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了。
韓星最近不快樂,很不快樂。姐姐對自己的日益疏遠讓他悵然若失。是的,姐姐說得對,自己已經長大了,大小夥子了,不該總賴在姐身邊當小孩子了。可是他多希望永遠在姐身邊當小孩子啊!那種幸福感讓他迷戀,沉醉,難以割捨。如今沈東輝奪去了自己的‘專利’,他在天天享受着姐姐從前對自己的一切,憑什麼?爲什麼?
每當韓星這樣自問的時候,他都會感到自己的質疑是那麼滑稽可笑。憑什麼?憑的是人家是戀人;爲什麼?因爲他們相愛。自己算什麼?一個弟弟,一個註定會和她生活在不同空間的人,甚至是一個跟她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人。
對沈東輝他不再熱情,他本想裝得熱情些,但是每當看到他們一起親親熱熱地聊天,強烈的嫉妒心便會油然而生,他怕自己不小心露了心事,只好選擇遠離。吃飯時悶聲不響,吃過飯就回到自己屋裡,聽到外面電視的熱鬧聲,又聽到沈東輝無所顧及的爽朗的笑聲,他就在屋裡恨恨地敲着鍵盤,宣泄着心中的鬱悶。
奇怪的是,江晨月並沒有找他談,問他爲什麼。於是,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彼此明着很親熱,暗地裡卻已經是生分得很了,一種莫名奇妙的隔閡悄無聲息地就橫在了姐弟之間。姐弟之情從此就要結束了嗎?
陸琳前一陣子還是不停地來找他,死纏爛打地請求與他重歸於好,變着花樣地尋求獲得韓星的原諒。韓星本來心情很糟,看着她來攪和,就更是沒好氣,冰冷的態度一次一次讓陸琳受傷,終於一週前決定到上海去進修,以修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和情感。臨走時她對韓星說,如果這半年之內我能忘了你,我就不會再回來;如果半年後我又回到這個城市,說明我還愛你,我會以一個新的姿態重新讓你認識。
不管她說什麼,畢竟她離開了,韓星的心裡清靜了許多。一心一意地工作着,心情卻是依然陰鬱。
這天快要下班的時候,同事田園園敲門進來。
“韓星,下班一起吃飯好嗎?”
韓星驚異地擡頭,他看到女孩臉上是燦然的微笑。她直呼自己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好啊,很榮幸。”韓星迴答,同樣給了她一個微笑。
下了班,田園園和韓星一起下了電梯,出了大門,田園園開了自己的車門,微笑着說,“請上車。”
韓星一邊上車一邊說,“田園園,咱們公司的女孩大約就你一個人開車上班吧?”
田園園嫺熟地發動車子,“這車是我爸送我的畢業禮物。不要白不要,哈哈。”
“哦,這樣啊,真好。我還想着也買輛車呢,上班方便。”韓星上下打量着她的車子。
“對啊,這多方便啊。等你有了車,我給你弄油。”田園園笑道。
“呵呵,你到哪弄油去?”
“去我爸那兒啊,他那裡公傢俬家的,渾水摸魚,弄點油出來是沒關係的。”田園園快樂地隨意地說着,就好像和韓星是多年的老朋友。事實上,她不過來公司半年有餘,兩個人除了工作上的接觸,根本沒有任何私下裡的往來。
“呵呵,你打土豪劣紳啊?你爸就任你胡來?”韓星笑道。
“他欠我的,所以我要什麼他都會給,一點油算什麼。”
韓星不再說話,他覺得這個田園園有些奇怪。
餐廳裡,兩個人面對而坐。
“韓星,我找你,想到是爲什麼了嗎?”田園園問道。
“或許……有事求我?”韓星笑道。
田園園搖頭。
韓星只好一笑,伸筷夾菜,“那我可真的猜不到了,我這個人笨得很。”
“我愛你。”田園園微笑說。
韓星嚇了一跳,臉竟一下子紅了。
田園園看着他,目光中充滿愛戀,“我愛上你了,已經很久了。我想對你說,請你接受我。”
韓星說不出話來,田園園看着他,笑了,“覺得我配不上你?”
“啊,不是,不是……”
“是覺得我臉皮太厚,有失女人的身分?”
“田園園,你千萬不要這麼想,我只是……意外。”韓星連忙解釋。事實上他真的很意外。這個田園園不但人長得漂亮,個人能力也十分了得,據可靠消息年底就要當上部門經理了。家世似乎也很了得,她是第一個剛一上班就開着小車的員工,也是公司唯一一個開車上班的女員工。公司的男人們都對她頗感興趣,只是這一陣韓星親情愛情一塌糊塗,沒心思在意這些事。
田園園看着韓星,“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韓星擡頭,看着田園園美麗的臉頰,心裡突然很感動,自己何德何能,讓如此出衆的一個女孩子放下尊嚴在自己的面前直說相愛?
“謝謝你,園園,我很榮幸。”
田園園笑了,“聽着,不像是兩個人正在談戀愛,好像是在協商什麼事。”
兩個人對視半晌,都笑了,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跟你講講我的身世好嗎?”田園園給韓星夾了菜說,“關於你呢,我早都一清二楚了,你有個比你自己命還重要的姐姐,是她把你養大的,在你心裡,誰也不及她一點點。你不許任何人傷害她,你的前一任女朋友就是因爲總是吃她的醋而分手的,對吧?”
韓星有些想笑了,這個田園園的直爽很讓他可心。
“我最看重的就是重情重義的人,你這樣的男孩,打着燈籠還找不到呢,還捨得丟掉?同時我也覺得,你姐是這世界上最值得尊重的女人,她很偉大,這一點上,我不會當第二個陸琳。”田園園繼續說,“我自己呢?比你也強不到哪去。我媽生下我才知道,我爸外面養了情人,那個女人也懷了孕,她讓我爸做出選擇。結果我爸選擇了那個情人,拋棄了原配。我媽一個人把我養大,供我上了大學。我爸到我上了大學以後纔開始知道關心我,纔開始想着這世上還有我這個女兒。他想盡辦法來滿足我,補償我,但是,這二十多年的感情債,他怎麼能還得完?”
田園園的眼裡閃出一點晶瑩的東西,喝了一口酒,重又笑道,“韓星,其實我們都是不幸的人,但是我們又很幸運,你有姐姐,我有媽媽,我們在愛中長大,並未受一點委屈,這一點我們很相像。所以我特別理解你的感受,現在誰要是嫌我媽怎麼樣,我都敢殺了他。”
韓星很感動,眼前的田園園直朗,透明,不矯揉造作,她的一番話深入了他的心。也許,自己真正期待的那份愛,就這樣沒有一點預兆地突然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