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強安頓好母親和林紫晨,叫她們收拾收拾,儘快趕到羊村來,自己先回去。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來到羊村,發現這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完完全全不是原來的村子了,石峽村也是如此。基本上所有的房子都被拆掉,各類垃圾都已歸類處理,兩個村子的宅基地都已經基本被平整了。看樣子這一回餘琴可和其他村鎮兩級幹部的工作力度還是相當之大!
黃小強見到了餘琴可,說:“就這麼拆掉了?”
“那還要怎樣?”
“沒拍個紀錄片,刻個盤,照個照片啥的留個紀念?”
“你這麼文藝的想法,其實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但也並不是你一個獨有,羊誠在這方面做的比較好,專門請來嶺北電視臺的人,委託他們做一個專題片,當然拆遷之前是這個專題片的一部分,各種照片和視頻版本都有!”
“這就對了!我剛纔還在想呢,要是沒留下光影資料,將來整理村志、教育後代都缺資料,羊誠這個做的比較好!”
“這種事情就是在哪生長的人,一輩子都對這個地方充滿感情!羊誠這麼做,就是因爲這是他的村子啊!”
兩人一番感嘆,黃小強問道:“村部還沒拆,小學校拆了沒有?我的宿舍怎麼樣了?”
“你的東西,都整理一番,搬到你家的酒廠那邊去了,那邊房子已經建好了!小學校拆了!我現在又住在村部了!”餘琴可笑道。
但是,即便黃小強這麼說,那位大叔還是不理,動作倒是稍稍變了一下,他丟了一個菸屁股,捲了一根旱菸,又吸上了,就這麼一點變化!
那傢伙對黃小強的問話,一點反應都沒有,要不是他前面開了燈,那簡直就是把黃小強一行視爲空虛了!
“我呀!”餘琴可呵呵笑道,“你以爲只有你纔有想象力嗎?不過這只是我的一個想法,具體村部這邊怎麼弄,不是前面設計的時候空缺出來了嗎?說是要結合現代和古代元素,做一個比較好的過渡,這可是你當時的想法!你的計劃裡面是寫出來的。”
黃小強率先走進屋裡,果然看見一個菸頭一明一滅地閃動,那傢伙吸一口,菸頭亮起來,能看見他的拉拉雜雜鬍子,以及一個乾瘦的鼻子,發着黑光的眼睛,看上去讓黃小強第一感覺是這不是個人,簡直就是個鬼,走進這個屋裡,感覺不到一絲活人氣息。
“那是什麼理由他不想搬呢?”
“你真的覺得這裡很好嗎?我怎麼感覺你這裡一點生氣都沒有?有一點墳墓的感覺呢?大叔,您一個人住在這裡,不害怕麼?”黃小強一說出這句話,就後悔了,怎麼能跟一個羣衆這樣說話呢?這不符合一個幹部的身份,這簡直是在侮辱人家這位大叔。
“怎麼能讓遊客不知不覺換上古裝呢,又不能真的一棒子打暈!”
“哈哈哈,你想的法真天真!我們就是打算讓遊客進入一種戲劇化的環境,進入隧道之後,燈光變得幽暗,有淡淡霧氣籠罩,我們服務人員扮作仙童啊什麼的,領着遊客到更衣間,換了服裝,保存了他的現代物品,然後領着他們走過這隧道,就像是奇遇神仙一般……總之是是個喜劇設定……”
“好吧,咱們就去村幹部,一起去看看那最後的釘子戶吧!”
“大叔!”黃小強走近那位大叔,說,“您晚飯吃了吧?”這是典型的沒話找話。看見胡曉麟的身上土不拉幾的,甚至還有草,就替他把那根草摘了下來,看上去倒是很關心他的樣子。
但是還是沒有回話,靜默的氣氛簡直要出鬼了,雖然地上站着這麼些人。
這一回,黃小強是主角,大家都知道,黃小強是個處理羣衆問題的高手,眼前這個人,是個油鹽不進的傢伙,大家都想看黃小強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所以誰也不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是輕輕的,集體的沉默,讓黃小強覺得氣氛空前壓抑,再這樣下去,就出鬼了!
“第一任妻子是他父母給娶的,生了一個兒子,兒子七八歲的,他妻子得病死了!基本上比較正常,這種事農村常有發生。後來兩年左右吧,他出門打工帶回來一個外地女人,還有個七八歲的小女兒!這個女兒當然是那女人的前夫生的!這樣,一家人就在一起過日子了。起初,一切都還好,兩口子種地,羊羊豬雞羊什麼的生活。兒子和養女都讀書,過了十一二年,孩子們都大了。可是有一天,這從外地的帶來的女人,就莫名其妙上吊死了!這樣村裡的人都很詫異,但是也只好幫他葬了這一任妻子,大家也都漸漸忘記這事兒了!”
“哦,那現在呢,這家人主要是誰不想搬遷?”
氣氛實在太壓抑了!跟來的幹部也不說話,黃小強說:“大家說說啊?”
“當然就是胡曉麟,家裡兒子和養女都有好幾年打工沒回家了,由於這人和鄉鄰也不咋交往,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家的重要情況!”
大家一路說着,來到了胡曉麟家,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但是屋子裡並沒有開燈。黃小強問道:“他是不是不在家啊?”
“根本沒什麼理由,對其勸說就是對牛彈琴,什麼作用都沒有,人你說一大堆,最後他只有硬邦邦的八個字,‘這裡住得舒服,不搬!’”胡勇前這般說。
“整個村子的設計圖你是看過的,都是向村西那邊傾斜,東邊是連着大路的,咱們村部這邊最後改造,這裡要建設我們整個古城的接待前站,就是一個現代和古代交接的結界部位,按照設計要建設一個隧道,讓遊客從一個比較現代化的門進入,經過這隧道,從另一個仿古的門出來,在不知不覺當中,已經給他換上了古裝,讓遊客有一種穿越了的感覺!”
黃小強實在不願意呆下去了,對大家說一聲:“那咱們就不打擾這位大叔休息了!大家都回去吧!”
“哦,這兩次婚姻是怎麼回事?”
“這家現在家裡只有一個人,胡曉麟,四十七八歲,據我的瞭解,在石峽村原本還是一個比較老實的人,基本上屬於那種話不多的悶葫蘆,要不是他死過兩任妻子,村民對這個人都不會有什麼印象的!”石峽村的原村主任,現任羊石新村副主任的胡勇前說。
爲此,村幹部還專門給那個小院扯了一根電線,因爲電線杆等供電設施,都已經被蕩平了,爲了保證那個釘子戶的基本生活,這個電線是從羊石中心扯出來的。
“這麼有才的計劃,是誰想出來的?”黃小強覺得有意思。
“在家,這個人就是怪,不喜歡人,不喜歡光亮,不喜歡聲音,就喜歡一個人蹲在家裡,一言不發的抽菸。”胡勇前說,“這一段時間跟他磨嘴,我都摸出經驗來了!”
餘琴可於是打電話找來了楊曉媚、胡冬至一行,大家一起騎車到了羊村,羊村雖然人口少,但是佔地倒是挺大的,現在平整了地面,看上去很空曠,這空曠的地面靠西北處,真的還存在着一個完整的院落!
“啪!”燈就亮了,黃小強看見一個鬍子拉碴的老男人,鞋子也沒脫,像一隻貓頭鷹,靜靜地蹲在炕頭上,吸着煙,一言不發,盯着虛空發呆。這個傢伙,一點生氣都沒有,簡直就不象是個活人。
“燈開關在哪裡?”黃小強問一句。
“這還是個奇怪的事情!”黃小強說,“農村裡拆遷事件不太多,但是城市裡拆遷事件天天發生,基本上每一件都是有訴求的,沒有這麼無理抗拆的啊?”
“你喜歡呆在這裡?不想搬走?”黃小強環視一週,這屋子裡極其簡陋,甚至連一把椅子都沒有,只有一個方桌,一方土炕,炕上有一個老式炕櫃,方桌後面的牆上,掛着一幅字,看上去年代久遠,像是個古董,完了就是四面牆壁,一個屋頂,屋頂也沒收拾,留着椽子檁子在外面。
黃小強始終覺得這個氣氛,簡直在往靈異恐怖劇情的道路上狂奔,甚至覺得這初夏的屋子裡有一絲冷意。
“村部爲什麼沒有拆呢?這是個西式小洋樓,破壞統一和諧的純仿古村莊環境呢!”
楊曉媚在一旁笑道:“胡主任說的沒錯,每一回都是這八字,一個字不多,一個字不少,其他什麼話也沒有,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沉默的!根本不提任何訴求,甚至你跟提條件,他連一點動心的眼神都沒有!”
“哦,我記起來了!我覺得你的想法很好,決定採納!呵呵,這個還不急,最主要先把裡面的事情搞定!”
“我們該說的都說過,這幾天無時無刻不再說!”餘琴可悄聲說,好像她不願放大聲音,生怕破壞了這瘮人的環境一般!黃小強實在也沒有辦法了!
衆人見處理羣衆問題能力卓越的黃小強對這個油鹽不進的傢伙都沒辦法了,也都只好垂頭喪氣的出門。
“唉!這麼多回,都是白跑了!想不到你回來,還是連個原因都弄不明白,大家這麼興師動衆跑一趟,無功而返了!”餘琴可口氣聽上去有些失望。
“看樣子,你對我的期望值挺高啊?”
“是啊!你不是一直都能得很麼?”
“呵呵,這回還是不會讓你失望,至少,我已經看出了一些蹊蹺,不出明天,原因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