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途sodu
此時此刻,冰冷的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降落在霧氣濛濛的大清河上,錘打在劉飛的頭上、臉上、身上,劉飛手中緊緊的攥着手機,幾乎把手機攥碎。他身上那身徐嬌嬌送給他的阿瑪尼西裝早已經被雨水淋透了,到處都是泥污,謝雨欣送給他的名貴鱷魚皮鞋裡面不時的有泥漿冒出來,鞋的外面更是泥水橫流,鞋底上站滿了厚厚一層泥土。
劉飛就那樣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就彷彿天地之間,只有他一個人。
淒冷的雨水順着劉飛的髮梢滴滴滑落,滑落在劉飛的那滿是泥污的臉上,衝出一道道的水路,然後繼續往下滑去……
劉飛的目光落在自己對面那個四十多歲的村民身上,他同樣全身充滿了泥污,那皺紋堆疊寫滿滄桑的黑褐色的臉上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充滿了激動、充滿了希望的看着自己,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很激動,同時,他也充滿了希望,他一定在想,自己這個市長在場一定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吧。劉飛非常清楚,在這些村民眼中,市長是非常強大的,是無所不能的。
而這個時候,其他的地方,已經擡完麻袋的村民有些焦急的站在堤壩旁邊來回巡視着,有些則正在給家裡人打電話安排家裡人撤離,有的則在呼朋喚友前來堤壩上幫忙,遠遠望去,在那條通往堤壩的泥濘的小路上,一羣一羣的村民手中拿着各種各樣的工具、麻袋、化肥袋等正在急匆匆的趕過來,堤壩上的村民也越來越多。
“劉飛,你在聽嗎?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只要你交出照片,並且保證不拿這東西做文章,我保證前後8000條麻袋快速運抵新樂開發區,否則的話……”說道這裡,楊凱發出一陣陣令人發毛的冷笑:“劉市長,你是知道的,現在市區通往新樂開發區的道路非常難走,如果貨車半路上在出個什麼故障的話,恐怕即使那2000條麻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運到現場啊……”
劉飛恨不得一口咬死楊凱,咬着牙說道:“楊凱……你……你他媽的無恥!”
楊凱卻哈哈大笑起來:“劉飛,是我無恥還是你太幼稚,太無知,我告訴你劉飛,在岳陽市,在魯東省,你不過是一個外來戶而已,你無源無根,你憑什麼和我鬥!不是我小瞧你,你還太嫩了,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有些時候,做人不要那麼太死板嘛,你說說,你爲了一個小服務員得罪我這麼一個市委常委,甚至是更大的人物,值得嗎?頂多我讓我侄子多賠償那個服務員點錢不就得了嗎?這年頭誰會跟錢過不去呢!而且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只要你高擡貴手放過我侄子,兩年以後我保證你升到我這個位置上,而且我還會在額外給你100萬!怎麼樣,這筆交易你到底是做還是不做?”
聽完楊凱的話,劉飛腦門之上青筋暴起,左手拳頭緊緊握緊,骨頭關節發出咔吧咔吧的脆響,眼神之中怒火沖天,但是他沒有發作,因爲他看到堤壩上的人們越來越多,看到大清河的水位還在隨着暴雨的降落而不停的上漲着,越來越多的地段都已經開始出現險情。
“是選擇懲治那個殺死人的楊偉,還是選擇與楊凱的交易,先拯救大清河的堤壩?”劉飛的大腦在飛快的轉動着,兩種念頭在劉飛的大腦之中猶如走馬燈一般頻頻閃過。
艱難的抉擇!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而悽風冷雨卻不解劉飛的心事,不停的騷擾着劉飛。
“劉市長,你怎麼了?”一直站在劉飛旁邊的孔慶東看到劉飛站在那裡,拿着手機一直保持着那種姿勢已經足足有2分多種了,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用手輕輕的拉了一下劉飛。
劉飛這才緩過神來,而這個電話裡面又傳來楊凱那陰冷的聲音:“劉飛,你幹什麼呢?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其實,此時此刻,楊凱的心理也是七上八下的,他今天也是兵行險招,他也是在賭博,他賭劉飛會顧全大局,賭劉飛是一個好官,賭劉飛爲了千千萬萬百姓的利益,可以暫時放過自己的侄子。他的心也非常糾結,因爲楊偉的的確確是他與嫂子的私生子!他絕對不能看着自己的親兒子被劉飛親手送進監獄甚至是送進地獄。
劉飛又何嘗不清楚,楊凱的心思,劉飛知道,如果大清河一旦決堤,不僅是自己這個分管新樂開發區的副市長要承擔責任,張玉民、楊凱甚至沈宗成也都要承擔責任,但是劉飛不敢賭,因爲一旦大清河決堤,新樂開發區內十多萬老百姓就要流離失所,就要面臨滔天的洪水!
洪水無情人有情!
劉飛咬咬牙,說道:“好,我同意!但是楊凱,你給我聽清楚了,8000條麻袋根本都不夠,我要12000條,還有,如果一個半小時內我看不到麻袋運送到大清河新樂段,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好,我絕對相信你劉飛的爲人和信譽!我馬上讓張玉民組織人手在一個半小時內給你送到現場!”電話那頭,傳來楊凱頗爲得意的聲音,但是那聲音聽在劉飛的耳中,就彷彿是喧囂的噪音,就彷彿噬魂食心的魔障一般,讓劉飛感覺到無比的難受,他啪的一下掛斷了手機,然後狠狠的將手機給扔了出去,狠狠的摔到地上!渾身劇烈的顫抖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恥辱!一股巨大的恥辱感籠罩在劉飛的心頭,他感覺到自己的眼前一片朦朧,除了悽迷冰冷的雨水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事物,只有他的那顆被雨水淋澆的冰冷的心還保持着一絲的溫度。
妥協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向任何人低頭,從來沒有向任何勢力低頭的自己居然第一次向別人妥協了!眼看着一個曾經殺了人的兇手就要因爲自己的妥協而得以開脫。
他似乎已經看到楊偉那充滿囂張的臉上寫滿了不屑的眼神,那眼神就好像盯着自己看啊,看啊……
他似乎已經聽到了楊偉那極度不堪的侮辱之詞:“劉飛,你傻*逼了吧,認輸了吧,我說過的,在岳陽市沒有人能夠動的了我!你不過是一個跳樑小醜而已!……”
他似乎已經看到那個被楊偉殺死的女孩頂着血淋淋的面孔、凹陷的頭顱顫顫巍巍的爬起身來充滿淒厲的痛苦的聲音呼喊着:“我死的好慘啊……”
他似乎已經看到那個女服務員的堂妹和現場那一大羣觀看的老百姓指着自己的脊樑說:“劉飛,你太過份了,你不是答應要把楊偉繩之以法嗎?你爲什麼說道卻做不到呢……”
一瞬間,劉飛心如刀割!
從小到大,一向流血不流淚的劉飛,此刻淚如雨下,滾燙的熱淚混雜着冰冷的雨水順着劉飛的眼角傾瀉而下,劉飛就那樣孤零零的站在天地之間,周圍到處都是一根根指責自己的手指,他的心中充滿了深深的自責,他的手指甲已經深深的扣入手掌的肉中,血流不止他卻完全不知,更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疼痛,因爲此時此刻,他的心更痛!
“劉市長,你進車裡休息一會吧,外面的雨水太涼了,你也沒有穿雨衣,別被雨給淋*病了。”孔慶東突然發現劉飛憤怒的把自己的手機給扔了出去,然後又靜靜的呆呆的站在那裡發呆,頓時就感覺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妙,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他感覺到,此刻的劉飛情緒好像有些不對勁,一般讓人去把手機給自己揀回來一邊對劉飛說道。
這時,又有幾個村民從遠處的堤壩處跑了過來大聲的喊道:“孔區長不好了,那邊出現險情了,麻袋什麼時候到啊!”
孔慶東也不知道麻袋什麼時候到,他只能望着劉飛。
“險情”兩個字,把劉飛從深深的自責中喚醒,他身體一震,然後緩緩的睜開雙眼,先使勁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勉強露出一絲笑臉說道:“大家不要着急,麻袋12000條麻袋很快就會從市區運輸過來,大家先咬牙堅持一下!走,咱們先去險情現場看一看,孔區長你來指揮,我來帶着大家一起幹!”一邊說着,劉飛一邊大聲的喊道:“快,在過來一些人跟我去那邊,那邊出現險情!”說着,他拉了孔慶東一把,帶頭向前跑去。
孔慶東一看劉飛在前面跑,他也咬緊牙關向前跑去,他的嗓子早已經喊啞了,但是他還是大聲的喊道:“大家留下一部分看守這邊的堤壩,其他人跟着劉市長走!”
很快的,市委常委副市長劉飛親自加入抗洪搶險隊伍的信息便已經在這些村民之中傳揚開了,很快的,越來越多的村民自動的聚集在劉飛和孔慶東的身邊,快速的來到出事地點。到了這裡一看,劉飛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這個地方的堤壩已經被衝開了一個寬達2米多長的口子,洶涌的河水順着口子向堤壩裡面的農田噴涌而去,此時是八月底,農田裡大片的玉米都已經吐出金黃色的玉米穗,眼看着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收穫了,如果洪水一過,恐怕新樂開發區的損失可就大了。爲了自己的家,爲了自己的莊稼,幾十名村民正在奮力的拼搏着,有的往口子處插木樁子,仍裝滿泥沙的化肥袋、石塊,有的則奮力的鞏固缺口周圍的堤壩,防止缺口擴大。但是河水實在是太過於兇猛了,木頭剛剛**進去,便被河水給衝跑了。
“快,大家說拉手搭人牆,堵住豁口!”孔慶東大聲的喊道,就想往下跳。
劉飛一把推開孔慶東怒聲說道:“你是總指揮,不要下來!在上面指揮,大家來,以我爲中心,手拉手組成人牆,一起走下去!”
孔慶東只能咬着牙,流着眼淚,看着劉飛帶領着由十多名身體強壯的村民組成的人牆走下堤壩,堵在豁口處。
冰冷的河水從身邊流過,只沒到衆人的胸口處,衆人手拉招着手堵在那裡,組成了一道人牆!
有了這道人牆,河水的水流速度終於降低了下來,其他村民立刻趁此機會插下木樁,使勁的往下砸固定住,然後又把各種泥石袋、石塊等東西填在兩邊固定住,經過20多分鐘的艱苦奮鬥,終於把這個豁口給堵住了!
而此刻,已經在冰冷的河水之中浸泡了20多分鐘的劉飛衆人才鐵青着臉色手腳並用的爬上堤壩!看到剛剛堵住的豁口,衆人全都露出了勝利的微笑!而劉飛往上爬的時候,旁邊不時的伸出一雙雙大手,或拉或推,把他給拉到了堤壩上。這時,又有一個村民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木頭墩子放在劉飛的身邊熱情的說道:“劉市長,您辛苦了,先坐下休息一會吧!”
劉飛衝他微微笑了笑,便坐了下去!說實話,他此刻真的是累壞了,參加工作以後這麼多年了,他還從來沒有進行過這麼劇烈的運到,尤其是站在河水裡面的時候,那冰冷刺骨的河水時刻如同鋼針一般刺扎着他的皮膚,不過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那噴涌河水所帶來的衝擊力是非常強大的,而劉飛又處於整個人牆的中心位置,所受到的衝擊力又是最大的,他不得不使出渾身的力氣來對抗洪水的衝擊。
“劉市長,您喝口酒暖暖身子吧!”這時,一個滿臉皺紋的六十多歲的老人從口袋中摸出一瓶2倆裝的二鍋頭滿臉含笑的遞給劉飛。
劉飛笑着搖搖頭說道:“老人家,這酒您自己留着吧,這雨大水涼,您比我更需要!”
老頭卻固執的搖搖頭說道:“劉市長,我從來沒有見過您這樣的好官,這酒您必須得喝一口,哪怕是喝一口也好!”
“是啊,劉市長,您就喝一口吧!這是我們趙村長和我們全村人的一片心意!”周圍的村民全都滿意熱切的望着劉飛。
民意不可違!
劉飛只得充滿感激的接過二鍋頭,打開瓶蓋喝了一口,一口酒下肚,頓時感覺渾身暖烘烘的,舒服極了!
就在這個時候,就聽不遠處又有人喊道:“不好,這裡也決口了!”
劉飛一聽,頓時一把把二鍋頭塞到老頭手上,站起身來大聲喊道:“快,人牆組人員跟我來!”
說話之間,劉飛帶着衆人來到決口處,這個地方的決口足足有3米多寬,水流湍急!劉飛和衆人手拉手衝了下去,但是廢了半天都沒有站穩腳跟,劉飛一看,咬了咬牙,然後狠狠的一跺腳,把腳深深的插入到泥水中,然後一點點的往中間移動!
突然,劉飛感覺到腳底一陣劇痛,疼的他的腦門上當時就冒了虛汗,他估計腳底下肯定是踩到尖銳的物體了,不過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咬着牙繼續往中間走去,足足花了10多分鐘,人牆總算是站穩了,村民們趕快行動埋樹樁子。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只見上游的河水突然暴漲,水流速度突然加劇,浪頭足足有一兩米高,這時,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聲:“不好,上游的水庫可能放水了,這水流不對勁!”
緊接着就是一陣咒罵之聲。
就在這個時候,猛的一個滔天的浪頭打了過來,人牆頓時被衝散,等到其他人勉強再次站穩的時候,衆人突然驚聲叫道:“不好,劉市長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