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11月中旬,儘管天氣不錯,但外面也頂多四五度的樣子,很冷,黃金人卻是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只穿了一件外套和一個襯衣,居然不冷?他一步三晃地來到莊睿面前,斜着眼打量了莊睿幾眼,輕蔑地一笑:“你哪兒來的?口氣挺大,知不知道在這裡歸誰管?”
“我哪兒來的你沒資格管,這裡歸誰管我不想知道,反正你剛纔別了我的車,就得向我賠禮道歉,否則,我跟你沒完。”莊睿纔不怕眼前一身金氣的爆發戶的黃金人,天大地大,都是黨的天下,別以爲戴了金鍊子就可以橫行霸道了,不管是誰,不管來頭多大,在組織部長面前,都得裝孫子。
“哈哈!”黃金人哈哈大笑,回頭向一幫人說道,“兄弟們,這位口氣挺大,連誰管的地方都不清楚,就敢耍橫,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來,我告訴你,你站的地方是郎市的地界,郎市有一句順口溜聽說過沒有?看你的樣子肯定傻呼呼地不知道了,我就告訴你好了,你可聽好了……”
莊睿才懶得聽黃金人囉嗦,眼睛一瞪:“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單位的?回頭我找艾成文講理去……”
“喲,搬出了市委書記嚇唬人?行,你有種。”黃金人哈哈大笑,十分放肆地伸手一推莊睿,“不管誰來郎市,都要記住一句話,要不當官當不穩,做生意會賠錢,這句話就是——白天艾成文,晚上哦呢陳——懂不懂什麼意思?就是說在白天,郎市歸艾成文管,在晚上,就歸哦呢陳管。哦呢陳是誰你又不明白了,是不是?”
莊睿被黃金人一推,頓時火大,翻手打開他的手,伸手推了他一把:“少動手動腳,你再碰我一下試試?”
黃金人十分囂張地又伸手一推莊睿:“牛氣什麼?在我的地盤,就得聽我的,開一輛破奧迪,還敢跟我較真,信不信我連你一塊兒打了?”
莊睿也是轉業軍人,在部隊雖然不是特種兵,但也練過幾下子——不少高官都喜歡轉業軍人當司機,是因爲可以兼保鏢的作用——本來他脾氣就衝,又因爲是省委組織部長的司機,在省委也經常高人一頭,現在來到了下面的地市還要被人欺負,哪裡咽得下惡氣?黃金人手一伸來,他就翻手抓住對方的手,然後手腕一翻一壓,一個小擒拿就將黃金人控制住了。
黃金人手腕吃疼,猝不及防之下被莊睿背過去了胳膊,彎着腰大叫:“快放開我,你他孃的,膽子太肥了,連我老賊也敢打,不想活了!兄弟們,幫我拆了他!”
黃金人一吆喝,幾個人迅速圍攏過來,二話不說,就朝莊睿撲了過來。
莊睿再厲害,一個人也打不過四五個人。他一回頭,就見不知何時夏想已經從車上下來,手中拿着一把方向盤鎖站在了他的身後,而梅昇平也下了車,在車門口正在打電話。
莊睿以爲夏想會大發神威,助他一臂之力,不料夏想向前,一腳踢在黃金人的屁股上,將黃金人踢倒之後,卻將方向盤鎖交到他的手中,語重心長地交待:“我和梅部長都不方便出手,就全看你的了。”
莊睿哭笑不得,他一個人可對付不了一羣人,梅部長是副省級幹部,而且年紀又大了一點,肯定不會動手了。夏想雖然是副廳級,但正年輕氣盛,現在形勢危急,應該幫他一把,要不他一個人非得被一羣人打得吐血不行。
夏想不是不想幫莊睿,而是他可不想還沒有上任,就在郎市和街頭的混混打上一架,傳到郎市市委,豈不貽笑大方?
不過剛纔黃金人的話他卻是清楚地聽在了耳中,心中一沉——白天艾成文,晚上哦呢陳——這個哦呢陳是何許人也,好大的口氣和威風,敢和市委書記按照時間平分郎市,可見氣焰囂張到了何等程度!
國內從表面上看沒有黑社會生長的土壤,但實際上,還是有黑勢力存在的空間,城市的拆遷,還有舞廳、歌廳、洗浴中心之間的平衡和競爭,都大大小小存在着黑勢力的介入,甚至一些批發市場,一些停車場,都有程度不等的非正常手段經營。
黑勢力是不是壯大,是不是有巨大的影響力,全看背後站着什麼人。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單純的黑勢力幾乎沒有,也不可能發展成規模,只有黑勢力有白社會的背景,黑白結合,黑白通吃,纔有可能爲非作歹,橫行一方。
看來,哦呢陳此人,就是朗市的地下市委書記了。他有這麼氣焰滔天的囂張,就讓夏想對朗市的現狀更多了幾份擔憂。不但有表面上的政治鬥爭,還有暗中的黑勢力的糾葛,朗市,還真是一個火藥桶。
郎市的局勢如何,是長遠的擔憂,主要是眼前的僵局如何打破,就讓夏想犯了難。換了他,他纔不會非要和黃金人一般見識,但莊睿是梅昇平的司機,不是他的,梅昇平不約束莊睿,他不好說什麼。
事情鬧到了這步田地,想退縮也不好辦了,對方已經抽出了幾個人,不但圍住了他和莊睿,還連梅昇平也圍住了。
莊睿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見形勢不妙,萬一被人打上一頓,就算事後再還回來了,也是丟人丟大了,就忙用手一指奧迪車:“看清楚了,我們是省委來人,打電話的人,是省委……”
“管你誰,都打了!”黃金人剛纔被夏想一腳踢到地上,爬起來後,滿嘴是泥,氣急敗壞地就衝夏想撲了過來,“我整死你!”
夏想豈是會吃眼前虧的人?他剛剛明明將方向盤鎖交給了莊睿,卻一轉身又從正在發愣的莊睿手中搶過方向盤鎖,也不躲,拿着鎖在身前一橫,黃金人的一隻拳頭就正好砸在鎖上!
“哎喲!疼死我了!”黃金人沒料到夏想會有如此手段,一下吃了大虧,更是火冒三丈,一下跳了起來,“我今天不整死你,我就是你孫子!”
夏想笑:“我比你還小,你當我孫子,可就折了我的壽了。”
黃金人剛向前一撲,莊睿動手了,他一拳打出,正打在黃金人的後背上。黃金人沒防備莊睿也會暗下毒手,身子向前一撲,就要摔倒。夏想見狀,伸腿就朝他的小腿骨上踹了一腳,黃金人在前後夾擊之下,一下摔倒在地,疼得滿地打滾。
這一下正在圍毆桑塔納司機的人不幹了,嘩啦一下全圍了上來。也正好救了桑塔納司機一命,已經奄奄一息的司機乘機勉強爬進了駕駛室,他渾身是血,嘴裡不時向外冒血,肯定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夏想以爲只是平常的打架鬥毆,人羣一散開,才發現桑塔納司機的慘狀,頓時大怒。光天化日之下,要不是莊睿插手,人非得被打死不可,真是太無法無天了。
眼見衆人圍了上來,還想動手,夏想終於發作了,一彎身就將地上打滾的黃金人揪了起來,將他反背了胳膊,推到莊睿懷中:“抓住他的栓狗鏈,勒住他的脖子,這些人誰敢上來,就加一把力氣,看誰比誰狠!”
好嘛,到底有血性,是個漢子。早就聽說過夏想事蹟的莊睿,現在才發現夏想剛強的一面,他二話不說,一伸手就抓住了金鍊子——和小孩手指一樣粗的金鍊子確實大有用處,勒死人也不會斷——稍一用力,黃金人立刻臉紅脖子粗地嚎叫起來,伸手亂抓,大叫:“饒命,饒命!”
夏想目光一寒,衝周圍人說道:“誰敢再向前一步,信不信他會被勒死!”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夏想一發狠,周圍的人立刻停下了腳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向前一步。也是,他們在朗市橫行多年,從來就是威脅別人,還沒有一次被別人威脅,而且,還是死亡的威脅!
殺人如麻的人看似膽大,是因爲殺的是別人。一旦自己面臨死亡的威脅之時,也是膽小如鼠。黃金人見對方動了真格,被勒得喘不過氣來,只嚇得魂飛魄散,再也站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錯了,我錯了,饒……饒了我一條小命吧!”
莊睿一沒想到夏想在關鍵時刻,果然足智多謀,而且果斷出手,震出場面,二沒想到黃金人這麼窩囊,剛纔看他威風凜凜的樣子,還以爲他會寧死不屈——真要寧死不屈就壞事了,一羣人圍上來一頓混戰的話,他和夏想絕對會吃虧不說,連梅部長也受到牽連,最後事件的全部責任還會落到他的身上,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莊睿瞬間就對夏想佩服是五體投地,以前也聽說過夏想有擔待,絕不會扔下朋友,今日親眼一見,還真是如此,在他眼中,夏想就是一個熱血男兒,是好樣的。
黃金人是一幫人的頭頭,他一服輸,周圍的人就羣龍無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正僵持之時,忽然聽到了一陣車響,桑塔納司機發動了汽車,搖搖晃晃地開出了人羣,開上公路,想要逃跑。
也不知桑塔納司機怎麼得罪了這一幫人,他一走,頓時一羣人就扔下黃金人不管,忽啦一下又將桑塔納圍在當中——司機受傷過重,只開了幾米遠就熄了火——有人將他從車內拉了出來,不顧他滿頭滿臉都是血,而且嘴裡還吐血不停,又對他拳打腳踢。
欺負人到連死都不放過的地步,夏想真的怒了,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一揚手就扔上了最前面的一人,不偏不倚正中面門,當即打得此人滿臉開花,雙手捂面,痛得找不到北。
其他幾人也夠狠,竟然不管不顧,還是不放過桑塔納司機,大有不把他當場打死不罷休之勢。而以桑塔納司機的傷勢來看,頂多再捱上十幾下準送命。夏想平生第一次怒火沖天,也顧不上形象了,一個箭步衝到前面,手中方向盤鎖手起鎖落,將打得最起勁的一人的小臂生生敲斷!
夏想一下狠手,幾人急了,放過桑塔納司機,就朝夏想圍過來。夏想毫無懼色,手中方向盤揮舞,幾下出手,又將兩人打倒在地。
眼見夏想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他的處境堪憂,梅昇平也顧不上自己是省委組織部長了,上前說道:“多少年沒有活動手腳了,夏想,別說你剛纔一動手,讓我也手癢癢了,要不,我們並肩作戰一次?”
夏想可不敢讓梅昇平參戰,忙說:“別,梅部長,您還是趕緊搬救兵要緊。這裡不比燕市,好漢不吃眼前虧。”
“救兵已經在路上了,不過我估計也來不及了,我不出手,你這個還沒有上任的常務副市長被人當街暴打,也是一大新聞呀。”梅昇平還笑得出來,一邊挽袖子,一邊還輕描淡寫地笑了幾聲。
莊睿用力一勒黃金人的脖子:“你再不讓他們住手,下半輩子就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黃金人被勒得雙手亂抓:“快住手,快住手,我還在他們手裡。”
不過他的話似乎沒起什麼作用,剛纔夏想下手挺狠,激起了幾人的義憤,頭腦發熱之下,哪裡還顧得上黃金人的死活,有幾個人從地上撿起磚頭,甚至還有人拿出刀子,朝夏想逼了過來。
形勢一觸即發,幾人不要命地撲上來的話,夏想有可能小命就有危險了,還有梅昇平也說不定虎落平陽。萬一出現郎市新任常務副市長和省委組織部長喋血街頭的事情,可就真的鬧大發了,郎市非得翻了天不可。
但就算事後把郎市市委一班人全部免職也無濟於事,人出了事,迴天也無力。
忽然,一陣急促的剎車聲響起,一輛寶馬和兩車奔馳停在了奧迪車前面,明顯是擋住了奧迪車去路的停法。隨後,先從奔馳車上下了四五人,一言不發站在車旁,然後非常禮貌地打開了寶馬車的車門……
難道是對方又來了救兵?莊睿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了,現在才知道有時面對一羣亡命之徒,除非用暴力鎮壓,否則什麼來頭都不管用。
從車上娉娉婷婷下來兩個人,正是在滄市救人時巧遇的雙胞胎姐妹花!
金衣女子掃了一眼現場局勢,面若冰霜:“怎麼一回事兒?”一擡頭,她立刻認出了夏想,就又變了一副笑臉,一臉驚訝,“怎麼是你?”
銀衣女子下車之後,一臉平靜,只是淡淡地掃了夏想一眼,最後目光落到被莊睿勒着脖子的黃金人身上,“撲哧”一聲笑了:“我早就過,掛一條粗鏈子,早晚被人當狗牽,老賊的樣子,還真象一條哈巴狗。”
她一笑完,臉色一冷,掃了一眼奧迪車的牌照,臉色又微微一變,用手一指黃金人,輕輕地說道:“老賊有眼無珠,衝撞了貴人,活該被人當狗牽。”
她只一揮手,身邊就有一人走過去,一腳踹在黃金人的肚子上,直疼得黃金人倒在地上,臉扭曲得變了形,卻只是唔唔地叫着,不敢叫出聲。
夏想才知道,這個不愛說話的銀衣女子,纔是厲害角色。
金衣女子也注意到了奧迪車的牌照,和銀衣女子耳語幾句,兩人也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轉身上車,呼嘯一聲,竟然揚長而去。
兩人一走,剩下的人羣也都一鬨而散,紛紛上車,扔下夏想幾人,架走了黃金人,轉眼間走得一乾二淨,同時,扔下的還有傷重不醒的桑塔納司機。
夏想顧不上許多,忙向前查看桑塔納司機的傷勢,發現他已經奄奄一息了,就讓莊睿急忙打了120……剛打完電話,梅昇平請來的救兵才姍姍來遲。
出乎夏想意外的是,搬來的救兵既不是警察,又不是大漢,卻是一名年約30多歲的女子。
女子體態曼妙,輕柔過人,雖然一身刻板的職業裝,卻掩飾不了她與衆不同的風韻。知性美,溫婉嫺雅,諸多美好的詞語都可以用到她的身上。
她款款來到梅昇平面前,見現場一片狼藉,一臉嚴肅地說道:“梅部長,我來晚了,您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吧?怎麼沒有報警?”
梅昇平一攤手:“報了,警察沒來。郎市是個好地方,郎市人民熱情好客,歡迎客人的方式新穎別緻,差點打了組織部長和即將上任的常務副市長……”
梅昇平的話不無諷刺之意,女子卻無奈一笑:“梅部長,郎市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些事情……唉,不說了,先認識一下我們的夏市長好了。”
夏想上前,梅昇平介紹:“劉一琳,市委組織部長。”又用一指夏想,“夏想……就不用我說了,你也知道他是誰了。”
夏想也聽說過劉一琳的名字,在來郎市之前,郎市的十幾名常委他都研究過簡歷,只是沒想到,劉一琳比照片上漂亮多了——當然也可以用端莊來形容,比起剛纔的雙胞胎姐妹,劉一琳自然有所不如,但她的成熟風韻和優雅氣質,又絕非雙姝可比。
劉一琳打量了夏想幾眼,熱情地伸手和夏想握手,一張口,就說了一句讓夏想大吃一驚的話:“夏市長一來,就改變了郎市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