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裡的兩會完畢之後,就是各地市的兩會,陳太忠難得清閒這麼兩天,就在素波多留戀了這麼一陣,一邊走訪過年時沒走到的人,一邊等着黨校開課。
當然,自打經歷了金荷花的事情之後,他要關心的事情就多了一樁,不過還好,在第二天,天涯就來了傳真,而楊明在領了槍之後轉身就走,根本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這小子的怨氣真的不小,”陳太忠聽說這個反應的時候,正坐在荊俊偉身邊,享用着荊總的接風宴,“不是我說,要不是看在荊總你的面子上,饒不了他。”
“呵呵,我的面子是用來保攝製組的人的,”荊俊偉邪邪地笑了一聲,隨即就變得一本正經了,沒辦法,他妹妹荊紫菱就坐在旁邊,他雖然從攝製組的人口中知道了,馬小雅和田甜似乎纔是左右陳某人念頭的人,然而這話只能輕點一下,說卻是說不得的,甚至他都不敢看自己的妹妹一眼,因爲小紫菱實在是太聰慧了。
荊俊偉智商很高,雖然天生也帶了一股書卷氣,但是在京城孤身闖蕩十幾年,看問題早已不是那麼迂腐了,初開始,他並不認爲陳太忠是小紫菱的良配,但是隨着兩人交往的加深,他還越來越看陳太忠順眼了。
荊總只經歷過一次短暫的婚姻,但是身在燕京,見過的男男女女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並不認爲小陳是不可救藥的,只是,在關鍵的時候他有拉其一把的義務——這也是他幫忙介紹買別墅的初衷。
所以,他自然不肯將昨天的事點得太明,適可而止纔是做人的道理,若不是關係到自己的妹妹,視而不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反正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同陳太忠談,“這次林海潮實在有點過分,居然敢衝我的碧濤下手,多虧太忠你仗義,嗯,你知道不知道他背後到底是誰?”
“這個還真的不清楚,”陳太忠搖一搖頭,又笑着看一眼荊紫菱,“小紫菱你也真是的,事情都搞定了,還跟你哥說個什麼?”
“搞定沒搞定,跟說不說有什麼必要關係嗎?”荊俊偉也笑着答他,陳主任不欲聲張是人家的事,自己是要領這個情的,“他在燕京有人,可巧,我在燕京也認識幾個小人物。”
“其實跟林海潮沒什麼關係,”荊紫菱皺着眉頭搭腔了,她並不是很看好自己的哥哥,京城的關係,也是很不易經營的,“林總做事還是比較靠譜的,就是他那孩子太不懂事。”
做哥哥的剛想說什麼,不防陳太忠插話了,“荊總你這麼想就錯了,他在京城的關係,就算厲害點也有限,林海潮最大的能耐,是把張州經營得跟鐵桶一樣,對付不了下面,只對付上面沒用……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到時候人家大不了換個建築。”
這是實打實的大實話,荊俊偉也知道這個,不過想一想居然有人敢謀奪自己的產業,他心裡這火氣還是有點大,“張州……行,張州我也想一想辦法。”
“其實你在燕京打聽這消息,也未必就有多難,”荊紫菱覺得自己的哥哥有點鑽牛角尖了,“天南首富,應該是很好打聽的吧?”
“擱到燕京他屁也不是,”荊俊偉不屑地哼一聲,“隨便劃拉劃拉也能找出百十來個比他有錢的,這還是不算上廣東、上海和港澳臺的人。”
“那你給引見幾個來鳳凰投資嘛,”陳太忠笑吟吟地答話,他可不是很相信荊總的話,這年頭有錢人多,也多不到這種地步吧?
“那得看機會了,”荊俊偉笑着點點頭,又指一指他,“太忠啊太忠,咱這是私人聚會,你少提一會兒工作成不成?”
“對我們來說,工作就是生活,”陳太忠悻悻地撇一撇嘴,“你不看這十五還沒過呢,我就可世界地亂跑?”
“對了,元宵節你們科委放焰火不?”荊紫菱想起一件事情來,“我們碧濤可是打算放煙花,買了三十萬的,好好地去一去晦氣。”
“早放過了……大年三十晚上,好大的焰火,來了三輛救火車呢,還放?”陳太忠苦笑一聲,“倒是你們放的時候,注意安全啊。”
等荊家兄妹弄清楚那“焰火”實際上是火災的時候,荊紫菱沉吟一下,“這就不合適再放焰火了,不過總得弄點什麼吧?像花燈之類的,科委現在紅火是不假,不過你們也得注意宣傳不是?這種時候,最是能體現實力的時候。”
“花燈……來不及了吧?”陳太忠沉吟一下,做花燈可是要時間的,要是年前就着手安排的話,那估計差不多,不過想一想也不可能,科委破敗了好多年,誰會想到這些事情?
倒是現在,科委卻是不得不考慮這種事了,條件不同了,想的東西自然也就不同了,紅火的單位,處處就要表現出足夠紅火的實力。
花燈不好搞,焰火倒好說,買下就是了,可是現在的科委又怎麼合適放焰火?陳太忠正盤算着是不是該燒第二把火的時候,荊俊偉發話了,“我印象中,機關放這個焰火的很少,倒是企業比較多一些,是吧?”
“嗯,有道理,”陳太忠幾乎在瞬間就點頭同意,這不僅僅是因爲對方說的是實情,更是因爲科委現在有企業,又不在本部,自然就沒有那麼多的忌諱,“電動助力車廠的產品今年投放市場,正好做一做宣傳,嗯……也去一去晦氣。”
“你打算買多少錢的?”荊紫菱饒有興致地看着他,“這東西很貴的,聽邢工說,三十萬不夠一個小時放的。”
“不是這樣吧,他是不是吃回扣了?”陳太忠聽得嚇了一跳,倒是在一旁的荊俊偉笑了,“這個東西要看有多少門炮了,要是燃放密度高的話,三十萬都不夠半小時用。”
“弄上五十萬的吧,”陳太忠想一想,摸出手機給孔廠長打個電話,孔廠長聽了以後就是一愣,“這個活動……我也想搞來的,不過老李說敲個鑼打個鼓就行了,等今年銷售上去了,明年再熱熱鬧鬧地慶祝。”
“胡搞嘛,光知道生產,廣告不要做了?”陳太忠一聽是李天鋒的意思,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工廠裡有這麼一個倔巴老頭,是好事也是麻煩,好處是別人都怕被李廠長盯上,這老頭可是鐵面無私的,壞處就是……難免有點食古不化。
他想了想,終於悻悻地嘆一口氣,“算了,你們商量吧,我的看法是有必要適當地宣傳一下,嗯……具體意見你們拿。”
他自覺這話說得不錯,不成想孔廠長放了電話以後開始苦惱了,眼下助力車廠的行情:二十萬以上的開銷要過邱朝暉,五十萬以上的要過科委例會,五百萬以上的……那就要跟省成套局打商量了。
要是盈利賺的錢,那倒也好說,眼下廠子還在建設中,這個實在是……有點那啥,可是陳主任吩咐下來的事情,不做也不合適不是?
說不得,孔廠長只能打電話向邱朝暉請示了,邱主任一聽是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就有點猶豫,五十萬,攤到科委正式職工身上,每個人也兩千多呢,就算連縣區的都算上,也一千多,真是一筆好錢。
不過陳主任這建議,也不能說不在理,科委憋屈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紅火一陣,也是個增強內部凝聚力的好機會不是?邱主任猶豫半天,終於被孔廠長一句話打動了,“咱放焰火總不是發福利,這是工作需要,別人也不能再歪嘴了不是?”
“好了,我去做其他主任的工作,你告訴李天鋒,他的意見保留,”邱主任登時拍板了,科委年前多發了點東西,搞得四處被人唸叨,那麼眼下,就很有必要在這些東西上表示一下了——我們科委就是財大氣粗,怎麼着?
只有別人習慣了你有錢,纔不會再歪嘴,這是邱朝暉的認識,建委、交通局和電力局的福利比科委還好,可也不見別人歪嘴不是?
抱着這個理念,邱朝暉先跟發改會的其他三人溝通了一下,然後又聯繫其他副主任,還好,大家雖然都是有文化的人,卻也沒有人堅持“財不露白”的意見,只有文海對此事表示有顧慮——畢竟那場火災帶來的後果,他已經隱隱聽到了點風聲。
陳太忠當然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拍腦袋想出來的東西,被科委的人將其意義上升到了新的高度,第二天上午,他纔到黨校報了到,就接到了邱朝暉的電話,“太忠,說好了,五十萬的焰火……鳳凰沒貨,你在素波調一下貨吧。”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撮合“難道我真的天生就是惹禍的命?”陳太忠苦着臉向荊紫菱大倒苦水,“這些人純粹狗眼看人低嘛,什麼玩意兒?”
“是你長得不像領導,太年輕了,”天才美少女笑得前仰後合的,“你看人家那處一出馬,同樣地一擺工作證,不比你好用得多?”
陳太忠上午接了邱朝暉的電話,知道因爲距正月十五就四天了,科委那邊例會上會補充通過,眼下最要緊的是調貨和燃放人員回去,要不然就不趕趟兒了。
領了這個任務,陳主任也沒覺得有多難辦,眼下是買方市場,時間緊一點也不信買不到東西,不過他對焰火市場一點都不摸頭緒,少不得拽了荊紫菱來。
誰想,他還真買不到焰火,素波每年燃放焰火的就那麼幾個企業,近年雖然燃放焰火的企業有擴大的趨勢,但還真沒有像後幾年一樣形成巨大的市場。
眼下馬上就十五了,該訂貨的早就訂貨了,再說那玩意兒也不好儲存,他又要買五十萬,大幾百顆的焰火,誰也沒能力吃下這麼一單。
跑了幾家之後,有那商家建議他去警察局問一問,那裡或者有罰沒的焰火,不過陳太忠打個電話給趙明博,趙明博就是苦笑,“別說我這兒,就是市局也沒那東西,要有早被人拿走了,剩下的最多就是假冒僞劣的,你敢用?”
陳太忠當然不敢用,筒子樓還黑黢黢地在科委本部豎着呢,於是再次打問,知道紅星廠的民品車間能生產這東西,少不得登門拜訪。
這下就算找對路子了,紅星廠有這東西,存貨也不少,不過人家有硬姓規定,一手拿錢一手交貨,價錢還不能商量。
最近這半年,陳某人買公物從來不掏自己的口袋,這不是給得起給不起的問題,而是說有這麼個財務制度在裡面,要不然到時候很容易說不清楚——錢上的事情搞不明白,在官場是最爲忌憚的。
他拿出工作證來,沒用,科委發傳真過來,沒用!到最後迫不得已,他把附近南上莊的白村長喊過來,請他幫忙交涉一下,誰想人家還是不買帳,陳主任氣得差一點掀了桌子,“也就是軍工企業,要不然你們得餓死。”
到最後還是那帕裡接了電話趕過來,一亮省委的工作證,確實好使,這邊也答應了,“可以先發貨,我們的人跟車,貨到付款,要不然不卸車。”
是以,陳太忠纔有了以上的抱怨,白村長在一邊聽了不答,反倒是側頭看一看那帕裡,“那處,真沒想到您這牌子這麼好使,要不,您幫我們說一說上次的事兒?”
那帕裡也是見過白澤的,知道南上莊是想侵吞紅星廠的閒置土地,笑着搖頭不肯答應,“何必呢?你們另一頭不是離素紡不遠嗎?素紡那邊可以考慮一下。”
“那一灘渾水誰敢趟?”白村長苦笑着搖一搖頭,南上莊在自己的地盤上也算天不怕地不怕,不過那叫關起門來稱王,素波紡織廠涉及的方方面面勢力太多了,他哪裡有那個膽子去那兒搞房地產?
“這一趟渾水可也不好趟,”那帕裡搖頭不肯答應,心說我都要走的人了,你找我才叫真的有眼無珠——陳太忠可不是在那裡站着呢?
“但是這要開春了,他們都不讓我們種地,”白村長心裡也挺彆扭的,他還真沒想到,這房地產搞不成,反倒是村民連地都種不成了,壓力有點大啊,“那處您就幫着說一說吧?”
“那地本來就是人家紅星廠的嘛,”那帕裡嘆一口氣,實在有點拿此人沒脾氣,轉頭看看陳太忠,“要不你問一問陳主任。”
陳太忠笑一聲搖搖頭,他可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也不怕白澤記恨,“老白,知足吧,已經白讓你們種很多年了。”
等裝車完畢上路,天就快黑了,陳太忠沒有跟車,晚上他還答應了王啓斌,跟戴復一起坐一坐,地點卻還是在金荷花。
戴主席今年五十一歲,做爲一個副廳起碼還能幹一屆副市長,遺憾的是靠山走了,而蔣書記的人受到其他勢力的排擠,居然這個年紀就到總工會養老來了。
那帕裡是幫王啓斌出頭交涉的人,自然也在赴會的人的行列,不過陳太忠又多喊了一個人,祖寶玉祖市長——反正大家都仆街,誰也不要笑話誰,正經是多認識兩個朋友總是要好一點。
戴復早就在包間等着了,他長得文質彬彬的,氣質非常不錯,陳太忠見過的廳級以上的領導裡,能跟他比風度的,也就是許紹輝了,一見到三人進來,戴主席就笑嘻嘻地站起身迎上來,“呵呵,祖市長這麼早就來了,還以爲您要晚到一會兒呢。”
不愧是幹過市委副秘書長的主兒,這話說得連祖市長都挑不出什麼毛病,於是點頭笑一笑,“我是跟着小陳混飯來的,算惡客了,呵呵。”
戴復衝陳太忠點一點頭,卻是先跟那帕裡握手,也是一番客套,最後纔到陳太忠,可見此人做事,非常講求身份和次序。
事實上,對戴主席來說,三個人都是可交之人,祖市長字不用說,那帕裡雖然是個正處卻也在省委掌握着些權力,至於陳太忠——那還用說嗎?
不過一頓飯下來,跟戴復最談得來的,居然是祖寶玉,這也就是人和人之間的緣分了,祖市長對語言的藝術過於苛求,而戴主席偏偏在這方面做得極佳,兩人又有結交之心,相談甚歡那就是必然的了。
說着說着,王啓斌居然提起了高勝利,“太忠,高廳這次副省,是沒問題了吧?回頭得張羅跟他們慶祝一下吧?”
“明兒上午就見分曉了,”戴復笑着點點頭,旋即又搖一搖頭,“不過跟高省長坐一坐的事情,估計得放一放了,祖市長您的意思呢?”
幾個人雖然沒怎麼見過面,但是對陳太忠瞭解得都算挺深,知道高勝利父子跟小陳關係都不錯,也就不見外了——倒是陳太忠有點受不了別人硬貼上來這種的示好方式。
“這得看太忠的意思了,”祖寶玉笑眯眯地回答,還不忘瞥陳太忠一眼,戴主席提出要求,祖市長就坡下驢,兩人雖然初次搭檔,配合得倒是相當的默契。
“下次吧,下次我來的時候,”陳太忠被擠兌成這樣,也只能硬着頭皮應承下來了,心裡有點接受不了這兩位副廳級領導的黏纏,不過同時又有一點壓抑不住的沾沾自喜,“到時候再看看高廳長什麼時候方便。”
反正老高在省裡目前也沒什麼勢力,可以想像在相當一段時間內,也會是比較低調,跟這二位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應該不會拒絕吧?
這幾位都是老狐狸了,初次見面雙方感覺不錯,然後就此打住,別說眼下是敏感時候,就算平時,也要微微地留一點空間,慢慢地接觸,時間纔是考驗人的心姓和品質的磨刀石。
所以酒席散後,大家各自回家,連那帕裡都告辭而去,臨別之前悄聲在陳太忠耳邊嘀咕一句,“要是高勝利這次落選,不知道他倆還會不會想見人家?”
“你這傢伙太壞了,”陳太忠笑着搖一搖頭,心說那處長終是衙內出身,雖然善於隱忍算計起人來也心姓深沉,不過骨子裡卻還是有一點尚未完全磨滅的跳脫。
那處長的玩笑話當然當不得真,第二天高勝利就如願當選了,這雖然不是意外,卻是實打實的新聞,於是陳太忠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他正琢磨着該怎麼敲詐高雲風一頓呢,誰想另一個電話搞得他有點哭笑不得,卻是紅星廠廠辦主任打來的,“我說陳主任,你太過分了吧?我們是相信你才把貨先送過去的,你怎麼給我們來這麼一手呢?”
“來哪一手啊?”陳太忠有點迷糊,“我還在素波呢,你說的意思我完全不明白。”
敢情,紅星廠昨天出的車,雖然因爲裝了危險品走得比較慢,但是凌晨也趕到了,今天一大早將貨拉到科委要錢。
不成想邱朝暉不答應一手錢一手貨,說是必須籤個合同,紅星廠的人聽了也覺得這要求挺正常,但是——誰會把公章隨身帶着呢?
於是,這問題就來了,邱主任要求對方將蓋了章的合同發過來,這才能給錢,然而紅星的人不答應——“你們不給錢是吧?不給我們拉走了,都是公家單位,我們缺那份兒特快專遞的錢嗎?”
邱朝暉當然不能讓他們走了,昨天得到消息貨出來了,他連忙給電視臺打電話,昨天晚上就上短訊了,說鳳凰科委今年元宵節要放焰火,今天的《鳳凰曰報》也登了,這要讓你們拉走那怎麼得了?
可是那邊死活是不聽勸,就要見錢,邱主任一琢磨,打着準備錢的藉口,悄悄地聯繫一下交通局的副局長於滿江,然後徵稽局直接派了徵稽人員過來,藉口檢查證件,把三輛貨車扣下了。
似此情況,人家紅星廠怎麼能不大爲光火?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