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增周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精緻舒適的療養院和會議中心,走馬觀花看了一遍,就讚不絕口,連連說好:“以後市裡有什麼會議,一定要來這裡開會,太好了,環境怡人,各項設施都是一流,真的不錯。”
夏想就笑,趁機說道:“胡市長過年的時候,可以來療養院住幾天,有些家在外地的幹部,過年的時候不回家,都在療養院訂了房間。因爲剛剛開始營業,目前有一個試住活動,凡是省市處級以上幹部,都可以在過年的時間,免費試住一個月。”
胡增周不免心動,他家在外地,家中沒有什麼親人,過年的時候也不回去。兒子遠在外地上學,也說要和同學一起去旅遊,不回來,只有他和妻子兩個人,未免冷清。到療養院來住一住也不錯,清靜舒適,事事不用自己操心。
“試住期間,還提供各項免費服務,只是爲了提高以後的服務質量,也請胡市長提出寶貴意見,以便改進。”夏想見胡增周心動,繼續說道,“同時我也邀請了陳書記、王書記、方部長還有秦書記過年的時候也過來住上幾天,一來湊個熱鬧,二來也多找找不足之處,另外,省裡也有部分領導光臨,具體還沒有定好都有誰,但肯定會有兩三人過來……”
好大的一場盛宴!
胡增周頓時呼吸急促起來。
夏想的暗示再明顯不過,如果胡增周參加盛宴,將會以私人身份和省市兩級領導來一次近距離全方位的接觸,不但可以成功地和燕市的幾個重量級人物建立起私人關係,還可以進一步和省裡領導接近,表達一下靠攏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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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崔向崔書記的誘惑力度,比起夏想省市兩級的雙管齊下,就弱了許多。不過胡增周仍有疑慮,關鍵是,省裡會有誰出現?
夏想好象猜他的心思一樣,笑着繼續說道:“省裡確定下來的有宋省長和高省長,梅部長因爲要回京城,不好確定日期,不過他也保證要過來看看,熱鬧熱鬧。還有馬省長也口頭答應也要過來,但住不住沒有表態。如果胡市長在省裡有相熟的領導,也可以請來,過年嘛,就是圖個熱鬧,圖個喜慶。難得領導們放鬆一下,建了療養院,不就是爲領導們服務嗎?”
夠了,足夠分量了,胡增周在一瞬間下定了決心,與其和態度不明脾氣是不是合得來的崔書記合作,還不如就和夏想握手,憑他能請動省市兩級領導中這麼多重量級人物前來,相信崔書記再強勢,也最終沒辦法拿夏想如何。
胡增周更不想因爲向崔書記靠攏,而在燕市被孤立起來。再一想夏想在遺留地皮的問題,明明有在燕市強行通過的影響力,還要煞費苦心地請他來參觀療養院,再借機提出過年時的一次交際盛宴,也是高看他一眼的恭敬的態度,不由對夏想的看法又好上幾分。
小夥子人確實不錯,懂得造勢更懂得借勢,關鍵還會照顧別人的情緒,做事情留有餘地,不硬來不蠻幹,真是一塊好材料。
胡增周就用力拍了拍夏想的肩膀:“小夏,有心了。過年的時候,我就過來湊湊熱鬧,不要嫌棄我添亂纔好。”
“不會,不會,胡市長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夏想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就又乘機再加一把火,“我一直對胡市長有一種莫名的親近之感,以前一直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直到收到了您的禮物,才注意原來我神交已久的書法家竟然就是胡市長之時,真是讓我又驚又喜。作爲我最喜歡的書法家之一,胡市長的字我一直銘記在心,曾經細細揣摩過一段時間。只可惜我在書法上沒有什麼天賦,否則有機會還想向您學學書法之道。”
胡增周立刻喜笑顏開。
對於書法的喜愛,胡增周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夏想差不多是第一個無意中讚賞他的書法的人,又是第一個讓他親筆署名的人。夏想的稱讚讓他大爲開心,連連說道:“小夏,不要妄自菲薄,書法之道,天賦是一方面,勤奮也是一方面。我倒覺得你挺有才氣,過年的時候,有時間的話我們就交流交流書法之道,怎麼樣?還有省委張部長也喜好書法,要不過年的時候,我也請他過來,我們三人一起坐而論道?”
省委統戰部部長張燦陽?夏想心想,胡市長也藏得夠深的,他才知道原來他在省裡的後臺是張燦陽。
對於張燦陽的爲人,夏想並不清楚,但既然胡增周提了出來,就一口應承下來:“當然好了,張部長能來,療養院也是蓬蓽生輝,榮幸之極。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如果到時胡市長和張部長興致大發,可否留下墨寶,也好掛在療養院,爲療養院增添幾分文化氣息。”
胡增周笑呵呵地一口答應下來,不過提出了一個條件:“不署名,不收打着潤筆名義的禮金……”然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想一眼,“還有小夏,我送你的字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要隨隨便便就傳揚出去。”
夏想心領神會地笑了。
胡市長所說的不要隨隨便便傳揚,不是真的不對外透露的意思,而是讓夏想審時度勢,該知道的人可以知道,欣賞的人可以知道,不懂得欣賞又沒有資格的人,自然就沒有必要知道了。
同理,對以後掛在療養院中的字,也是一樣的處理方法。如果有哪位省領導看中了胡市長的字,那麼字就是胡市長的書法。如果被某個省領導貶低,那麼字就是無名之輩的字。
中午,夏想請胡增周在森林居中吃飯,楚子高親自作陪。興致頗高的胡增周沒有暗示讓楚子高離開,而是談興頗高,和夏想、楚子高海闊天空地聊天。
楚子高豈能不認識燕市的新市長,雖然有點誠惶誠恐,不過因爲夏想的緣故,他現在也見多了省市的高官,倒也一直坦然應對,給胡增周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週一一上班,夏想就聽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外經貿部日前召開一次內部會議,就全國的經濟形勢做了報告,會上,易部長親自發言,逐一點評各省的經濟結構和產業構成,對西南和西北幾省的發展提出了表揚,同時,對燕省的結構調整力度不夠,產業的結構不合理提出了委婉的批評。
當然外經貿部對燕省沒有管轄權,提出建議也是業務上的指導,而提出的批評也正是燕省落後的產業的弊端,可以說一針見血,極有借鑑意義。外經貿部的內部會議對燕省的決策不會有任何影響,但一般會上報國務院,請主管副經理過目。
本來一般各部委主管的行業,對各省都會有批評建議,但外經貿部選擇的時機非常敏感,葉石生得知後勃然大怒,認爲是易向師故意向他示威,當即打電話給易向師,親自和他理論一番。結果當然是誰也沒有說服誰……
緊接着葉石生就接到分管外經貿部的副總理何東辰的電話,何東辰的聲音是非常標準的普通話,說話的語速很慢,而且沒有什麼威嚴,彷彿在隨意說家常一樣:“石生,易向師給我的報告,我看過了,他對燕省產業的結構調整的建議,還是有一些見解的,你可以參考一下,看能不能從中借鑑到可以運用到實際中的經驗。”
何東辰在幾名副總理中排名靠前,而且他最年輕,在國務院中是少壯派的中堅力量,有傳聞再有一屆甚至會入主國務院。雖然他的聲音並不威嚴,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何總理認定的事情就要堅決執行到底,因爲他有手腕有高超的政治智慧。
葉石生驚呆了半天也沒有坐下,電話中傳來一陣陣的忙音,他才醒悟過來,難道是易向師請動了何總理向燕省施壓?不會,易向師和他的爭論,有意氣之爭,也有理論上見解的不同,但總歸來說,不能算是完全的私人恩怨,而且據他了解的易向師,也不是不知深淺的人,不可能因爲調動夏想的一件小事,而將矛盾捅到國務院!
易向師不是沒有政治頭腦的人,那麼何總理打電話這件事情只能說明,確實是何總理本人對燕省的保守微有不滿。
而且何總理親自打來電話給他,是不是要傳遞一個政治信號?就是如果在他任期內能夠讓燕省的產業結構得到合理的調整,那麼等何總理執掌國務院時,他還可以再進一步?
葉石生的心思在一瞬間轉了無數圈,最後卻又冷靜下來,決定還是小範圍內召開一個會議,探探大家的口風再說。畢竟燕省一向保守慣了,他一個人想要推動改革,也是獨木難支。
夏想還不知道因他引起的第二輪較量已經開始,也確實易向師是找到了一個由頭,藉機對葉石生髮難,倒也不是他真的要和葉石生解決私人恩怨,再說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恩怨——易向師確實是對燕省的保守和落後不滿,感覺燕省就如一艘腐朽不堪的大船,鏽跡斑斑,卻沒有人主動修補,只管勉強搖搖晃晃地向前開。
其實燕省有許多優勢可以利用,但每一任書記和省長都非常保守,除了會大興土木之外,發展經濟、調整產業結構幾乎從來沒有成功過——不是不能成功,是不想成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正好藉此機會,易向師想敲打敲打葉石生,看他有沒有膽量在燕省推行改革試點。當年辯論時,葉石生可是慷慨激昂得很,到了地方上做了幾年的省長之外,反而變得無聲無息了。
對於上層的爭鬥和考慮,夏想接觸不到,就算知道也沒有什麼用處,他現在除了處理信息處的工作之外,就一心撲在鋼廠和藥廠的遺留地皮之上,眼見快要過年了,市裡年前也要定下來地皮的歸屬,不能馬虎。
快下班的時候,夏想意外地接到了邱緒峰的電話。
邱緒峰人在燕市,辦完事後想要和夏想見上一面,問夏想是不是有時間。夏想微一思忖就點頭答應了,邱緒峰現在和他關係反而有越走越近的趨勢,是個可以合作的朋友。
因爲正趕上吃飯時間,二人就相約在東坡食府見面。東坡食府離市委不遠,離省委有一段距離,夏想就開車前往,走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纔到。
邱緒峰已經要好了雅間等他。
邱緒峰熱情地和夏想握手寒喧,看得出來,他的笑容中有幾分真誠。夏想客氣幾句,就坐下問道:“邱書記來市裡辦事?”
邱緒緒不說話,先是饒有興趣地看了夏想一會兒,又意味深長地笑了:“夏處長,我就發現,你確實不簡單,走到哪裡都能成爲各方勢力的焦點……”
夏想就笑:“邱書記的話可有幸災樂禍的意思,我現在受了冷落,你還說笑,不夠朋友。”
邱緒峰哈哈一笑:“別的不說,你的性格我還是瞭解一些,有什麼打擊和冷落能讓你沮喪過?這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總能找到平衡點。”停了一停,他不再繞彎子,直接說出了來意,“我來找你,有兩件事情和你說一說。”
“請講。”夏想見邱緒峰說得鄭重,也是一臉真誠地回答。
“王鵬飛書記將要調走,你聽說了沒有?”
王鵬飛有望調到燕省的水恆市任市委書記,夏想也是有所耳聞,也並未太在意。按照王鵬飛的資歷,也該執政一方了。
夏想就點了點頭:“聽說一點,怎麼,又有什麼內幕?”他知道邱緒峰不會單純告訴他王鵬飛要調走的消息,肯定還有隱情要說。
邱緒峰搖頭一笑:“就知道你能猜到什麼,對你來說不算是好消息——會從京城空降過來一名副書記,他叫付先鋒!”
夏想立刻明白了:“付家人?”
“不錯,付家第三代之中的佼佼者!”邱緒峰感慨說道,“今年才36歲,比我不大多少,卻已經是正廳了。”
夏想吃了一驚,36歲的正廳不太嚇人,但36歲的燕市的副書記,就有點嚇人了。付家也挺有能量,居然拿下了燕市的市委副書記的位子。
“聽說,付家和你有點矛盾?付先鋒來了之後,也許會對你不利。他比我有手腕,也有魄力多了,你得小心一些。”邱緒峰的話倒是出自真心,邱家和付家關係還算可以,但不夠密切,相比之下,他更看重夏想和吳家以及梅家的良好關係,當然,還有夏想的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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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想表示了感謝之後,也沒太把付先鋒的到來放在心上,就又問:“那麼第二件事情是什麼?”
邱緒峰愣了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聽說了外經貿部想要調你入京,如果你不想留在燕省省委,又不想去外經貿部,我倒有一個建議,你看是不是可行?”
夏想看了邱緒峰兩眼,心中明白了幾分,邱緒峰是見有機可乘,乘機拉攏他來了,就笑:“說說看。”
邱緒峰見夏想沒有反對,暗中鬆了一口氣,他怕夏想一眼看出他的目的,直接就回絕,沒想到夏想還頗感興趣的樣子。
“邱家在京城的勢力不太廣,在南方還可以,我想梅曉琳應該也和你說過一些。但在京城一些部委或是中央機關,邱家也有一定的影響力。夏處長如果覺得外經貿部不太滿意,想去建設部或是團中央,我都可以提供幫助。”邱緒峰的態度非常真誠,語氣也十分和善,儘量不想夏想產生誤會,以爲他在乘機收攏人心。
夏想現在對於是不是離開燕省已經不再多想,走也好,留也好,他已經能夠做到從容面對。只是突然之間,邱緒緒竟然提出可以助他到建設部或團中央,頓時讓他眼前一亮。
建設部倒沒有什麼,在後世改成了住房和城鄉建設部,職責範圍更廣了,權力也更大了,不過還是沒有讓夏想動心……而讓夏想眼前一亮的是團中央!
隨着時間的推移,在國內的政壇上,越來越多的團系幹部脫穎而出,走向了重要的工作崗位,以至於後世人們都稱團中央爲幹部的搖籃。如果能現在進入到團中央,說不定可以認識以後走向中樞的大人物,最不濟,也能認識一兩個後世的封疆大吏。
實話實說,夏想確實有點動心了。
團中央的經歷,對今後的成長絕對有利,可以說是黨委的雛形,而且李丁山在團中央也應該有關係不錯的中層朋友,畢竟他有十多年的團報的記者經歷。
慢慢冷靜下來一想,夏想還是覺得可能還是無法脫離燕省省委,現階段既然省委不放人,不可能邱家一出面,葉石生就妥協。現在已經不是他一個處級幹部的去留問題,而是燕省省委的臉面問題。
夏想笑着搖了搖頭:“感謝邱書記的好意,省委裡面現在有點特殊情況,可能有人覺得我能留在身邊他才放心,所以我估計暫時離不開省委。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倒是願意到團中央工作一段時間,只是現在……還是等等再說,現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