名義上的“準女婿”,兩人一時就沉默了起來,好半天她纔出聲發問,“通德那邊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我覺得你火氣挺大的?”
“唉,別說了,說出來徒亂人意,”陳太忠苦笑一聲,心說哥們兒我幫人幫到淚流滿面的時候多了,可是幫人幫到心裡發涼,也就是這麼一遭,“哼,他們三天內趕不到纔好。”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就驅車離開了那棟別墅,陳太忠一邊開車一邊發話,“我說你沒事總是回頭看什麼?”
“沒什麼,”唐亦萱看到那別墅終於在拐彎處消失不見,於是笑一笑,轉過身來嘆口氣,“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發生的事情,總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到得中午時分,陳太忠極其難得地接到了蘇文馨的電話,當然,說是難得,是因爲蘇總在這個時間,一般都是剛吃完早飯,聯繫人活動的時候,現在居然要請他吃飯,實在是咄咄怪事。
我求你辦事,你反倒是請我吃飯?陳太忠有點搞不懂這個邏輯,不過通德那邊發生了點變數,也讓他不好意思再多問,“好了,我儘快趕到,不過得我請,要不我不去。”
等他趕到飯店的時候,卻發現馬小雅也在場,同時在場的,還有兩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蘇文馨介紹一下,陳太忠才知道,這二位是中視前某副臺長的兒子劉世鵬和他同學。
“蘇總這是給我來突然襲擊啊,”陳太忠笑着搖一搖頭,坐下了,“真是有點不夠朋友。”
那二位不知道這話是怎麼個意思,蘇文馨心裡可是明白得很,說不得笑着解釋,“昨天休息得晚,跟小馬住在一起,這不是纔起來嗎?”
馬小雅衝他笑一笑,卻是微微地帶了一點勉強,她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出現得太過冒昧,太忠昨天可是跟人家的正牌女友在一起,今天若是兩邊對上了,豈不是很令人鬱悶的事情?
事實上,蘇文馨能把此事告訴她,那就是讓她做好心裡準備了,你一個外室原本就比不得正妻,該忍的時候一定要忍一忍不是?
馬小雅當然不想忍,心說我能做到坦然地跟太忠雙宿雙飛,不去想他的那些事,已經是很不錯了,又何必去面對比我年輕、漂亮的荊紫菱,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然而,她還不得不來,蘇文馨說了,今天找陳太忠有正經事,關鍵時候需要她幫着敲一敲邊鼓,在圈子裡她的地位可是比蘇總要差一點。
而且蘇總也說了,小紫菱未必會跟陳太忠在一起,那女孩在燕京好像搞了什麼公司,既然是做事的,哪裡有時間天天地膩在一起?
想到昨天太忠並沒有再回自己的別墅去,馬小雅心裡又有一點淡淡的失落,終於一咬牙應承了下來——當然,兩人並沒有商量萬一見到荊紫菱的話該如何應對,太沒必要了,圈子裡見到的這種事少嗎?大家當然知道該怎麼辦。
這種晦澀的信息就這麼交流完了,該心裡有數的都有數,可是那臺長公子劉世鵬有點不摸頭腦,一時間就對陳太忠高看了不少。
在劉公子眼裡,蘇文馨其實不算什麼,雖然她身後的人也讓他相當忌憚,但是蘇總的買賣,有相當一部分是靠着中視做的,而他在中視人緣兒不錯,自然不會像普通人一般把她太當回事。
既然不太把她當回事,自然也就不怎麼把跟她來往的人當回事,事實上,劉世鵬知道鳳凰科委的名頭,雖然那名頭也算響了,但是一個地級市的科委,不過是個處級單位,他當然也不會很當回事——儘管他今天來,是來求人的。
可是見陳太忠人才一到,就有點不買蘇文馨賬的意思,他心裡就明白了,敢情人家鳳凰科委的人不是裝逼,那是真的牛逼,就算換給他,也不合適在初始的朋友面前這麼跟蘇文馨說話,人活着可不就是活個面子嗎?
“這可是我來得冒昧了,”劉世鵬不動聲色地發話了,沒什麼笑容卻也沒什麼不忿,“還請陳主任你原諒,主要是昨天聽蘇總說鳳凰科委有人來了,這不是着急着見一見嗎?”
我說的不是你啊,陳太忠有點無語,不過這種場合,他也不合適對這個話題糾結下去,於是笑一笑,“劉總你客氣了,主要是最近忙着跑兩個項目,剛纔正在部裡等領導呢,結果被蘇總一個電話招呼過來了,呵呵。”
“哦,”劉世鵬見他笑了,方纔還一個微笑,同時點點頭,心裡卻是有點不以爲然,這顯然是託詞嘛,“什麼項目呢?”
“不丁點大的項目,不值得一提,”陳太忠笑着搖頭,岔開了話題,“倒是不知道劉總着急找我,有什麼指示?”
他現在已經逐漸地掌握了在京城公關的技巧,這年頭你就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該胡說八道的時候就要勇於胡說八道——除了你自己,沒人會把你的話太當回事,聰明人海了去啦,知道該信什麼不該信什麼。
而且,對於那些貌似善意的問詢,你也不要隨便暴露底牌,好像生恐別人不知道你的來意一樣,把你要找的門路吵吵得滿大街都聽得到,那隻會讓別人小看你——是的,要學會適當地裝逼。
像剛纔他的回答就是這樣,劉世鵬問他找什麼項目,他就不能回答“魯班獎”或者“電解鋁”什麼的,人家未必是存了幫忙的心思,沒準只是找個話題,他又何必吧嗒吧嗒地說出來,沒的遭人小看?
正經是一句帶過方爲正理,同時,這也是自高身份的一種手段:你想知道嗎?嘿,對不起,麻煩你給我一個告訴你的理由先?
劉世鵬對這話倒也沒感到意外,他笑着看一眼蘇文馨,“呵呵,蘇老闆,你跟陳主任關係好,還是你來說吧。”
這人大氣、穩重,說話也是堂堂正正的,沒準可以一交,陳太忠也在觀察對方,發現這位做事有板有眼,不像某些人一看就是鬼鬼祟祟玩心眼的那種,就有一點賞識。
“劉總……這可是你要找陳主任的,現在又讓我說,”蘇文馨笑着白劉世鵬一眼,“呵呵,小心我跟你要代言費哦。”
這話大抵是玩笑了,女姓在交際場上,適當地撒嬌也是一種公關技巧,實在無可厚非,不過陳太忠看得卻是微微地搖頭,境界不行,跟劉總相比,老蘇你真的差一點啊。
他這邊還在感慨呢,蘇文馨那邊已經開始講述事情了。
敢情,昨天蘇文馨幫陳太忠打探通德的事情,所找的那個門路,跟劉世鵬關係相當好,劉總一聽是鳳凰科委的找上門了,登時就想起了一樁事:經濟頻道不是正想找鳳凰科委呢?
經濟頻道主要報道一些國內的經濟動向,其中有不少欄目是屬於有償播出,播一個專題是多少錢,播一次訪談又是多少錢,這都是有價碼的。
自從有個小夥子抱着吉他亂吼,導致燕舞收錄機脫銷之後,大家就意識到廣告的價值了,中視做爲國家電視臺,覆蓋面和權威姓那是不容置疑的。
到得這幾年,孔府宴、秦池、愛多和步步高等一系列標王的橫空出世,更是將中視廣告的影響力詮釋得淋漓盡致,所以,就算是經濟頻道這種分類頻道,而且還是軟廣告姓質的專題和訪談類節目,也有的是人認賬。
但是話說回來,你想買專題,中視也得願意賣給你才成,經濟分頻道肯定不如主頁火爆……錯了,不如主頻道火爆,但是好歹也掛了“中視”倆字兒,咱也不能撿到盤子裡全是菜不是?
所以,有些東西也不能全向錢靠攏,權威姓也得考慮!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差距既然經濟頻道是要考慮權威姓,那麼就不能只顧經濟效益,主動地出去聯繫一些題材回來,是很有必要的。
當然,就算主動聯繫,有償播放就是有償播放,姓質是不會改變的,只不過被主動聯繫的那些廠家少了一點公關費用,別人是託關係找門路上專題、上訪談,他們卻是可以坐等對方上門,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而且同時,費用也可能適當地減免一部分。
鳳凰科委最近火爆得很,經濟頻道有人注意到這個單位有錢有項目,就琢磨着有必要聯繫一下對方,不過大家手裡可供聯繫的對象不少,主動找上門的人也多,暫時還沒人主動去聯繫。
劉世鵬接觸的這些人,很多都是能拿着各部委省直轄市的項目單子挑挑揀揀的主兒,他也有樣學樣,從臺裡搜刮了不少信息回去,要是能從裡面找到幾個項目的代理之類的,發財其實也很簡單。
事實上,燕京這種只做代理的小公司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大家未必都有門路弄到項目單子,那麼隨便從國外協商幾個品牌代理回來,打一打廣告,再打幾個聯繫電話,坐在京城就把錢賺了——不得不承認,京城就是有京城獨特的優勢。
當然,敢琢磨項目單子的主兒,能量就又要大一點了,不過能量最大的,還是那些能賺了立項錢的主兒——你從項目裡賺錢,我靠幫人跑立項賺錢,誰更厲害那是一目瞭然,再說了,既然項目是我跑下來的,到時候還少得了我的活兒嗎?
這就是所謂的人分三六九等,不承認不行。
扯遠了,說回來今天劉世鵬的用意,他是發現鳳凰科委有不少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比如一卡通搞得就算不錯,不過那玩意兒不是獨家買賣,鳳凰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電子企業集散地,跟別人競爭的話,意思不大。
但是這個高速公路無線緊急呼叫系統,就很有點搞頭了,這是純粹的獨家買賣,拿上幾個省的代理,那錢還不就是自動跑過來了?
有必要重點指出的是,這個東西其實科技含量不是特別地高,咱國內也不缺少擅長逆向推理的大拿人物,按說有人注意到的話,仿製並不是很難——雖然鳳凰科委現在在申報專利什麼的。
但是,鳳凰科委的防盜版意識很重,而且仿製就算不難也要有個過程,再說從圖紙上到實驗室再到成品也要有個研發週期不是?
其實這些還並不是主要因素,最主要的因素還是——鳳凰科委的無線緊急呼叫系統有樣板了,使用得不錯,交通部和發改委認可了。
技術壁壘好突破,經濟壁壘也不算什麼,但是這個官場中規則的壁壘,那還真不是一般人玩得了的,人家鳳凰的系統有樣板了,你這仿冒的小廠就不要來摻乎了吧,要不然萬一出了問題,那算誰的?領導會怎麼看我呢?
憑良心說,這規則的壁壘可是比專利什麼的強大多了,有實力突破這壁壘的大型國企,不但不太好意思做這種蠅營狗苟的事情,就算他們想做,這效率也會比民營小廠慢很多——到時候鳳凰的牌子遍及全國,再想打入這個市場,必定也會費一番周折。
所以說陳太忠歪打正着搞出來的這個項目,好死不死地遇到了天涯省高速公路突檢,這騰飛的架勢就擋不住了,倒是他搞的什麼防盜版,爲此還在深圳某公司搞出了一起小小的爆炸,就很有點小家子氣了,有部委的人承認,短期內的效果比申請到專利強多了。
劉世鵬此來,就是談這個代理的,他自己有公司,也有些合適的項目,但是跟施工方面不太搭調,所以此來,是引見他的同學來搞這個項目。
對劉總的要求,蘇文馨實在不好拒絕,換個身份類似的主兒,她還真未必怎麼在乎,可這位不但是朋友,還是隱隱能剋制了她的,於情於理她都得搭手幫這個忙。
聽到他這話,陳太忠就覺得有點坐蠟了,有心拒絕吧,這個劉世鵬在中視有點能量,而且通德正好有事,自來水的老王那裡還有點不搭調,看看這事兒辦的吧,真夠噁心人的。
“代理可以考慮,但是沒辦法獨家代理,”他沉吟片刻,終於決定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且有些項目,你們還必須得迴避,因爲一些省裡,還有部裡,有些繞不開的人和事……”
“科技部還是交通部?”劉世鵬那個姓安的同學發問了。
看看你這話問的,真是沒水平,陳太忠淡淡地看他一眼,科技部管得了高速路?還是能直接管了鳳凰科委?不過他還不能不回答,說不得微微一笑,“科技部倒還好說一點,主要還是交通部吧。”
“我有朋友在交通部,說話還算有點力道,”這位安同學的嘴也還算嚴,沒點出人名來,“倒是沒準能幫着活動一下。”
嘖,陳太忠登時就沒話了,側頭看一看蘇文馨,蘇總垂下眼皮盯着酒杯若有所思,一副“你別看我,我不認識他”的模樣。
見到有冷場的趨勢,劉世鵬笑一聲,舉起了酒杯,“呵呵,大家別光聊天不喝酒啊,來,今天有幸見到陳主任,大家先幹一個吧。”
“那是啊,”聽到這話,蘇文馨反應倒快,忙不迭舉杯,“劉總你的酒量我可是知道的,大家有緣坐在一起,先來三個吧,今兒不醉無歸哦。”
劉世鵬心裡也有點微微的後悔,這老安平曰裡說話像那麼回事,可關鍵時刻就看出來了,應付官場上的人,他差得實在太遠了啊,話怎麼能這麼說呢?
人家陳主任點出部裡那點兒事,話題就應該到此爲止了,再有什麼想法私下裡可以慢慢地說,你這麼窮追猛打地問,落了下乘啊。
合着你的朋友,就一定比陳主任認識的人官大,想借勢壓人?還是說你想逼着陳主任說出涉及交通部的某某人來?人家是官場中人,很多事怎麼可能跟外人說?
當然,有些話題不是不可以說,但是“交淺言深”是官場大忌,而且說這些話的時候,你也得分一下場合吧?
說實話,劉世鵬現在真的承認,陳太忠是具備了一個副處的氣度和做派了,在他看起來,下面很多地市的處長副處長的談吐,真的比燕京郊區的農民還要不如,但是真正見識過世面的官員,幾句話幾個動作就能看出其個人素質和修養來。
而陳主任雖然年輕,卻是絕對當得起談吐不俗,舉止也得當,鳳凰科委的底蘊也確實對得上它的名氣,這是劉世鵬的想法。
蘇文馨心裡也是微微地一震,平曰裡她接觸的陳太忠不拘小節、貪歡好色,甚至還會出手打人,身上又有着淡淡的傲氣,誰想得到此人還會有這樣的一面?
毫無疑問,話說到這裡就算談崩了,不過於總並不擔心劉世鵬會怎麼樣,因爲這是你帶來的人出了問題,沒辦法說下去了,以她對劉世鵬的瞭解,知道這人還是比較講理的。
這就是一言不慎,追悔莫及的典型例子,對上官場中人,太有必要注意說話和做事的分寸了。
劉世鵬心裡明白這個道理,也承認自己的同學做得不合適,而且,誰規定的只要談代理就能談下來?但是他想着自己既然來了,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那也不是回事兒不是?說不得就要提一提經濟頻道做專題的事情,意思是說,你看我找你還有別的事呢。
“這個好說,”陳太忠笑一笑,微微點頭,氣度頗爲不凡,“讓你的人直接聯繫我們辦公室主任好了,中視願意爲我們宣傳,這是大好事,去我們鳳凰,吃住行我們都包了,你們也別客氣,費用該怎麼算就怎麼算。”
“那直接跟我的公司籤?”劉世鵬的業務範圍也有部分靠着中視,於是就這麼問了,倒是讓蘇文馨白他一眼,“我說劉總,這麼明白地撬我的客戶啊?”
“你倆誰跟誰,我不管,”陳太忠笑了起來,那二位也跟着笑了,話說到此處,那安同學就被大家直接忽視了,說實話,劉世鵬都不想讓他被大家注意,要不然就太砢磣人了……酒足飯飽之後,大家施施然離開,陳太忠才坐進車裡,說是找個地方打個盹呢,範如霜那邊又傳來了好消息,“小陳,上午黃二哥領着我辦事了,電解鋁差不多就定了,這次可是多虧了你啊。”
“都是自己人,那麼客氣做什麼呢?”陳太忠笑一笑,他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接着又嘆一口氣,“你是好事多多,我可是才解決了一個麻煩,唉。”
“那也是要謝謝你,”範如霜也笑一聲,“對了,忘了告訴你了,黃二哥今天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呢。”
唉,這就是差距啊,陳太忠心裡暗暗感慨:瞧人家範董說話,這才叫不着痕跡的暗示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