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機彷彿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這女人到這來,是去河裡撈金子的。不就是去舊金山淘金嗎?淘金不就是把河裡的沙淘掉留下沉甸甸的金子嗎?這女人就是當他離開後,潛進河裡撈起河底摻有金子的沙,然後一點點淘走那沙,收穫金子。
他想,這猜想的理由太充足了,也應該她到這唯一的理由!
每一次去那巖洞,綺紅總是吃了午飯就出門了,先從方家村搭摩托去海邊鎮,再由海邊鎮坐公共汽車進城區。雖然,海邊鎮往城區有高速公路,但公共汽車不跑高速,跑那種彎道多的“地方公路”,車速慢不說,且還揚手即停,沿途村和村離得近,這邊村剛上了人,車還沒提速,那邊村口又有人揚手了,因此,綺紅到了城區已經下午兩點多。上了公共汽車就跟那的士司機通電話了,那司機經常就在車站等她,載綺紅去那巖洞。
每次,綺紅從那巖洞出來,太陽早下山,天也灰濛濛要暗下來,有時候,那司機說剛跑了一個長途客。來得晚
少少,天便徹底黑了。綺紅站在路邊等,四周靜得只有蟲在??裡叫,突然,那山間不知什麼動物一聲尖叫劃破寂靜,那聲音便尖銳地往心裡刺,恐怖得心寒。
這天,司機也來晚了,遠遠地見綺紅揹着背囊在路邊等他,就在離她十米遠的地方停了車,綺紅正迷惑,想他怎麼沒像以前那樣,把車開過前,在那橋邊停下來,掉頭再開回來,然後緩緩停在她身邊?正想着,司機卻熄火下了車,但車頭那兩盞大燈還亮亮地照着她。
司機很兇狠地說:“把包給我!”
綺紅愣了一下,忙笑着說:“我自己可以拿。”
司機已經到了綺紅面前,伸出一隻手說:“沒聽見嗎?”
綺紅問:“你要我的包乾什麼?”
司機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說幹什麼呢?你來這幹什麼呢?”
他再喝一聲,爽手一點!
綺紅很無助地把包遞給他。這時候,她感覺到面前這人不再是以前那個滿臉堆着笑的司機了,感覺到自己被某種危險籠罩着。司機拎着包走近車,“嘩啦”把背囊裡的東西都倒在車頭蓋上,然後,翻找背囊的暗袋,找到一串鑰匙,扔了,找到手機,留下了,看看再沒什麼,便把背囊也甩了。然後繼續翻找車頭蓋上的衣物,浴巾抖開來,什麼也沒有,泳衣、??罩、內褲……還是沒有他想要找的東西。
他罵了一句髒話,便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綺紅身上。
綺紅哪見過這場面,嚇得直打哆嗦,就那麼傻站着看他翻弄自己的東西。這會兒看他凶神惡煞地向自己走過來,才如夢初醒,才意識到更大的恐怖即將降臨。她縮成一團,說:“你,你要幹什麼?你走開,你不要過來。”
她想跑。她真的想跑,雙腿卻發軟得“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她說:
“你放了我吧?我給你錢,我把錢都給你。”
司機“嘿嘿”地笑,說:“錢?我不稀罕錢!你有幾個錢?你那點錢我根本不放在眼裡。”
綺紅似乎清楚他的目的了,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說:“你要什麼?我可以給你的都給你。但是,你不能,不能……”
司機意識到她是把金子藏在身上了,命令道:“把衣服脫了!”
綺紅說:“你不要,你不要……我求求你!”
司機站定了,說:“你快點拿出來,快點,不要逼我動手!”
綺紅有點反應不過來,問:“你要什麼?你要我拿什麼?”
司機說:“金子,你在河裡淘的金子!”
綺紅繃緊的身子突然??下去,說:“我那
有什麼金子啊!我哪是在河裡淘什麼金子啊!”
她說,大哥,你放了我吧?我沒有金子,我把錢都給你。
她掏出錢遞給司機,她說,她只是在山上走得累了,走得一身汗了,纔在河邊洗澡。她說,她要是來這淘金子,怎麼會什麼工具都沒帶?兩手空空的怎麼淘金子?她一邊說,還在一邊擔心,這個一無所得的傢伙會不會要她身子?
司機還是疑心重重,想你身上沒有金子,那麼緊張幹什麼?想你心裡沒有鬼,爲什麼連錢都不要?難道你身上沒有比錢更有價值的東西嗎?他看着她,看着她緊緊抓住自己的衣領,看着她很有一種只要他敢動她,她就孤注一擲頑抗到底的神情。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呸”地往綺紅臉上吐了一口唾沫,破口大罵,媽的,你以爲我要強*奸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麼貨色?我去叫雞也不會碰你!他從地上撿起剛纔沒接的錢,便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說,你不準報警。他說,你報警也沒有用,你沒有證據。他沒讓她
上車就動手,就是不讓車上留下打鬥的痕跡,不讓車上留下這個女人的任何東西,比如頭髮什麼的。他拿走了她的手機,一踩油門便駛過她身邊,向前方衝去。
他自認倒黴,想這女人真是神經錯亂,化那麼多錢來這山裡,想這女人真是有什麼病,不得不聽醫生的囑咐。想這女人真他媽不是東西,竟懷疑他會劫她的色!
綺紅跟李向東談這段經歷時,並沒有談得那麼恐怖,她只是說那個司機拿走了她的錢,拿走了她的手機,只是說,那個晚上,她一個人走了好長的一段路,幸好遇到一輛途經的車。她笑着說,她真的很傻,真的一點危險意識也沒有,那麼偏僻的地方,怎麼能一個人去,怎麼能相信一個陌生的的士司機。
李向東說:“你應該報案,應該讓那個司機得到應有的懲罰!”
他說,他也太大膽了,太大肆了。
綺紅說:“算了,也沒有損失什麼。”
李向東說:“你這樣只會慫恿他,說不定哪一天,他還會對乘客下毒手。”
綺紅說:“他說得對,我沒有證據。一點證據也沒有。”
她說,他可以對警察說,他經過那裡拒載一個女乘客,所以,她要報復他。
她說,報了警,警察公安會向她瞭解許許多多的事。比如,她是什麼人?她怎麼會在方家村教書?她又爲什麼到這個偏僻的地方?這樣就會涉及到許多人,一些本不想讓人家知道的事都會通天無人不曉。
這麼說的時候,她很悽楚,想那司機往她臉上吐口水,想他罵她的那句話。離開那危險的環境,她總想起那句話,心總一揪一揪地痛。總很不服氣地在心裡對那司機說,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女人,我要讓你知道我綺紅是什麼樣的女人!她牢記那司機的手機號碼,牢記那的士車牌號,她想,有一天,她脫胎換骨,容光煥發的時候,一定要去見見那傢伙!
她很固執地還要去那巖洞。她不是沒有想過叫陳小雨載她去,一開始,她就曾想過叫陳小雨載她去,但是,陳小雨載她去,一定會問這問那,她不可能像隱瞞的士司機那樣隱瞞他。李向東說過,那是一個秘密的地方,只有他和楊曉麗才知道的地方,他告訴了她,她怎麼可以再告訴陳小雨?
她是迫於無奈才找李向東的,如果,她還有選擇,絕對不找李向東。在她心裡,一直都不希望李向東太多地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一直都不想自己這個模樣在李向東心裡留下太深刻的印象。發現自己發生神奇變化後,她就渴望自己以一個全新的面貌出現在他面前,就渴望他震驚得目瞪口呆。她幾乎每天都在想他的目瞪口呆,總就忍不住得意地笑。
現在,她不得不找他,不得不讓他載她去那個巖洞,即使有一天,她脫胎換骨容光煥發,他也不會目瞪口呆了。這對綺紅來說,似乎失去了一大半的意義。
李向東問:“那巖洞很有功效嗎?”
綺紅點點頭
。
李向東說:“你應該堅持。”
綺紅說:“我也想堅持,但是,我再不敢打的去了。”
李向東說;“我可以載你去。”
雖然,綺紅心裡也這麼希望,但是,他那麼主動提出來,她還是有點意外。那會兒,她正攪拌着杯裡的飲料,剛提出那小湯匙,聽了這句話,手裡一抖,那小湯匙便當一聲掉進杯裡。於是,杯裡的飲料便濺了出來。李向東從桌上拿起一塊紙巾遞給她。
綺紅接過紙巾,低聲說:“謝謝!”
李向東心裡跳了一下,綺紅心裡也跳了一下。
他們似乎都想起了許多年前也曾有過的情景。那時候,李向東在古兜鎮解決黨政班子不團結問題。綺紅約他去臨市喝咖啡,當時不知說了句什麼話,綺紅手裡的小湯匙也掉進了杯裡,李向東也遞
給她一張紙巾。她也這麼低聲說了句,謝謝!
後來,綺紅對他說,你就當我是醫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