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他再重新舉起望遠鏡時,看到英成已經帶人衝進了房間,而夏想重新出現在視線之內時,右臂上鮮血直流,就讓路洪佔心中納悶,剛剛明明夏想身手敏捷,沒有受傷,怎麼疤臉被他一腳踢倒之後,他反而又中招了?
路洪佔一生從事公安工作,一瞬間腦子就轉了過來,暗叫一聲,不好,夏想要借題發揮了!
今天夏想不但救人成功,還受了傷,再聯想到前來案發現場之前,夏想剛剛提到了削減市局財政撥款的議題,再看他鮮血直流的胳膊,想到剛剛發生的劫持人質的惡性案件,他心中一沉,夏想救人成功只是第一步,由此引發的連鎖反應,以及夏想肯定不會放過再重提的削減財政撥款的提議,纔是夏想在此次事件之中既當了英雄,又可以現身說法的最大的收穫!
路洪佔不清楚的是,他只猜到了其一,不知其二,並不知道劫持事件在夏想巧手的推動之下,如何引發了一場不小的郎市的官場地震。
英成帶領警察衝進現場,先是看到夏想和付先先安然無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又見疤臉倒在地上,滿臉開花,昏迷不醒,手指還斷了三根,胸前凹下去一塊,顯然受了重傷,不由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夏市長身手真是了得,下手也夠狠,讓英成也佩服三分。
不過當夏想轉過身來,他才注意到夏想右臂鮮血直流,才慌忙叫人替夏想包紮。幾名特警路過夏想身邊的時候,都是不由自主流露出敬佩和敬畏的目光,對夏想的所作所爲表達了最純樸的敬意。
夏想坐在牀上讓人包紮傷口,付先先坐在他的旁邊,一隻手拉着他的胳膊,說什麼也不肯鬆開,顯然還是驚魂未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經此一難,也是嚇得花容失色,現在在她的心目之中,夏想就是世界上最親的親人,什麼哥哥甚至爸爸都比不起夏想。
剛纔夏想捨身救她的舉動,讓她終生難忘。
夏想輕聲安慰了付先先幾句,又簡單地向英成說了一說房間內發生的情況,當然,該說的說,不該說的,絕對不會透露半句。
不多時,路洪佔也慌里慌張地趕到了。
夏想就是要等路洪佔進來之後,才用手一指英成,爲付先先介紹:“來,先先,我來介紹一下。這位英勇的第一個衝進現場的警察是市局的英成副局長,這位剛剛進來的是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路洪佔同志。”
別說英成不解夏想爲什麼要介紹得這麼詳細,就連路洪佔也是一臉納悶,夏市長怎麼連他政法委書記的頭銜也特意註明了,到底是什麼意思?受害人是他的情人,又不是他的老婆,他何必多此一舉?
夏想不理會兩人的不解,又爲兩人介紹付先先:“路局長、英局,我來介紹來一下付先先,她是我來自京城的朋友,來郎市散心,我安排她住在了芙蓉酒店,沒想到出現了劫持事件,先先受到了驚嚇,對郎市的治安環境非常失望……”
語氣不對,路洪佔和英成對視一眼,不明白夏想爲什麼要鄭重介紹付先先,聽夏市長話裡話外的意思,難道她有什麼來歷?
緊接着夏想又說了一句:“忘了說了,付先先是付總理的侄女。”
路洪佔手中本來還拿着對講機,一副指揮若定的派頭,夏想的最後一句話一出口,他的大腦瞬間短路,手中的對講機失手落地,砸在了自己腳上也渾然不覺,什……麼?付總理的侄女!沒開玩笑?夏想的樣子確實不象在開玩笑,再說,哪裡有拿副總理的家人來開玩笑的事情?
那麼就是說,付先先真是付總理的親侄女了?可不是,付先先,付先鋒,不是兄妹又是什麼?老天,怪不得夏想剛纔介紹他和英成的時候,鄭重補充了兩人的職務,原來還真是別有用心。
再仔細一想夏想剛纔介紹的時候着重點各有不同,明顯是讓付先先感激英成並且記恨他的誘導性的介紹,路洪佔一瞬間連撞牆的心都有。夏想真夠毒的,怎麼不早說付先先的真實身份?如果他早就知道了付先先是誰,他也會挺身而出,也會穿一身避彈衣裝英雄,來一出英雄救美的同時,又能巴結了付總理,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夏想呀夏想,真是高手,高高手,路洪佔現在對夏想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原以爲夏想是想逞英雄拋熱血,原來如意算盤打得如此精明。
等等,不對,付先鋒和夏想是死對頭,他的妹妹付先先怎麼會和夏想關係曖昧?路洪佔一臉狐疑地看了付先先一眼,還沒有想明白其中複雜的關係之時,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嚇了他一跳。
一看是哦呢陳來電,他急忙躲到一邊接聽了電話,裡面傳來哦呢陳氣急敗壞的聲音:“疤臉死了沒有?路局,快,讓狙擊手一槍崩了他。媽的,王八蛋,他怎麼不去死,偏偏來惹事?氣死我了。他劫持的人是付先先,是付總理的侄女!”
路洪佔幾乎連電話都拿不穩了:“沒,沒打死疤臉。”
“啊,疤臉殺了付先先?”哦呢陳差點沒嚇得蹦起來,疤臉雖然不是他的手下,但和他也有間接的關係,真要殺了付先先,付家絕對會遷怒於他。
“疤臉被夏市長踢暈了,夏市長救了付先先……”因爲有夏想在一旁,路洪佔不好多說,只簡單一說就掛了電話。
哦呢陳是在辦公室給路洪佔打電話的,電話打完之後,他久久無語,一臉灰白地坐在椅子上,半晌一動不動,金銀茉莉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知道她們的爸爸又遇到天大的難題了。
又過了一會兒,哦呢陳突然發作起來,一下將電話舉起摔個粉碎,然後又一腳將辦公桌踢翻,氣喘吁吁地說道:“好,好,好一個夏想,我,我真是服了你了,手腕太……太高了,人太厲害了。算你狠!”
金銀茉莉面面相覷,一臉驚訝。她們驚訝的不是哦呢陳摔了電話,而是自從她們十幾歲之後,哦呢陳發家以來,說話就再也沒有結巴過,今天是破天荒頭一次又說話結巴了,就說明了一個問題,爸爸驚慌了。
只有在驚慌並且信心動搖時,哦呢陳纔會說話結巴!
哦呢陳的慌亂夏想並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路洪佔慌亂了,因爲付先先慢慢恢復了平靜之後,明白夏想剛纔的言外之意,就很配合地說了一句話。
“謝謝英局長奮不顧身地救我,我會向伯伯好好說說在郎市的遭遇。”儘管說來付先先一向對政治不感興趣,但她生長在政治家族之中,真要拿出氣勢,也是氣場十足,說話時故意看也不看路洪佔一眼。
路洪佔的冷汗流了下來。
追悔莫及,痛心疾首,他現在已經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了,只覺得頭大如鬥頭暈腦脹……如果早下決心一槍斃了疤臉,也好顯示一下他的指揮正確該有多好!現在疤臉落在了英成的手中,說不定可以被夏想大做文章,用來栽贓到哦呢陳身上,從而挑撥離間付家對哦呢陳有惡感,還有他有可能要承受來到付家的怒火,還有隨後而來的夏想的後手。
失策,大大的失策,真是貪心害死人,經驗主義要不得。
如何收拾殘局,如何審訊疤臉,如何安撫羣衆,如何封鎖消息,就都是路洪佔的問題了,夏想不再操心。他親自護送付先先先到醫院檢查了一下,簡單護理一下,確定沒有事情之後,又帶她回到家中,讓她先在家中好好休息。付先先拉住夏想不想讓他走,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夏想無奈,只好哄她睡下,才又悄悄出了門。
在夏想還沒有來到市委之前,郎市市委已經炸了鍋。
首先是路洪佔接到了省公安廳的電話,對郎市發生劫持人質事件表示嚴重關注。路洪佔忙不迭向省廳彙報了幾句工作,還沒有說到點子上,省廳的電話就又換了一副嚴厲的口氣,對夏想受傷事件先是強烈質疑路洪佔的指揮能力,然後要求市局第一時間提交一份詳細報告。
路洪佔剛剛應付完省廳的質疑,就又接到了古向國的電話,古向國上來就是劈頭蓋臉地說道:“路洪佔,你乾的好事!剛纔付總理親自打電話給我,第一句話就是郎市離京城這麼近,怎麼還跟沒解放前一樣,差點沒把我噎死。老路,你怎麼一點眼色也沒有,都沒打聽清楚付先先是誰?你,你,你好自爲之吧。”
路洪佔的汗水怎麼也止不住,大冬天,他汗流浹背,好象身處三伏天一樣。
剛放下古向國的電話,哦呢陳的電話又打了進來:“路局,你想個辦法讓疤臉永遠不能開口,否則,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路洪佔的腦子好象要爆炸了一下,各方的壓力紛紛壓下,他感覺天旋地轉,喘不過氣來,差一點休克過去。好在畢竟是公安出身,身體素質好,勉強堅持住,剛喘了幾口氣,就又接到了艾成文的電話:“路洪佔同志,請立刻到市委開會。”
語氣很嚴厲,態度很疏遠,如同壓倒路洪佔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也沒有站起來。
夏想受傷,副總理侄女被劫持,疤臉被制服,路洪佔沒有作爲,等等,一系列的消息在短短半個小時內,就飛向了京城和省委。
付伯舉大爲震怒,一個電話打到了燕省省委,隨後又放下身段,一個電話直接打到郎市。
付先鋒心急如焚,也一口氣打出無數個電話,直到得知事情的大概來龍去脈之後,才稍微鬆了一口氣,一個人在屋裡轉了半天,先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夏想……你還真是一個複雜的人!”隨後又換了一副表情,咬牙切齒地說道,“哦呢陳,敢傷害先先,有你好果子吃。”
省委也第一時間接到了消息,葉石生和範睿恆聽到之後,雙雙震驚。兩人立刻開了一個短暫的碰頭會,對夏想受傷表示關切和慰問,對付總理侄女被劫持事件,表示要嚴肅追究責任,要在郎市開展一場聲勢浩大的整頓治安環境的運動,要追查相關責任人的責任,要責任到人,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宋朝度也是大爲震怒,當即打電話給省公安廳,要求公安廳立刻派出調查組前往郎市就劫持事件進行調查,務必查明事實真相。
隨後,宋朝度親自打電話給郎市市委,要求切實做好安撫工作,要確保付先先的安全,並且對夏想同志的受傷表示深切的慰問。
郎市市委的電話,從夏想受傷和付先先身份揭露之後,就再也沒有停止過。
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宋朝度的電話之後,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王鵬飛的電話,和宋朝度嚴厲的口氣不同的是,王秘書長的電話溫和之中透露着對夏想濃濃的關懷,要求郎市市委切實做好夏想的保護工作,不要讓省委派去的幹部在郎市一再受到人身威脅,既是郎市的恥辱,也讓省委對郎市市委班子的領導能力產生懷疑,更對郎市的治安問題十分不滿。
王鵬飛的話雖然溫和,但意味深長,暗示的意味強烈,艾成文和古向國知道,藉此機會,省委有可能要對郎市市委下手了。
緊隨王鵬飛電話之後的是梅昇平的電話,梅部長的電話乾脆直接,一點也沒給郎市市委留情面:“路洪佔同志如果不能勝任工作,就換個同志上,省公安廳符合擔任郎市公安局長職務的同志多得是!”
艾成文和古向國對視一眼,一臉苦笑。話不好聽但也得聽着,誰讓郎市出了這麼一檔子大事?僅僅是夏市長受了點輕傷還好,誰知被劫持的人質竟然是付總理的侄女,真是鬧了大烏龍了。
隨後,省委常委、燕市市委書記胡增周也打來電話,對夏想的受傷表示嚴重關注和深切慰問,也對郎市的善後工作做出了指示。胡增周雖然是燕市的市委書記,但他是省委常委,也是名符其實的省領導,他的話,郎市就得乖乖地聽。
如果說以上省委領導的電話只是第一波浪潮的話,最後範睿恆和葉石生都親自打來電話,就讓郎市市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驚動了省委所有重量級領導,甚至省委一二把手也都親自打來電話表示慰問和關注,艾成文和古向國清楚,僅僅一個付總理的侄女還不足以讓葉石生和範睿恆放下身段,直接過問此事,說到底,其中還是有夏想的因素在內。
艾成文和古向國壓力倍增,第一次感覺到有些支撐不住的感覺。
然而,事情還沒有算完,正當兩人決定要召開緊急常委會研究事態之時,又接到了國務院辦公廳的電話,對郎市的突發事件表示嚴重關注,要求郎市切實做好治安工作,因爲郎市離京城太近,如果因爲郎市的原因而給京城來了不安定因素,就會有不可預料的嚴重後果。
艾成文和古向國很清楚國務院辦公廳的電話代表的是誰,他們的靠山都在京城,辦公廳的電話,是對他們的間接警告,是他們的靠山也受到了壓力。
本以爲只是一場普通的突發事件,不料卻引發了一場地震!
郎市黑惡勢力橫行,聚衆鬥毆、械鬥並不少見,哦呢陳雖然勢力滔天,但也有他不敢惹的人。以前曾經在郎市火車站發生過一次聚衆鬥毆事件,一方是哦呢陳的人,一方是來自京城的勢力,最後以哦呢陳的退讓而收場。
哦呢陳重傷一人,死亡一人,最後也只能嚥下了一口惡氣,聽說對方是京城某歌星,哦呢陳暫時惹不起。
近些年隨着哦呢陳勢力日漸坐大,基本上郎市已經是他一家獨大了,但還是有不少京津的勢力想涉足郎市,卻都被哦呢陳打了出去,因此,郎市的小打小鬧一直不少。所以一開始艾成文和古向國誰也沒有放在心上,認爲有夏想坐鎮,有路洪佔出面,劫持人質也不算太大的事情,肯定會迎刃而解。不成想,最後鬧出的卻是驚人的後果。
夏想受傷不說,被劫持的人竟然是付總理的侄女——玩笑開大了,事情太出人意料了!
……
臨時常委會在艾成文的提議下,在郎市的常委會議室,緊急召開。和以前艾成文最後一個入場不同的是,所有人都到齊之後,艾成文卻說:“夏想同志受傷了,請同志們等他一下。”
一干常委心思各異,都端坐不動,一臉凝重,等候夏想的入場。誰也沒有爲夏想享受的特殊待遇而羨慕和嫉妒,都清楚,郎市現在處於風暴的中心,一不小心就會被捲入,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說話。
劉一琳秀眉微簇,她對夏想的受傷更多的是不解和猜測,而不是擔心。因爲劉一琳恐怕是郎市所有市委領導之中,對夏想研究最深的一人。她詳細研究過夏想以往的經歷,知道夏想不是魯莽之人,他的受傷,恐怕是用來大做文章的導火索。
劉一琳還真猜對了,夏想姍姍來遲,他一進到會議室就歉意地一笑:“抱歉讓領導和同志們久等了,主要是包紮了一下傷口。”他的右臂上打了一條繃帶,顯然是傷號形象。
夏想一落座,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