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擺擺手:“哪裡,我可不是看得比較長遠,而是平常喜歡琢磨市場,覺得在以後的市場大潮中,一切還是由不可抗拒的市場規律說了算,政治對市場經濟的干涉力度越來越小,直到一些非國有經濟完全崛起,所有的國企也必須放下身段,去和民營企業爭奪市場。”他又看了單士奇一眼,見他一臉平靜,表現還算正常,就又繼續說道,“現在的單城鋼廠效益還算不錯,但隨着國內房地產的興趣,對鋼材的需求量越來越大,還有汽車工業的發展,也對鋼材市場帶來有利的影響。但正是因爲有了市場需求,纔會有更多的鋼廠加入到競爭的行列之中,纔會千方百計地降低成本,提高競爭力。在降低成本的方面,單城鋼廠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王肖敏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單城鋼廠有職工兩萬多人,而南方沿海城市一家鋼廠只有職工3000多人,但產值卻和單城鋼廠相當,爲什麼?不僅僅是因爲他們有技術優勢,還因爲他們有沿海優勢,處在於港口城市,交通非常發達。單城市深處內地,只能依靠鐵路運輸,而鐵路運輸相比海運,雖然速度快了不少,但運輸量小,運費高,粗略估計,單城鋼廠一噸鋼材的製造成本,比沿海鋼廠要高一兩百元!如果以後大型用鋼企業面向全國公開招標,在同樣的質量下,就全看價格優勢了。價格戰,就是生死之戰!”
夏想話音剛落,單士奇和王肖敏同時動容。
因爲夏想正說中了單城鋼廠目前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成本過高!
不但是運輸成本過高,而且養老成本,退休職工成本,以及管理成本,都是高得驚人,投入和產出比嚴重不成比例。結合現狀,再加上夏想的一分析,單士奇和王肖敏怦然心驚。
“小夏,既然你發現了問題,有沒有想到解決方法?”單士奇問道。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覺得夏想的說法有點聳人聽聞的話,在聽了夏想的詳細的分析,以及列舉了真實的數據之後,他心裡明白,夏想一點也沒有信口開河,單城鋼廠的主要負責人也意識到了成本問題,也到南方沿海的城市進行過考察,得出的結論是,要建分廠的話,時間和資金都不允許。最主要的是,目前單城鋼廠技術力量不夠,也就是說,暫時沒有辦法可想。
單士奇充滿期待地看着夏想。
說實話,夏想對家鄉也是很有感情的,也希望家鄉城市能更富裕更強盛。既然他說出了單城鋼廠的弊端所在,看兩位領導的表情,也是真心諮詢,就笑了笑,說道:“我只負責說出我的想法,好與不好,或者可行不可行,我都不負責解釋。兩位領導也別罵我就成,要不我就不敢說了。”
單士奇急了:“快說,別賣關子。”
王肖敏臉一沉:“本來就是私人性質的聊天,你說你的,我聽我的。”
夏想放心了,就說:“離單城市最近的港口是黃驊港——海上運輸的優勢不用說,兩位領導也清楚,如果從單城市修建一條專用鐵路到黃驊港,大概需要上百億元,全長大概370公里左右,一旦建成,綜合海上運輸的優勢和專用鐵路的快捷,應該可以在未來十年保持一定的優勢……”
單士奇和王肖敏再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愕。
修建一條連接到港口的鐵路,夏想的想法不但超前,還真是無比大膽。鐵路修建要首先報省政府批准,省政府批准以後,再報鐵道部。最終如果鐵道部審批通過,還有資金比例的劃分等一系列問題,涉及到衆多的部門,還有大量的工作,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光是通過省政府的審批,恐怕就一年以上。省政府再報到鐵道部,說不定又拖下一年半載。真正立項再到開工,三年以後了。
三年?單士奇終於明白了夏想的用心。現在單城鋼廠的弊端初步顯露出來,三年之後,其他鋼廠的優勢就會凸顯,而到時鐵路正好修好的話,正好給了單城鋼廠足夠的緩衝期。而如果等問題完全發生之後纔開始申請,就算是亡羊補牢,也已經損失了羊。
單士奇又和王肖敏對視一眼,二人同時微微點頭,他就知道,王肖敏也動心了。
再看夏想,沒事兒人一樣,拿過酒壺又給二人倒滿酒,說道:“敬二位領導一杯。感謝二位領導的親臨,讓我受寵若驚。”
王肖敏笑了,這個夏想,雖然說眼光一流,但打馬虎眼的水平也有一手,立刻將剛纔的話題拋到腦後,意思很明顯,是不是實施就看二位領導的魄力了,他剛纔說的話,說過就忘。
其實夏想從內心深處,還是非常希望單士奇和王肖敏能聯手將單城市治理好,讓單城鋼廠提前走出以後的困境。
夏想還有一個預感,就是在外經貿部和燕省省委的對峙事件中,隱隱透露一個讓人期待的內情,不管是上層一致的意見,還是個別領導人的意志,總之是對燕省的工作不太滿意,尤其是燕省的產業結構不太合理,有人希望燕省前進的力度再大一些。
是不是也隱性地說明,有人對葉石生或是範睿恆領導下的燕省,稍有不滿。
當然,短時間內再換書記或省長也不現實,不過上層有人對葉石生或範睿恆不滿,也會迫使他們重新站隊,重新評估燕省形式,重新推行有利於燕省經濟發展的政策。
由此,夏想就看到了許多機遇。
再一想,以前許多想不到或者很少關注的問題,自從來到省委之後,慢慢地就會多想多思索,難道就是因爲站得高望得遠的原因?夏想暗暗一笑,誰說到了信息處就是被髮配了,在任何地方都有機遇,關鍵是,要看你是不是時刻在充實自己在爲自己加壓!
單士奇和王肖敏都不說話,顯然是在消化他剛纔的話。剛纔夏想提出了設想,比後世發生的時間足足提前了六七年。具體時間他記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記得後世最後一次回家的時候,和家人聊天時,家人無意中說出了單城到黃驊的鐵路正式開工修建,由此夏想纔在網上查證了這個消息,得知了修建專用鐵路的來龍去脈。
至於單士奇和王肖敏是不是有前瞻性的眼光,能不能提前推動鐵路的開工建設,夏想並不強求。一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二是有時歷史是由無數力量交織在一起向前推進的,他不會強行去改變什麼,因爲如果沒有各方面的推手一起努力,他一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根本就影響不了什麼。
過了一會兒,王肖敏端起酒杯,說道:“來,小夏,爲了我們今日的重逢,乾一杯。”
領導敬酒不能不喝,夏想急忙恭敬地一飲而盡。
單士奇也端起酒杯,笑道:“來,祝夏安夫妻和睦,白頭偕老。”
夏想也是恭敬不如從命,客氣兩句,也是先乾爲敬。
喝完酒,單士奇和王肖敏相視一笑,二人起身,說道:“既然來了,躲在裡面算什麼?我們到外面去敬敬酒,和大家認識一下。”
又送人情?夏想暗笑,看來二人對自己還有所期待,恐怕先賣自己一個面子,接下來還會提出新的要求。
領導的送的面子不能不要,但想要還回來,就得付出更多的回報。得,面上有光的是夏安,被人追着必須拿出主意的是自己,自己這個大哥當得足夠稱職了。
單士奇和王肖敏一露面,就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現場一片此起彼伏的問好聲,還有因爲緊張和激動將椅子帶倒的聲音,更不用說灑了酒,碰倒了茶水等等無數的小事件的發生。
單士奇和王肖敏也沒有一個個握手,而是先衝大家揮手問好,緊接着單士奇又向大家介紹了王肖敏就是即將到任的下屆市長,更是引得衆人驚呼一片。
隨後,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夏安。
夏安激動得滿臉通紅,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語無倫次地不停地向單士奇和王肖敏表示感謝。王肖敏見做足了文章,就和單士奇一起,一起端起酒,說了幾句祝酒詞,然後同大家共飲一杯,就又回到了雅間。
夏安也一同進了雅間,向兩位領導表示由衷地感謝。
王肖敏看了夏安幾眼,難得地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夏安比夏想老實多了,也實誠,我就喜歡誠懇的同志。士奇,我身邊還沒有稱職的秘書,你說讓夏安跟着我,怎麼樣?”
單士奇明白王肖敏的意思,笑眯眯地看了夏想一眼:“你的意思呢,小夏?”
幾人繞來繞去,王肖敏問單士奇,單士奇問夏想,卻獨獨沒有人問當事人夏安的意思。不過看夏安一臉的激動和期望,其實問他不問已經沒有意義了。
關鍵是夏想。
夏想明白,王肖敏讓夏安當他的秘書,半真半假。或許也真是看上了夏安的誠實可靠,但更多的是希望將夏安拉在他的身邊,如此一來,自己爲了夏安的前途,就不得不幫夏安爲單城市出謀劃策。於是,自己的想法就順理成章地傳到了王肖敏的耳中。
夏安當了王肖敏秘書,自己就相當於當了王肖敏的半個秘書,官場中人,個個都是精於算計之人,夏想無奈搖頭一笑:“夏安能跟在王部長,不,王市長身邊,是他的造化。我當然是求之不得,不過夏安爲人老實,有時想法不夠多,還請兩位領導大人大量,多擔待,多批評。”
言外之意是,夏想接受兩位領導的條件,但他的要求是,希望他們多照顧夏安一些,不能對他期望過高。
“人都是一點點學習進步的,沒有一個人是天才,我相信夏安在我的身邊,會慢慢地成熟起來。”王肖敏語重心長地看着夏安說道,還特意朝夏安點點頭,安慰他說,“別緊張,夏安,不要看我非常嚴肅,其實我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
夏想呵呵一笑:“王市長是面冷心熱,我算是領教了。”
王肖敏知道夏想所說指的是他拿夏安來說事,雖然他也真是有心讓夏安當他的秘書,但也有一半是爲了拉攏夏想的原因,不由哈哈一笑:“行了小夏,不要再發牢騷了,來,再坐下好好聊聊。夏安,你今天是新郎官,就別陪我們了,去陪大家好了。”
夏安一走,夏想就無奈一笑:“兩位領導還有什麼吩咐的,請現在就說出來,省得我提心吊膽睡不着覺。”
“哈哈……”
單士奇和王肖敏一起大笑,說道:“好你個小夏,就不能給我們留點面子,非得說得這麼直白?好象我們拿夏安和你綁在一起一樣?”
“沒有,絕對沒有,兩位領導是提拔夏安,是看得起他。”夏想假裝一本正經地說道,“作爲他的哥哥,肯定要感謝兩位領導的擡愛。不過我沒有別的本事,只有有一個想法可能還能給兩位領導帶來一點啓發……”
“還有什麼好的想法,就別藏着了,現在大家又不是外人,是不是?”單士奇滿意地笑了,暗中衝王肖敏伸了伸大拇指。
王肖敏也含蓄地笑:“小夏就有一點不好,就是有點前怕狼後虎,說話喜歡吞吞吐吐,不夠爽快。”
想必是陳風的原話,王肖敏倒也學得惟妙惟肖。夏想無奈,他人微言輕,在領導面前高談闊論,說輕了是不知天高地厚,說重了是大放厥詞!再有領導千人千面,夏想對單士奇和王肖敏的瞭解不是很深,並不清楚他們真實的想法,怎麼敢隨便就海闊天空地談天說地?
領導不追究你的責任,是領導的寬容。要是追究你的責任,也是領導對你負責,怕你走彎路。夏想不敢說他是八面玲瓏,但至少也要做到心中有數纔敢多說話,畢竟面對的是單城市的一二把手!
現在見二人一唱一和,擺明了一副吃定自己的架勢,夏想就只好認輸。關鍵是,他也看了出來兩位領導確實不是做做樣子,而是擺出了足夠的誠心。
夏想就問:“單書記和王市長有沒有聽說,外經貿部對燕省產業結構的點評?”
單士奇和王肖敏一起點頭:“聽說了,葉書記沒有做出任何批示,也沒有發表任何看法,看來是不太接受外經貿部的意見了。”
“何副總理給葉書記打電話的事情,是不是也聽到了?”夏想又問了一句。
單士奇搖頭:“這倒沒有聽說……有什麼內幕?”
“內幕倒沒有,只是何副總理的意見,和外經貿部的點評如出一轍!”夏想說完,就目不轉睛地看着單士奇和王肖敏。
二人也是老官場,立刻嗅到了不同尋常的信息,不約而同地說道:“難道說,上頭有人對燕省的產業結構不太滿意?”
夏想點頭:“具體我也不清楚背後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至少也是何副總理本人對燕省微有不滿。何副總理是國務院的中堅人物……”
夏想點到爲止,官場上的事情,尤其是上層,能少議論還是少說爲好。
單士奇卻沒有多想,直接說道:“何副總理據說有望接任下一屆總理,如果他對燕省稍有不滿的話,等他上任之後,燕省的產業結構肯定要有新的調整。”
“對,與其被動,不如主動。如果我們單城市提前着手產業結構的調整,步子向前邁出一大步的話,萬一有幸得到何副總理的賞識,能夠得到國家的重點項目,單城市的發展就會搶到別的兄弟城市的前面!”王肖敏敏銳地發現了可乘之機,轉頭問夏想,“小夏,說說你的想法——單城鋼廠的鐵路是遠景規劃,無水不解近渴,再談談你對單城市現狀的看法。”
夏想只好硬着頭皮說道:“單城市其實有許多優勢,不象燕市是一個新興的沒有多少文化底蘊的城市,單城市曾經是趙國的都城,有幾千年的歷史和動人的傳說,而且單城還是成語之鄉。”
據考證,直接出自單城的成語典故多達200餘條,比如“胡服騎射”、“毛遂自薦”、“紙上談兵”、“一言九鼎”等,每條成語典故都有一段動人的歷史故事或傳說。還有“完璧歸趙”、“一枕黃粱”、“負荊請罪”、“價值連城”等等,數不勝數。
作爲燕省最有文化的一座古城,單城的旅遊優勢非常明顯。不過由於國內受辮子戲的影響,具有燦爛的文化傳統的單城市卻沒有開發出相應的古蹟旅遊和文化旅遊,反而一些清朝皇帝的墓穴人流如織。比起參觀滿清皇帝的墳墓,遠不如體驗中華民族當年趙國時的強大和胡服騎射的激昂,更能讓國人生髮愛國之心和民族自豪感。
“開發單城的文化旅遊,應該大有可爲。”夏想擲地有聲地說道,“我們單城有趙武靈王檢閱軍隊與觀賞歌舞之地的叢臺,有學步橋,有趙王宮遺址,完全可以在原有的基礎上開發一處龐大的趙王宮,將出自單城的200多條成語的歷史故事和傳說,用繪畫或雕塑的方式,一一展現在人們面前,讓人們再一次體現古城風韻,體驗作爲戰國七雄之一的趙國的昔日風采!”
夏想的話慷慨激昂,頗有感染力,聽得單士奇和王肖敏也是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