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村和大馬村的地圖夏想也早就準備好了,他先打好腹稿,讓曹殊黧先將人民公園重新設計一下,他來在大體上把小馬村和大馬村的設計思路理順,然後再和原有的人民公園連成一片,打造出一個假山亭院、鳥語花香、處處是養眼美景的人民廣場出來!
二人一連設計了兩個小時,都有些累了,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樓下還沒有聲音,顯然沒人回來。夏想見曹殊黧咬着鉛筆沉思的模樣,既乖巧可能,又惹人生憐,就又動了壞心思:“休息一下,別太累了,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
曹殊黧“嗯”了一聲,目光還不離畫板。
“要不我們看一會兒書,好不好?”夏想諄諄善誘。
曹殊黧沒明白過來:“看什麼書,讓我再想想,有一個細節卡殼了,等一等,別搗亂!”
夏想有點着急:“再等就沒有時間了,曹伯伯他們回來了,我們就看不了書了。”
“什麼跟什麼呀,我爸回來跟你看書有什麼關係?”曹殊黧不滿地瞪了夏想一眼,因爲用心思考的緣故,她整個人都煥發出一種無法言傳的沉靜之美,動人心魄。
夏想一把將她拉到懷中:“我是想閱讀你這本書……”
曹殊黧醒過味兒來,臉頰飛紅:“你個大色狼!”一轉身就跑出房間,咯咯笑道,“我去洗澡了,晚安。”
夏想急忙去追,不料曹殊黧反應夠快,跑到衛生間就鎖上了門,還在裡面故意氣他:“我洗澡了,你可不要胡思亂想,也去洗澡睡覺吧,聽話。”
夏想能聽話纔怪,家中無人,小丫頭在裡面洗澡,要是他能進去,該是多麼香豔的場景!正想得渾身燥熱之時,突然門一響,曹永國回來了。
最後夏想在王於芬的審視的目光之中,乖乖的上樓睡覺,心中恨恨地想,好你個小丫頭,你等着,有朝一日一定把你閱讀個夠。
離春節還有不到20天的時候,市委市政府的平靜終於被打破,在陳風的強烈要求下,關於城中村改造小組辦公室的編制問題,正式提交了常委會討論!
辦公室內,和夏想的面色平靜相比,曲雅欣心不在焉地翻看資料,實際上她一頁也沒有看進去。能看得進去嗎?陳市長向常委會提交的是編制問題,但所有人都心裡清楚,其實常委會討論的不是批不批編制,而是討論的城中村改造小組的生死存亡問題。
通過與否,差別太大了。通過的話,夏想可以升爲副處級,她和吳港得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留在市政府大院工作。一旦夏想再調任別處,她和吳港得就有一人可以接任夏想,從而邁出政治生涯中至關重要的一步,由科級升到副處。
但如果通不過,就算不會明令解散改造小組,實際上改造小組的地位和以前相比,是一落千丈,再也沒有了任何權威,還會被所有人看不起,基本上就會成爲一個雞肋部門。也許用不了多久,不等陳市長調走,改造小組就會被人找一個理由拿下,到時陳市長肯定不會再出面說話,也會是默認的態度。
生死兩重天,事關自身的大事,曲雅欣坐立不安也在情理之中。
和曲雅欣勉強還能保持鎮靜相比,吳港得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在辦公室走來走去,還不時唉聲嘆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城管局也回不去了,改造小組要是被拿掉的話,陳市長怎麼着也該給我們這些幹活出力的人一個交待不是?”
鍾義平進來之後,小聲地問夏想:“夏主任,到底怎麼辦?”
方格緊隨着鍾義平進來,對鍾義平的問題不屑一顧地說道:“瞎操什麼心,亂着什麼急?你沒見夏主任穩坐釣魚臺嗎?夏主任不急,證明他心中有數。他心中有數,就輪不到你來操心。再說你操心也白費,不管用,所以我建議你到旁邊休息休息。”
鍾義平不理會方格的冷嘲熱諷,先給夏想倒了一杯水,然後又問:“夏主任,你倒是說句話,讓我安安心。”
夏想慢條斯理地喝水,用手指點着鍾義平的胸口說道:“你的心就在你的肚子,已經安好了,怎麼還用我來安?”
方格眼睛一亮:“沒想到,夏主任說話還挺有哲理,敢情是哲學系畢業的?”
“哲學系畢業的都是紙上談兵,夏主任是從生活中生髮出來的感慨,比紙面上的東西,深刻多了。”鍾義平的馬屁功夫日見成熟,乘機立刻奉送了一記超高水平的馬屁。
吳港得皺起了眉頭:“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還在這裡胡鬧,出去,都給我出去!煩着呢!”
夏想站着來,笑着按住吳港得的雙肩,讓他坐下:“吳主任稍安勿躁,常委會開到現在還沒有結束,證明是好事。”
吳港得剛坐下,一聽夏想的話又火燒屁股一樣站了起來:“怎麼說?”
“要是通不過的話,結果早出來了。現在還沒有結論,證明各位常委正在各抒已見,說明爭論比較激烈。既然爭論激烈,就表明事情有轉機。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常委會上,會有許多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
夏想還真猜對了。
常委會上,平常不怎麼抽菸的崔向,無視他自己定下的常委會上禁止吸菸的規矩,一連抽了三根菸,還難以壓下心中的憤懣和惶恐,沒想到呀,沒想到,他一向自信可以絕對控制的常委會,突然之間就出現了難以預料的逆轉!
如果說市政府的幾票,陳風、曹永國和易思鵬都在預料之內的話,組織部長方進江的支持票也不算意外,最讓他大吃一驚的是副書記王鵬飛的突然轉向!
本來王鵬飛在發言時,還含沙射影地指出城中村改造小組辦公室有太明顯的個人風格,不利於公平公正地對待所有開發商,他就以爲王鵬飛會明確地反對將改造小組正規化,不成想,王鵬飛話題一轉,突然就義正言辭地說道:“正是因爲城中村改造小組太個人化太不正規了,所以有必要將其合理地安置在市政府的機構之中……我覺得陳市長的提議還是出於大局的考慮,市委應該支持!”
王鵬飛一石擊起千層浪,市委方面的幾位常委都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平常和崔書記保持高度一致的王書記,怎麼就突然之間轉了風向,變了性子,竟然對陳風投了支持票!
政治之上,還真是變幻莫測,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所有人都震驚莫名,連陳風也是一臉愕然,吃驚地看着王鵬飛,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偏向他說話?
然而,更讓人大吃一驚的事情發生了,一直以來和崔向走得最近,幾乎就是崔向的傳聲筒的市委秘書長徐德泉推了推眼鏡,清了清嗓子,看了方進江一眼,笑眯眯地說道:“改造小組成立以來,燕市的開發商就有主心骨。如果有了正式編制,不但可以顯示出市委市政府對改造小組的重視,也讓開發商更加放心地和改造小組打交道,所以我認爲,不就是批一個編制嘛,就批吧。”
崔向的煙掉到了桌子上,他都一點也沒有發覺,會議室的暖氣很足,但畢竟不是夏天,也就是20度左右,他卻感到背後一片冰涼——全是汗水!
失控了,全失控了!
如果是別人,比如說宣傳部長回永義,政法委書記陳玉龍,他也不會感覺太吃驚,因爲回永義和陳玉龍和他走得不近,既不屬於陳風派,也不屬於他崔向派,但現在回永義和陳玉龍還沒有發言,反倒是他的人自亂了陣腳,怎能不讓崔向從心底深處發出一陣陣的寒意:什麼時候陳風有了這麼大的魅力,連王鵬飛都和他統一戰線了?還有徐德泉,一向對他惟命是從,今天臨陣反戈,更是讓他心中寒意逼人!
被自己人背叛是最讓人難以接受的,崔向已經出離了憤怒,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在不停地縈繞: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不能讓過半的常委支持陳風,否則他將會威信大減,將會失去書記一手掌控的光環!
所以當崔向看到宣傳部長回永義的手有要舉起來的趨勢時,他將菸頭狠狠地按在菸灰缸中,來了個一錘定音:“聽了大家的發言,我也深受啓發,改造小組的編制問題我看不用討論了,通過了。”
說完這句話,崔向好象虛脫一樣,靠在椅子上,無力地揮揮手:“散會了……”
所有人都不明白本來一開始就提出反對意見的崔書記,爲什麼也會推翻自己的發言。但所有人也都明白,崔書記是不想敗得太慘,不想看到常委會上一片贊成之聲。所有的贊成之聲都是對他的反對之聲,他及時拍板,不想給大家留下固執己見的壞印象,而是要給大家留下一個從善如流的好印象。
及時收手的政治家,是聰明的政治家,不以一時意氣之爭而做出無謂的事情,從這個角度講,崔書記的認輸,其實是非常明智的選擇!
高海第一時間知道了消息,他來到改造小組辦公室,臉上洋溢着勝利的喜悅,卻沒有說話,只是衝夏想重重地點了點頭。
高海剛一離開,改造小組辦公室就響起一陣歡呼!
晚上,全體改造小組成員,共開了三輛桑塔納,三輛麪包車,浩浩蕩蕩殺往飯店會餐。當晚,鍾義平和吳港得拼酒拼得大醉。夏想也喝了不少,連曲雅欣也喝得有了五六分醉意,拉着夏想的手說個不停,還說一句讓夏想非常難爲情的話:“小夏,你真行。要是大姐我年輕個十來歲,也非要主動去追你不可。”
鍾義平湊向前來:“曲主任,我不覺得你年紀大,要不你追我試試,肯定一追就成功。”
結果曲雅欣難得地年輕了一回,大發嬌嗔,粉拳高舉,捶了鍾義平一頓。
最後曲終人散,夏想開車送方格送家。
方格住在市委家屬院,送到樓下,夏想轉身要走,卻被方格拉住:“到家裡坐坐,到門口了再不進門,就不夠意思了。”
夏想不好意思打擾方部長,又捱不過方格,只好隨他進門。
方進江正坐在客廳看電視,見二人進來,笑了:“小夏來了?今天可是你們改造小組的大日子,年輕人可以高興可以喝酒,但不要過頭了。”
方格埋怨:“爸,在家裡你就放下架子,好不?我和夏哥現在是朋友,不是上下級。你現在和夏哥也不是上下級,同意不?”
“同意,同意,到了家裡就叫叔叔就可以了。”方進江的話中帶有寵愛的味道,看得出來,他對方格非常疼愛,也很是遷就。
不過夏想和方進江畢竟不熟,坐了一會兒,說了幾句閒話就告辭離去。自始至終,方進江沒有提及一句常委會上的事情。
夏想開車正要回住處,電話響了,曹殊黧的聲音甜甜地響起:“在哪裡呢?快回家吧,都等着你呢。”
小丫頭召喚,夏想不敢不從,聽她的口氣,肯定還是受了曹永國之託。想想也該和曹伯伯聊一聊了,夏想就調轉車頭,開回了曹家。
一進門,就愣住了:客廳內,曹永國和王於芬坐在沙發的正中,曹殊黧和曹殊君一人坐一個側面的沙發,一家四口八雙眼睛,直視夏想!
夏想就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曹伯伯,王阿姨,怎麼了這是?嚇我一跳!”
還是曹殊君先帶頭鼓掌,緊接着曹殊黧也跳了起來,起勁鼓掌,王於芬也笑着拍了幾下,甚至曹永國也微笑着象徵性雙手拍了拍,他等掌聲停下,才代表曹家鄭重發言:“首先我代表曹家歡迎小夏,慶祝小夏正式邁出了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步。由科級到副處是一個重要的關卡,邁過之後,就可以迎來更廣闊的天地。想當年,我從科級到副處,整整花了三年時間,而小夏才用了不到一年時間……”
感慨過年,曹永國無比欣慰地說道:“30歲到副廳,我還是小瞧了你,30到正廳也是大有可能的,哈哈……”
“行,姐夫,我現在算是真服你了。”曹殊君一開口就嘿嘿直笑,有點不懷好地說道,“要是你先升副處,再追到我姐,我對你的佩服會減到百分之五十。可是卻是在還沒有級別的時候,就讓我姐死心塌地跟了你,然後又迅速地升到副處,這就不是一般人了,所以我對你的佩服是百分之百。”
這一次,曹殊黧難得地沒有收拾曹殊君,而是笑語嫣嫣地說道:“臭小子,你只說對了一半,應該說你姐更有眼光纔對。”
“對,對,姐姐英明。”曹殊君拍完曹殊黧的馬屁,又立馬對夏想笑道,“姐夫,等以後我爸退下來後,我可就跟着你混了,你可得罩着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小舅子。”
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曹永國讓夏想坐下,將常委會上的意外變故說了一遍,夏想聽了連連點頭:“政治上沒有永遠上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果然不假。崔書記這一次敗北,可以說失敗於大意。他想當然地認爲該支持他的人一定會支持,兩不相幫的人,因爲他的堅持也會在這件小事上和他站在一起。其實身居高位之人,在高處呆得久了,一直掌控一切的感覺會讓他的反應遲鈍,總認爲事情可以一成不變……天底下,哪裡有不變的人和事?”
曹永國沒說話,久久地看着夏想,心想他剛剛25歲,怎麼就這麼穩重,怎麼就這麼多感慨?想起自己差一點因小失大,當時還真是不如夏想看得長遠,也是自己太急於保全他了!可是,他怎麼就這麼有信心,認爲陳風一定能贏?
夏想回答了曹永國的疑問:“陳市長不是蠻幹之人,他敢提交到常委會上,就是心中有底氣。就算不敢保證票數過半,至少也有接近半數的實力,或許還可以爭取一兩張搖擺不定的票。當然,今天出現的意外變故,是誰也想不到的,是不是陳市長也不清楚哪裡出了問題?”
曹永國含蓄地笑:“陳市長和誰走得近,我也不大清楚。事先我也就和方部長、易市長通了氣,其他的人,因爲盧部長的關係,我也就和宣傳部長回永義還能說上話,不過打電話時,回部長態度不明,所以我也心裡沒底。小夏,你告訴我實話,王書記和徐秘書長,你是不是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夏想知道高建遠和範錚,肯定在背後出了手,但到底是常委會上哪一個常委,他也不知道。至於王書記,他猜測可能更多是因爲達才集團的原因,而徐秘書是高成鬆還是範睿恆的人,他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所有變故其實還是一團糊塗,猜也猜不清楚,所以乾脆搖頭:“我還真不知道到底是因爲什麼,我和王書記只有數面之緣,不過是幫他搬過一把藤椅,聊了幾句話,但他肯爲改造小組辦公室出頭,肯定另有原因。”
曹永國還想再說些什麼,王於芬不幹了:“行了,行了,談話到此爲止,不要打亂我們今天的好心情。工作上的事情,不要帶到家裡來。以前還好,是沒人和你討論。現在你倒好,小夏一回來你就拉着他說個沒完,你還讓不讓人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