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鳳嶺口檢查站還有5公里處,車子靠路邊停了下來。沈桐準備下車時,吳江凱身體前傾探頭到前排,冷若冰霜的臉被呼嘯而過車輛的燈光不停地掃射着,眉宇之間的“川”字猶如飛刀掠過更顯得奇峻峭立。只見他喉結微微涌動,嘴脣一抿,將右手搭到沈桐的肩上,用勁捏了捏,沉默片刻後,鄭重道:“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在前面等你。”
沈桐點了點頭便下了車,剛下車一股寒風颳來,揚起路邊的煤渣打到沈桐臉上,沈桐急忙擡手擋避,於事無補,黃豆大的煤渣硬生生地迸射臉頰,疼的沈桐直咬牙關。
吳江凱的車子剛駛出了幾步又退了回來,老魏搖下車窗扔出兩包中華煙,然後一腳油門消失在彎路口,只留下長長的、飄逸的紅色尾燈光束。
鳳嶺口原先叫風嶺口,雖只有一字之差但效果卻大不相同。顧名思義,此地一年四季都颳着大風,山上的松樹都往一個方向倒。惡劣的自然氣候,很顯然不適合人類居住,據說此地在明代時是流放犯人的地方,死在這裡的人不計其數。
抗日戰爭時期,鳳嶺口又成爲重要的軍事要地,易守難攻的地勢一次次阻擊了日本鬼子的進攻。到最後,日本軍用飛機投擲炮彈才攻克隘口,直穿東泉縣的心臟,血洗了東泉整個縣城,據說璧山河都染成了紅色。而此地,也就成了“亂墳崗”。
新中國成立後,當時的隆南地委在此地修建了烈士陵園,緬懷死去的戰士和勇士。一位開國元勳重訪故地後大筆一揮把“風嶺口”改成了“鳳嶺口”,意爲“浴火重生,鳳凰涅槃”。
但民間關於此地神鬼傳說卻一直沒有間斷過,傳得十分邪乎。沈桐雖然是中**員,信仰馬列主義,崇尚無神論,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景以及遠處飄渺的燈光,或多或少心裡有些懼怕。
等了大概十幾分鍾,終於有拉煤車過來了。沈桐急忙伸出手搖晃,但車子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一腳油門開得更快了。一連三四輛車都是如此,讓沈桐有些絕望。
寒冷的天氣讓他裹緊了藍月剛買的外套,就是如此也覺得冷得發抖,牙牀開始不停地打顫,雙腿在寒風中有些發麻,沈桐哆嗦地掏出手機,居然沒有信號,看來今晚的任務除了考驗自己的智商外,還要考驗體力和耐力。
半個小時過後,終於有一輛車在急剎車下停了下來。司機來回變換着遠近光燈,確認是一個大活人後,搖下車窗破口大罵道:“你他媽的找死啊,嚇死個人。”
沈桐的嘴脣已經凍的發紫,還是咬着牙說明了自己的意圖。司機狠狠地瞪了一眼,還是讓他上了車。
“你說你深更半夜的出現在這鬼地方等車,人家以爲撞到鬼了,拉你纔怪了。”司機沒有前行,而是從後面拿過來一個保溫杯扔給了沈桐,心有餘悸地道。
沈桐這才知道剛纔路過的車輛加快了速度,原來司機以爲撞到鬼了,他對着司機嘿嘿一笑,表示歉意。從司機剛纔的舉動看,說明他還算個好人。
沈桐把自己身上的半盒紅塔山掏出來遞給了司機,司機看了一眼掏出一根點上遞給沈桐,自己有點上抽了起來。
司機的語氣緩和了許多,一邊發動車一邊道:“你咋出現在這裡?”
喝了幾口水沈桐身上暖和了許多,抽了口煙道:“哎,甭提了,我本來打算打的到隆南,出租車司機半道就提出加價,我說我不幹,他就把我扔到這鬼地方了。”沈桐剛纔在路邊等車的時候就想好了措詞。
司機相信了沈桐,爆着粗口道:“他媽的,現在的人人心都壞透了。”
爲了打開缺口,沈桐與司機聊起了家常,道:“師傅,我聽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應該是南方人吧?”
司機眼神專注的前方,瞟了一眼沈桐道:“你猜對了,我是南方人。”
沈桐繼續追問道:“大老遠的跑到這裡來拉煤,似乎不划算吧?”
“什麼不划算,這裡的煤便宜,到了我們南方價格翻倍,拋去一切開支,我這一趟下來收入可觀,你說划算不划算?”司機沒有任何提防之心,爽快地說道。
“那你們這煤是拉到哪裡呢?”沈桐又問道。
“電廠,需求量大着呢。”
沈桐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繼續試探地問道:“我就是東泉縣人,據我瞭解我們縣的煤一噸要400多元,照此算下來似乎也不怎麼划算啊。”
“虧你還是本地人,我們的煤都是從小瓦溝煤礦拉出來的,價格便宜一半,你看這大大小小的車輛,基本上都是從小瓦溝礦上出來的。”司機道。
司機的話讓沈桐大爲吃驚,冷靜片刻又問道:“價格便宜一半?難道是私挖濫採的煤炭?”
司機嘿嘿一笑,看了一眼沈桐,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你是本地人還問我。”
司機雖沒有回答,但也間接地告訴了沈桐答案。以前沒有涉足這塊領域不知道這裡的黑暗內幕重重,今天才真真切切地切身體會,他現在才明白吳江凱爲什麼堅持不懈地要打擊私挖濫採。價格如此低廉販賣國有資源,這種行爲已經觸碰到國家法律的高壓線。
沈桐咬着牙又問道:“師傅,去小瓦溝煤礦拉煤的車有多少呢?”
“具體數額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送煤的電廠與小瓦溝簽訂了合同,光我們車隊就有四五十輛車,加上其他電廠的,還有零零碎碎的怎麼地也有三四百輛吧。”司機道。
對於這組龐大的數據沈桐一時轉不過彎來,他來不及計算有多少金額,問道:“難道縣裡就不管嗎?再說前面的檢查站你們如何能過去啊?”
司機哈哈大笑起來,看着有些幼稚的沈桐道:“管?誰敢管?據說小瓦溝煤礦的老闆背景很強大,甭說縣裡了,就是你們隆南市都不見得敢管,現在做生意靠的就是關係。至於檢查站,等等你就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