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畝田示範點的申報中,鍾市長又敗下陣來,李向東一個電話,極輕易就把他踢出局了。但又能怎麼樣呢?在市縣,他不是李向東的對手,而且,越來越不堪一擊。在市縣以外,他更不是李向東的對手,否則,他就不會當市長二把手了。
開始,鍾市長以爲李向東像自己一樣,申報爲虛,去省城建關係網爲實,漸漸發現,他竟玩真的,且還玩得像模像樣,一個不小心,還申報成功了。他更是氣得有苦無處訴,如果申報失敗,還可以說李向東踢他出局是錯誤的,但申報成功,踢他出局反倒是正確決定了。
那天,省政府副秘書長打電話給他,說那李向東還真有點辦法,說好多人本都不看好市縣,想不到市縣還突破重圍,遲來先上岸。說你要多向李向東學習,多爲市縣做實事!鍾市長聽得心裡酸酸的,不僅酸酸的,還有一種危機感,誰知哪一天,李向東一使勁,把他唯一的靠山也挪走了。這不是不可能,副秘書長都對李向東有好感了,李向東私底下再做點小動作,副秘書長倒向他有什麼奇怪?
鍾市長想,他不能坐於待斃!
這念頭一出,他便有一種失敗者的悲傷。他想,連自己對自己都用這個詞了。難道潛意識裡自己也感覺到無還手之力,只能坐着等死了?他想,李向東能瓦解他的陣營,他爲什麼不想辦法能瓦解他的陣營?李向東能把副秘書長拉到他那邊去,他是否也可以把副省長拉到自己這邊來?他想,他還沒到窮途末路,只要得到枝子,他的前途還會一片光明!
他打電話約枝子吃晚飯,說:“你的腿還不方便,就打包去你那吃吧!我看你那佈置挺別緻的。”
枝子說:“那是什麼別緻啊?就一個空,什麼也沒有!”
他又說:“你喜歡吃什麼?如果不嫌棄,我可以去做給你吃。”
枝子大聲笑,說:“我怎麼好意思叫你一個大市長做飯給我吃呢?”
鍾
市長說:“這有什麼啊?男人做飯給女人吃是很正常的事。”
枝子說:“我擔心,吃了你做的飯,就希望天天都要你來做飯給我吃了。”
他笑笑說:“真有那一天,我倒是非常樂意的!”
枝子突然有一種噁心的感覺,想這鐘市長巴結得太過分了,人家李向東也巴結,卻不會巴結得這麼難看。你一個市長要跑到我這來做飯給我吃,還說很樂意天天做飯給我吃,真是??裸得什麼也不顧了。
雖然,枝子也曾想過移情於鍾市長,但她就是看不慣他這種實在。以前,你鍾市長怎麼不那麼熱情?怎麼不那麼熱心?那時候,你跟李向東有得一斗,所以,你沒把我枝子當回事,現在,鬥不過李向東,覺得我有利用價值了,就想利用我利用我老爸和李向東鬥。你是不是瞎了狗眼了?我枝子再怎麼樣也不會跟李向東鬥,即使,哪一天,我跟你市長上了牀,也不會跟李向東鬥。
這麼想,枝子又覺
得自己噁心了,想你怎麼能跟這種人上牀?想李向東就是不要你,就是天底下沒有男人了,你也不能跟這種人上牀!
她笑笑說:“我們還是去外面吃吧!”
她說,我的腿雖然還有些不方便,卻也不是走不了路。這些天,我自己都可以開車了,可以去工地跑了。
她說,約個酒店吧,我們去酒店吃飯!
枝子說的是真話,雖然腿還沒好徹底,走路還有點跛,但那是左腿,不影響開她那輛自動波的本田。這會兒,她也在海邊鎮,站在車邊眺望小山坡上那個廣告牌,檢查廣告牌製作的進度。
在市縣開廣告公司以來,枝子做的都是部門單位的生意,做的多是無本生意,通過行政手段,要那些單位制作廣告,先把生意定下來再做,或者說,把錢拿到手纔開始做,自己也就只是賺點刷刷廣告牌畫面的辛苦錢。
這一次在海邊
鎮,卻算是真正做生意了,在還沒有客戶的狀況下,先投資把廣告牌做起來,再尋找客戶租賃廣告位。因此,這種作法便存在着一定的風險。
然而,枝子會有風險嗎?
海邊鎮可是旅遊區,人來人往的地方,也是商家宣傳產品的聚集地,枝子舉起手那麼一劃,就成了這個旅遊區唯一的廣告承建商,再手指這邊點點,那邊點點,一塊塊廣告牌的位置就定下來了,廣告公司那些打工仔就進駐旅遊區日夜趕工了。
汪秘書給她的優惠幾乎是無償的,只要她有錢賺,每年再向海邊鎮交繳五萬塊的管理費。
什麼叫有錢賺?
概念很模糊,有客戶租賃了,交租賃款算不算有錢賺?還是等把投資的成本都撈回來了,純贏利的時候,才叫有錢賺?
這種文字遊戲,誰還玩得過秘書出身的汪書記?他很正經地跟枝子簽了合同,一簽就
是五年。他說,有了合同,即使我不在海邊鎮當鎮委書記,別人也不能改變了。
這是他向枝子拋出的第一個媚眼。
他在海邊鎮黨委會上說,這次海邊鎮增加旅遊內容、擴大旅遊景點,枝子老闆爲我們做出了許多工作,尤其是在設計沙雕羣的工作中,更是立下汗馬功勞,因此,我建議,把方家村對面那個沙雕羣的工程交給枝子老闆承建。
他說,當然,我們也要按市場運作的規律辦事,她必須按質按量完成工程,價錢也要相宜,不能超出我們的心目價。
什麼叫價錢相宜?多少是心目價?
此沙雕羣和彼沙雕羣是不一樣的,圖案不一樣,大小不一樣,地位不一樣。人家承建的沙雕羣雙方多次協商,價格可能合理,枝子承建的沙雕羣價錢比人家高出一倍也未必不合理,或者,枝子承建的沙雕羣面積更大些,或者方家村對面那海灣風力強,沙雕粘黏的強度要大一些,因此,需要的粘黏材
料要多一些。
這是汪秘書向枝子拋出的第二個媚眼。
可以說,枝子這一個冬季主要就在忙這兩個工程,她把在承建沙雕中賺的錢,投入到旅遊區搭建廣告牌的製作中。那廣告牌幾乎就是純賺的了。廣告牌還沒完全樹起來,租賃的商戶已經找上門,已經有三個客戶願意先簽合同,先下訂金,只等廣告牌樹起來,只等夏季旅遊熱起來,就把廣告內容刷上去。
兜了一個圈,枝子什麼也沒投入,卻在旅遊區擁有了十數塊商業廣告牌,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固定資產,也是枝子在市縣擁有的第一批固定資產。
汪秘書笑着問:“看着這些廣告牌,你不覺得有一種成就感嗎?”
枝子靠在她的車上,看了汪秘書一眼,說:“你這是在向我暗示什麼吧?”
汪秘書笑了起來,說:“有嗎?沒有吧?”
他想,只要你覺得我在向你暗示什麼?那就說明,你是心裡有數了,心裡清楚這一切都是我汪秘書白送你的。他在心裡問,你枝子要怎麼感謝我呢?他說,你總不會就說幾句感謝的話吧?
自從與陳小雨在那個清吧談過話後,汪秘書就下狠心要追枝子了。他想,這不僅僅是爲了我自己,也是爲了李向東,爲了李向東能在市縣坐得更穩,他要把枝子追到手,讓鍾市長無法沾她的邊。
投其所好,這是汪秘書走的第一步。你枝子來市縣不是想賺錢嗎?我就讓你賺錢,讓你感覺到,在你到海邊鎮之前,你賺的那些都是辛苦錢,刷刷廣告牌,出出力,流流汗,了不起犧牲點創意,現在,你賺的纔是老闆賺的錢,擁有自己的固定資產,每年可以坐享其成,等人家把租賃廣告牌的錢送到你手裡。
枝子說:“我有一種感覺,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汪秘書問:“什麼不好的感覺?”
枝子笑着說:“感覺你好像把我綁在這裡了。有了這些廣告牌,我就像被綁在海邊鎮,綁在市縣了,想離開就沒那麼容易了。”
汪秘書說:“你這麼理解,我就不知該怎麼說了。”
枝子說:“那你希望我怎麼說?要我感謝你嗎?其實,我只感謝李向東,沒有他支持我,我想,你也不敢這麼大膽。”
汪秘書不知說什麼,想你就記着李向東,但是,有用嗎?你就是想要當他的地下情人,想做他的二??,他也不會要你。你又何必執迷不悟呢?
他說:“有些事,不是他支持就能做到的吧?陳小雨就做不到!”
枝子說:“你比陳小雨狡猾。陳小雨是出力幫我,你是用心用腦幫我。”
汪秘書說:“你不覺得這種區別很重要嗎?”
枝
子說:“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說,只要有人支持你,你就可以超越其他人?最好有副省長支持你。”
汪秘書笑了笑問:“可以嗎?這要問你可不可以。”
枝子避開了他的目光,以前,他也有過追求她的言行,但都沒有這次來得強烈。
鍾市長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