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剛死亡的地點很蹊蹺,無巧不巧,正好死在康孝剛剛視察過的工程現場。
康孝視察的工程是電信大廈,原本是一棟爛尾樓,爛了幾年,一直是藍海市委市政府心中的痛。當年原本投資上億的一棟標誌性建築,建到一半的時候,投資商失蹤了。
投資商失蹤是因爲民間融資出現了意外,換言之,就是民間放貸出現了資金鍊的斷裂,無奈之下只好一跑了之。
結果爛尾樓一爛數年無人接手,標誌性建築成了臉上的一道傷痕,藍海市委市政府一直努力奔走解決,但收效甚微。
最後還是康孝出面牽線找來了投資,解決了藍海市委市政府心中的痛。
康孝之所以前去視察,不僅僅因爲項目是由他牽線一手促成,而且還是他的政績工程,所以聽說資金又出現了斷裂,他就急急前來解決,一連停留了兩天。
至於康孝的全部注意力是否真的全在爛尾樓上面,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爛尾樓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登上樓頂,可以一眼就看到不遠處的一座部隊大院,偶而,還可以看到在部隊大院之中來去匆匆的許冠華。
不錯,前來藍海執行任務的許冠華,就住在可以在爛尾樓樓頂居高臨下俯視的部隊大院之中。或者說,爛尾樓的樓頂,是一處絕佳的至高點。
當然,從一般人的角度考慮,誰也不會想到什麼至高點,什麼俯視,等等……但當一人失足從樓頂摔死之後,不少人就都意識到了什麼……
因爲摔死的人穿着軍裝!
而且還是死在凌晨時分!
一名軍人,半夜三更登上一座正在施工的大樓,意欲何爲?據說在摔死的現場,還有槍——長長的狙擊槍。
當然,以上說法純屬傳聞,消息來源是藍海出租車小道消息協會、街頭巷尾辦公室以及醬油黨論壇,而據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警察對外宣稱,死者名宋剛,是羊城軍區現役軍人,失足從樓頂摔落,當場身亡。現場沒有遺留任何證據。
初步調查結果,如果不是失足,就是自殺。
宋剛的死亡時間也很巧合,凌晨時分,當宋剛的死訊傳出之後,康孝的汽車,已經駛上了返回羊城的高速公路,就是說,如果有人留心其中的巧合的話,就如同康孝提前知道了宋剛的死訊而急急離開藍海一樣。
作爲常務副省長,康孝視察結束時,藍海方面要隆重送行,結果卻是康孝一早悄然上路,連招呼都沒有和藍海市委市政府打,頗有狼狽逃離的味道。直到上了高速之後,康孝才向藍海市委通報了一聲。
宋剛之死,疑點頗多,最大的疑點就是,爛尾樓工程項目現在正在緊張地施工之中,宋剛雖然身爲軍人,但對施工單位來說也是外來人員,他是怎樣躲過工地之上無數施工人員的盤查,一個人上到了樓頂?
以宋剛的文學素養,到了樓頂肯定不是作詩和誦懷。退一萬步講,宋剛真的覺得人生了無興趣,真要自殺,也犯不着非要跳樓尾樓,藍海的高樓多得是。再者說了,還可以跳海,也可以跳江,不管哪樣,都比現在死法要容易很多。
背後的真相是什麼,衆說紛紜,各有猜測,但對吳曉陽來說,不管真相是什麼,結局對他來說卻都一樣,就是他的第一步計劃失敗了!
……
如果從歷史的角度來總結,宋剛之死,是吳曉陽和夏想之間對峙局勢之中,一個極具警告意味的重大的轉折點,此時吳曉陽收手的話,或許還不會發生以後一系列激烈的碰撞。但誠如許冠華所說的一樣,宋剛是吳曉陽的得力助手不假,但吳曉陽身邊確實不至一個宋剛,還有無數的宋剛可以任由他驅使,爲他的報復大計,前仆後繼。
但也必須承認,宋剛之死,是對吳曉陽的當頭一擊。
羊城的春天已經十分熱烈了,南國之春花團錦簇、綠意盎然,從季節的角度來說,此時的南國之春確實名符其實,各種名貴的樹木和花草爭相鬥豔,令人心曠神怡。
但從感受的角度來說,滿院的鮮豔和美麗,落在吳曉陽的眼中,卻全無美感可言。他愁眉不展,怒容滿面,看什麼都不順眼,只想拿槍亂開一氣。
施啓順不敢說話,恭敬地站在吳曉陽的身前,一言不發。宋剛的事情傳來之後,吳曉陽當時就一腳踢碎了一個名貴的玉石茶几,十幾萬元就此打了水漂。
是繼吳公子死後,又一次讓吳曉陽怒火中燒的重大打擊。
吳曉陽還沒有從吳公子之死的悲傷之中跳出來,宋剛任務失敗事小,但不明不白地死掉事大,意味着他自以爲天衣無縫的計劃,在具體實施的過程中卻是如此不堪一擊的脆弱。
更讓吳曉陽氣憤的是,宋剛死得不明不白!
宋剛去藍海,表面上是在康孝的幫助之下,監視許冠華,實際上他的真正任務是幹掉許冠華,然後嫁禍給康孝,既要除掉夏想的一大助力,爲下一步的行動掃清障礙,又要爲康孝挖下第一個坑。
也是吳曉陽和施啓順精心策劃的一系列計劃的第一局。
不想竟然卻是……開局不利!
更關鍵的是,宋剛摔死,到底是被許冠華暗中黑了,還是被康孝設計害了,吳曉陽心中沒底,他的煩惱就無比熾盛。
又或者是,夏想和康孝暗中聯合害死了宋剛坑了他?
吳曉陽幾乎要發狂了,現在他除了信任施啓順之外,看誰都覺得可疑。
“啓順,宋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查清楚了沒有?”吳曉陽氣呼呼地問道。
施啓順如果能現在就查清宋剛之死的真相,他就是神仙了,可惜,他只是一個凡人,所以他也不知道:“現在還不好說,初步懷疑宋剛可能是被康孝坑了。”
“康孝?”吳曉陽不大相信康孝會有防他之心,更不相信康孝會對宋剛下狠手,“宋剛死了,對他有什麼好處?”
“不好說,我也只是懷疑是康孝所爲,不象是夏想的手法,而且根據藍海軍方對許冠華動向的彙報,許冠華自始至終都沒有意識到宋剛在藍海,再說夏想剛回羊城,不可能事先得知康孝的視察和宋剛的動手……”施啓順將他的推論和盤托出。
“還有一件事情……”施啓順猶豫一下,似乎在斟酌是不是該說出內情,最後還是說了出來,“林雙蓬今天找我,含蓄地說是季老爺子年紀大了,最近又偶感風寒,正臥病在牀,最怕有什麼風吹草動,很容易受到驚嚇。萬一季老爺子病情加重,就不好辦了。”
“啪”的一聲,吳曉陽揚手摔了一個水晶杯,怒道:“季如蘭是季家掌上明珠,我兒子就不是吳家的香火傳人了?季長幸欺人太甚!老了老了,不好好安度晚年,含沙射影想威脅誰?”
“啓順,你儘快調查清楚宋剛之死的真相,如果是許冠華下的手還好說,如果是康孝背後做的手腳,想個辦法,讓康孝收斂幾分。如果他再一意孤行的話,就改變策略。還有,儘快調孟贊、焦良到我的身邊。”
施啓順心中一緊,孟贊、焦良號稱龍虎二將,二人不但身手一流,槍法更是一流,比宋剛還要厲害幾分,等於是吳曉陽最後的王牌。
王牌亮出,吳司令是想破釜沉舟了,施啓順口頭答應着,心頭卻閃過一絲憂慮。雖然他對吳曉陽忠心耿耿,甚至做出了哪怕爲了吳司令寧願犧牲的決心,但見到吳曉陽越來越焦慮不安的表現,以及屢次出招都被化解的窘迫,他也不得不產生了一絲動搖——萬一康孝轉身和夏想聯手了,吳司令豈非沒有了一絲勝算?
不但康孝不可靠,在他看來,張力也未必可靠。因爲張力雖然不能算是真正的季家一系,但他卻最聽季如蘭的話,現今林雙蓬已經向他明確了季家的態度,季如蘭再反感夏想,她終究是季家人,由此推彼,就是說,隨着林雙蓬的明確表態,張力已經失去了橋樑的作用。
如果再在省委失去康孝的支持,吳曉陽除了採用非常規手段直接人道夏想之外,再無第二條路可走?施啓順邊想邊離開了南國之春,因爲心思雜亂,又因爲宋剛一死沒人彙報木風的行蹤,不止是吳曉陽,連他都忽視了一個重點——木風去了哪裡?
……
康孝回到省委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一般此時都沒人再不長眼地去打擾領導,領導也是人,要吃飯的,他卻腳下不停地直奔陳皓天的辦公室而去,腳步匆匆,幾乎就小跑了起來。
康孝要請病假,因爲他怕了,不但怕得渾身流汗,還怕得要命。比起小命,什麼權勢什麼地位,都是身外之物。
急不可耐地敲開了陳皓天辦公室的門,康孝打定了主意,不管陳皓天如何挽留,哪怕是陳皓天藉機削弱了他的權力,甚至是……向中央提議讓他讓位,他也認了,反正他就只認準了一點,趕緊一走了之,珍愛生命,遠離羊城。
一進門就愣住了,沒看到陳皓天,只看到了一臉意味深長的微笑的夏想。